笔趣阁 > 三披嫁衣 > 27.别有幽愁暗恨生

27.别有幽愁暗恨生


  代王世子慵懒的靠在花厅的玫瑰椅上,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右手慢慢地转动左手上的白玉扳指。

  柳夫人无奈地看着满地大小箱笼,这场景颇为熟悉。

  十六年前,她逛街回来,花厅里也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然后她就莫名其妙的嫁给了小老头儿。

  那小老头儿现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那一片火红,本来就小的脸变成了黑锅底。

  代王昏庸无道,仗着他与皇上既是一母所出的同袍兄弟,又是连襟,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这些年在山西横行霸道,罪恶滔天。

  歹竹无好笋,他的几个儿子更是不能提,用山西话说,叫“二楞怔子”,尤其是朱逊煓,更是糟粕中的糟粕,贪财好色,无论是谁家的姑娘媳妇,一旦入了他的眼,便拔不出来了,千方百计,一定要弄回去受用。

  两口子面面相觑,正一筹莫展,门口一阵喧哗,杨管家来报,宋阁老前来为孙儿宋致远提亲。

  柳夫人在心里叹息一声,宋致远还真是执着,不过,此时来的正好,简直是及时雨啊!

  宋阁老佝偻着身子在两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地搀扶下,走进柳家花厅,几步路走得连咳带喘,煞是令人担忧。

  宋阁老一音三颤,艰难地表达了嫡孙宋致远去年秋天在秋闱中中了解元,春闱中又脱颖而出,直说得红光满面喜气洋洋,连今天来干嘛来都忘了。

  亏得旁边的丫鬟提醒,他这才咬文嚼字的描述了自己前来是为了与柳家姑娘结秦晋之好。哦!不!是自己的孙子宋致远和柳家姑娘结秦晋之好。

  柳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小老头儿,你不喜欢看舞吗?这下好了,闺女跳了个招蜂引蝶的舞,招来一个活土匪,一个呆头鹅,一个是地头蛇,一个是状元爷,这可咋办呢?

  欧阳子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本来皱纹就多,这一发愁,就又老了十岁。

  正一筹莫展,却见月儿一身素服,快步走进来,倒头便拜:

  “蒙爹娘恩德,收为义女,月儿入柳家整七载,不事劳作,亦不能为爹娘分忧解难,婚姻之事,再次让爹娘为难,女儿惶恐,是故,女儿决定二月十八,在凤凰台上抛绣球,还望爹娘成全。”

  月儿腰背挺直跪在地上,素白的手紧紧的抓住衣角,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里,面上却毫无波澜,显现出与她年纪完全不相称的平静。好像一夜之间忽然就长大了。

  欧阳子恋爱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轻叹一声,也好,不是办法的办法,听天由命吧!

  柳夫人拉起女儿,心疼地拍拍她的手背。到时候,一定要让墓生看着点,不能让那不像样子的抢了去,一念及此,她狠狠地瞪了那不可一世的世子一眼。

  二月十五,柳夫人让墓生带着月儿去祈福寺烧香许愿,祝福百事顺遂。

  月儿只穿一件素白的衣裙,只用一根月白缎带束发,如初春刚开的梨花,纤尘不染。几日功夫,她好像脱去青涩娇憨,变得更加沉稳娴静。

  黄褐色的檀香即将燃尽,她却浑然不知,心中一遍一遍的默念:愿我所求之人与我所求相同。

  墓生一把抢过即将燃尽的檀香,丢进铜制香炉,他被烫的龇牙咧嘴,一边甩着手,一边说:“你这是有多少个愿望?佛祖很忙的。又要保佑状元及第,又要保佑姑娘找到如意郎君,佛祖根本忙不过来,你不如求我,我来帮你,斩草除根,如何?”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狠绝。

  月儿置若罔闻,虔诚地叩了三回首。

  愿望其实只有一个,只是重复了太多遍而已。

  《四十二章经》上说,爱欲于人,犹如执烛前行,会有烧手之祸。

  我不怕,不怕烧手,即使化为灰烬,又有何妨?

  你呢?

  你为何畏首畏尾,停滞不前?

  马车粼粼的走过山道,她安静地靠在板壁上闭目养神。

  “救命呀!救命呀!”一位红衣女子边跑边呼,她从岔道上飞奔过来,坡势陡峭,收不住脚,她差一点撞到马车上,就在这时,秦墓生从马背上跳起,一拉一拖。及时的止住了红衣女子前倾的身子。

  秦墓生呆住了,那姑娘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完全就是戏文上唱的绝色佳人。

  当真是……好看啊!秦墓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眼前的姑娘。

  她身上穿的大红喜服更衬得她雪肤花貌,美艳无比。

  “你是个新娘子?”看样子还是个逃婚的新娘子,秦墓生十分兴奋。英雄救美这么狗血的桥段都让他给遇上了。

  那姑娘“噗通”一声跪下了,哭得梨花带雨,“公子救我!”

  收起满脸猥琐的笑容,正色道:“姑娘,请起。”

  扶住姑娘的手肘轻轻一托,指腹还不忘在人家肘弯处摩挲两下。

  岔道上跑过来几个穿直缀短打的奴仆,还未开言就被秦大少给打趴下两个。

  他故意卖弄花招,显得自己威武不凡。

  趁着众人打斗,那姑娘“呲溜”一声钻进马车。

  月儿正挑帘望着外面的斗殴,猝不及防的被那姑娘吓了一跳。

  那姑娘半跪半坐着,她哭着说:“小姐,救我,我哥哥从山上摔下来,没钱治病,就把我抵给朱员外的大儿子,那朱少爷是个软骨病,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小姐,我求求你,救救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更添了几分动人的韵致,我见犹怜。

  月儿看她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同样身为女子,同样身不由己,想想那满身戾气的朱世子,心头一阵战栗。

  秦墓生轻轻松松的将那几个小喽啰打倒在地,又摆了个自以为很帅气的造型,回头一看,无人欣赏,白忙活了。

  一揭帘子,刚将头探进去,就被月儿推了出来。

  “婚姻大事,讲究你情我愿,这位姑娘既然不同意这门婚事,那就将聘礼退还,让那朱家另寻良配,此事还劳烦大哥走一趟。”

  月儿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秦墓生,这一声“大哥”叫的很是受用。

  墓生满脸兴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秦某生平一大快事。”

  他算是给自己猥琐的想法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英雄救美,以身相许,想想就流口水。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用巧劲将那姑娘轻轻一提,那新娘子便轻轻巧巧的落在马背上。

  姑娘难以置信的回头望,正对上秦墓生邪魅,哦,不,含情脉脉的目光。

  墓生附身,结实的胸膛贴上姑娘的后背,姑娘极不自然的往前挪了挪。

  扬鞭催马,那姑娘一个前仰,一个后和,结结实实地撞到墓生的怀里,阴谋得逞的秦墓生得意洋洋的骑着高头大马,准备去演一场怒斥恶霸,英雄救美的大戏。

  月儿以手加额,这个哥哥,还真是……

  回身坐回车厢,百无聊赖。林中间或传出几声鸟鸣,叫声凄婉。在忽明忽暗的天光里,尤其瘆人。

  马车的帘子忽然被人高高挑起,月儿拿五指挡住忽然变得刺目的光线。

  代王世子朱逊煓,满脸戏谑的望着她:“你的马车坏了,可以坐本世子的马车。”

  月儿透过帘子缝隙望去,随行的几个奴仆匍匐在地,个个脖子上都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她竭力稳住心神,手摸向衣袖内侧,那里有墓生送她的小匕首。

  “不,我在等我的墓生哥哥,他很快就回来了。”她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墓生虽然浪荡不羁,可是素有威名,敲山震虎,朱逊煓应该不敢拿她怎么样。

  那世子却丝毫不惧,躬身进了马车。

  马车内本就狭小,此时更加局促。

  她向后靠拢,那世子在她半倾斜的身子上来回逡巡。

  横看成岭侧成峰,果然凹凸有致。他一把拉过柔夷,放在鼻下嗅了嗅。

  月儿万分嫌恶,想挣扎那世子却扑了上来一把按在胸口,她心下大骇,用力挣扎,拼命呼救,可是柳家的下人全被世子的亲随给控制了,秦墓生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她心里怕极了,双腿不停的踢腾,却是徒劳无功。那世子一双大手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板壁上。

  裙子随着她的动作掀了起来,露出一段迷人的小腿,世子一手禁锢着她,一只手在她光洁的腿上来回抚摸。

  月儿羞愤至极,抬腿用尽力气踢向世子胸口。

  朱逊煓惨叫一声,他这才想起柳家虽然没落,却是武林一代宗师,人人都有几招拿手本领。这样挺好,一勾手就从了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分别。这样的烈马降服起来才有味道。

  朱逊煓稍一分神,一把匕首晃了一下,落到颈间。

  世子冷笑着看着她充满恐惧的脸,轻蔑的拨开匕首,她的负隅顽抗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他气定神闲地整理袍角的褶皱,右手转动着左手上的白玉扳指。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什么抛绣球?这么烂俗的戏码根本就像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朱逊煓大笑着向岔道走去。

  “来日方长。”

  他的话犹如魔咒。汲取了她最后一点意志。

  呆立半晌,心沉了下来,意识逐渐清明。

  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此时,她不忧亦不怖,她摸了摸手口的错金纹匕首,告诉自己,有他陪伴才是一生,没有他,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她对车夫厉声喊道:“去十里坡!”

  早就抖成一团的车夫这才反应过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跳上车辕,狠狠地抽起马鞭。

  十里坡,梨花初放,千百朵净洁素雅,给这个墓园染上一抹凄凉。

  江百川抚着一枝净白的梨花,久久不能平静。

  梨花下,那一场舞,绚烂至极,而又素雅至极,她仿佛能糅合世间所有的美好,态浓意远,霞映澄塘。

  良久,他踱步到芸娘墓前,十指慢慢滑过碑文。

  芸娘,这次,我怕是要辜负你了。

  那个姑娘,陪我走过最清苦的日子,最凄凉的时光。

  那个姑娘,阳光一样冲淡所有的阴霾,给我和孩子最无微不至的关怀。

  那个姑娘,她想让我有一个----家。

  娘亲坟墓旁的大青石下,埋葬着当年那个死婴,那是他的孩子,念儿。

  年年清明,她总是下意识的引导他来石头上坐一坐。也算是圆满了父子缘分。

  白皙的手捡起一根枯藤,疯狂的挖土。

  当年,九岁的她惊恐不安的埋葬了这个孩子,当时,帮她的那个男人,也是他吧!

  记忆忽然出现了奇怪的节点,她突然就笃定,是他,当年帮她的那个男人一定是他!

  他总是会出现在她最无措的时候,给予她最细腻的关怀和疼宠。

  颤抖的手将念儿埋在芸娘墓前,她跪在芸娘的墓碑前,虔诚地焚香。

  芸娘姐姐,我还你珠归掌上,你把他还给我,好吗?

  这一次,只有他能救我。

  江百川怀着落寞的心情走回卧房,赫然发现月儿一动不动的坐在他的床上,定定的望着他,仿佛要将他吸进灵魂中去。

  她突然扑上来,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抱住他。

  他想挣扎,却又怕弄疼了她。她就像是将要跌落的玉瓶,自己只好伸手接住她。

  她踮起脚尖,将朱唇送上。

  这一吻似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气瘫身虚,向下滑去。

  他手适时地拢住她的腰肢,拉下她放在肩头的手,冰凉,没有任何温度。十指鲜红,指甲破裂不堪,指缝中夹着黑黄的泥土。

  未及开口询问,月儿塞给他一块带着些许泥土的白玉蝴蝶坠子。然后转身离去。

  她走的飞快,衣角飘拂了一下,很快消逝在长廊的尽头。


  (https://www.uuubqg.cc/120_120053/6109802.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