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庄生晓梦迷蝴蝶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终于读懂了这些温情旖旎的诗句,终于读懂了母亲悬梁时的决绝。
求不得,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宁……
墙角的琵琶,如同文静淑女,琴身上刻的两朵菊花在深秋萧索冷清的天光下忽明忽暗。
脑海中忽然闪现那一日他看见她跳舞时眼底难以掩饰的震惊,对了!男人都喜欢像娘亲那样能歌善舞、温婉如水的江南女子。就连欧阳爹爹都不能免俗。他还偷偷地听小曲儿呢。
如果我练好歌舞,他一定会多看我一眼。
二月十二是欧阳爹爹的生辰,他一定会来的,爹爹命她每年都跳一支舞,还有三四个月,我应该好好准备一番。
千歌万舞不可数,唯有霓裳羽衣舞。
娘亲曾经说过,此舞本为独舞,皆因安史之乱,此舞被定为乱世之舞。被禁后失传了,这一舞历经波折,被改为群舞,硬生生的把一枝独秀变成众星捧月,失去了原本的韵味。
娘当年教她的是独舞,凭借着记忆,她重拾起破碎的记忆,努力复原这支繁复的舞。
“你这是准备□□?”坐在房梁上的浪荡子哈哈大笑。
月儿惊觉回头,正对上秦墓生那张欠揍的脸,转身去拿鸡毛掸子。
墓生左躲右避轻易躲开了妹子的追击,等他玩够了,一把抢过毫无杀伤力的凶器,挠了背后两下,赞道:“嗯,还挺止痒!”
“美人计,实属上乘。”墓生满含嘲讽的点了点头。只可惜,少了一些媚态。
“跳舞嘛!只靠自己瞎练是练不成的,走,哥哥给你请个老师。”
墓生丢给她一套小一点的男装,淡青色烟云袍,头发半披,束了只白玉冠,双玉盘扣腰带轻轻一扣,越发显得蜂腰窄背,玉树临风。
墓生咂摸两下嘴,好一个翩翩美少年,这要是个小倌儿,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站在妙音坊宽大的透雕花门前,月儿被那些花花绿绿的灯笼吓了一跳,呛人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她往后又退了好几步。
墓生看她那怂包样子,一把搂过肩膀,挟着她走了进去。
雕梁画栋的三层阁楼,楼梯蜿蜒盘旋而上,中间转折处搭了一个方圆两丈的舞台,上下皆为看台。
江二爷正坐在楼梯口最好的位置,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进来的两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哥哥带着妹妹逛花楼,简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哪有这样做哥哥的,他现在恨不能抽死秦墓生。
舞台上的舞姬个个衣着清凉,很省布料。月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夹袄,觉得她们真的很敬业。
墓生似笑非笑的拍了拍妹妹,“这里的歌舞可是整个平阳最好的。”
月儿用两根手指捏开他的咸猪手,飞过去一个白眼,“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墓生轻车熟路地找了个绝佳的观赏位置,气定神闲地刮着茶盖子,幽幽的说:“要是所有的东西,自己都能摸索透,要夫子干什么?”
“那我也不跟青楼女子学!”月儿不碰墓生递过来的茶点,她嫌腌臜。“当年我穷的都去要饭了,我怎么就没去做青楼女子?”
“那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月儿偏要他说。
“因为你当时太小了!”墓生坏笑着。
月儿狠狠地瞪他一眼,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两个醉鬼互相搀扶着往里走,那个瘦子笑嘻嘻的拉住她,“这小倌儿长得真不赖!”
月儿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字正腔圆的吐出一个字:“滚”。
墓生悠闲地喝着茶,做出个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两个酒鬼霎时来了兴致,四只眼睛俱是冒着幽幽绿光,大个子往上提了提袖子,“唉吆喂,还挺辣!今个让你见识见识秦大爷的厉害。”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歌舞刚好停了下来,台上台下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秦墓生依旧刮着茶盖子,不打算上前解围。
江百川提袍下楼,无奈楼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致使他的移动速度十分缓慢。
妙音坊的管事连忙跑出来解围,他陪着笑脸劝解:“三位爷,有话好商量,君子动口不动手。”
月儿撩开垂到胸前的长发,粲然一笑:“我可以不动手啊!”
飞腿利落地踢了大个子两个嘴巴子。还好今日穿的是男式长袍,真方便。
“好!”身后的秦墓生叫了一声。满堂客人哄堂大笑。
楼梯上的江百川保持着提袍下楼的姿势,呆在原地,没想到她还有如此身手。
那被打的大个子一脸懵懂,后知后觉的捂住被打的脸,问自己的同伴:“她刚才是不是用脚抽我两个耳光?”
同伴率先反应过来,这是遇到高手了啊!
“快走,快走。”他拉着同伴落荒而逃。
月儿回头朝墓生甩了个老大不小的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英雄救美未遂的江二爷气急败坏的拎起墓生的衣襟,“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带妹妹来这种地方,看她受人欺负无动于衷。”
墓生轻轻地弹开江百川瘦长的手,“心疼啊!真心疼牙一咬眼一闭娶回去不就完了!省得她整天发神经。”
江百川义愤填膺,“当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样子,整日胡闹,像什么话?”
墓生“扑哧”一笑,“你凭什么教训我?”
他终于放下茶碗,“她为什么胡作非为?究其原因,还不在于你,我这个妹妹,长得不难看吧?对你儿子够好吧?对你够崇拜吧?你还想要啥?”
他揉了揉眉头,“你不懂的。”
墓生从鼻孔里冷笑一声:“傻子都看出来你对他有意思,装什么大尾巴狼!”
月儿从墙角的柳树上跳下来,她决定:守株待兔。
他回来得时候,书房里的灯还亮着,窗户上的影子小巧玲珑,那是她在等他。明知不应该,心底还是起了暖意。
那一点朦胧的灯光,让他有了家的感觉。
“家”这个字眼,对他来说真的是很陌生了。
母亲虽然做事狠绝,但毕竟生养了他。她处处争强好胜,一心想让他考取功名,振兴家业,可他却做了一个下九流的商贾,使她丢尽颜面。他终究没有活成她希望的样子。
是该回去看看她了,也许,他离开一阵子,他就会忘了她。
在廊下徘徊良久,他缓缓走了进去。
她穿着一身男装,枕书而眠。晕黄的灯光下,她的面目朦胧而生动。
灯花闪了一下,他的心神跟着荡漾了一下。
他解下身上的蓝色云锦夹衫,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她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来人,惊喜的叫了一声:“小叔叔。”
身上的衣裳滑落,她弯腰捡了起来,看清是他今日早晨出门时穿的那件,心里好似喝了一罐春蜜。
她抱着他的衣服,好像抱着绝世的宝贝。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这几日想回去看看母亲,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一眨眼就是一长串。
看她这个模样,如梨花着雨,他终究于心不忍。
“我走到汴梁,换水路,也就十几天功夫。”本来初衷是为了避开她,可是看她掉眼泪,他还是狠不下心来。
一来一回路上就要一个月,她抽泣着:“惟熙呢?他还那么小,自小又体弱多病,我怕他会水土不服,还有,他奶奶看到他,不让他回来怎么办?”
他愣了一下,他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忘掉这一段不该发生的爱恋。
“你别带他回去好吗?”她抽泣着,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楚楚可怜。
“好吧!”他轻轻的说。
她抬起朦胧的泪眼,“你一个月就回来,好吗?”
她近乎祈求,他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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