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新竹高于旧竹枝
桑夫子突然造访,带着得意门生宋致远前来提亲。
宋致远?月儿以手加额,他没病吧!当初在夫子面前告状的仇还没算完呢,还敢来提亲?
廊下,丫头香兰端着朱漆茶盘,上面放着三碗茶,月儿将她拦了下来,端着漆盘进了偏厅。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
五根苦丁装进大茶碗,泡成黑褐色的浓汤,倒进成窑瓷杯。
月儿再三嘱咐,“这杯是宋致远的,他最好这口儿。”
花厅里,欧阳子反复打量宋致远。
眉目俊朗,长身玉立,身形与长生十分相似。
目不斜视,目光坚定,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
嗯,端茶的手也姿态优雅。
“噗--”宋致远将黑褐色的茶汤喷了出来,俊朗的眉目拧成了个疙瘩,嘴角流下一道银涎,似乎刚刚喝了一口黄连。茶汤溅的到处都是,青衫上点点黑斑。
桑夫子连忙解围:“这是烫住了吧?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哈哈哈……”
欧阳子连忙让香兰带宋公子去长生少爷那里去换衣服。
香兰领着宋致远来到东苑,江二爷正与长生对弈,香兰交代完事情经过,江百川手上的白棋突然落在棋盘上,弹跳了几下,搅乱了棋局。
长生呆立了片刻,眉宇间闪过一丝落寞,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
江百川站起来拱手行礼:“既然家有贵客,我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宋致远换完衣服,走出月洞门,门口窜出一只黑底白花大狼狗,冲着他一整狂吠,他吓得连连后退,那狗在后面穷追不舍,大有不追上他誓不罢休的劲头。
宋致远一路狂奔,慌不择路,来到荷塘边。荷塘边的两棵柳树上系了一根细细的鱼线,微风吹来,在阳光下闪了一道银光。
宋致远退到荷塘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一头栽到了池塘里。
月儿躲在垂花拱门前偷笑不止,瞧够了热闹,一头撞上了小叔叔。
江百川温温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脸上喜忧莫辩。
她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说:“我不想嫁给别人。”
“我只想……嫁给你。”声音轻细,却异常坚定。
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孩子气的话让他的心颤动了一下,可是她,她还是个孩子啊!
大手拂开她的手,“别胡闹,你太小了,不要说这样的傻话。”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告诉自己,你对我只是依赖而已。
“可是我……”她再次缠上来,他却后退了两步。
她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爹爹快步走来,她连忙松开小叔叔的衣袖。
欧阳子一听说宋公子在后院落水,一猜就知道是月儿干的。
江百川叫了一声叔叔,十分有礼貌地从后门退了出去。
月儿开门见山地说:“爹,我不想嫁给宋致远。”
欧阳子气结:“宋公子有什么不好?”
“他不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呆子,读书的时候就是个书呆子。”一点情趣都没有。
欧阳子郑重的说:“你夫子说,宋公子才高八斗,将来必定是个状元之才!”
“爹,那状元就是民间说得好听,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六品官。”月儿小声反驳。
“吆嗬!志气倒不小,你还想嫁个丞相宰辅不成。”
月儿连连摆手:“不不不……那丞相宰相都是白胡子老爷爷。我才不要嫁。”
心里想的,只有那一个人,也许是因为快饿死的时候,他给的那个包子,也许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笑容,也许是因为,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可是,夫子亲自来提亲,他又和爹是至交好友,万一爹答应了……
月儿急得直跺脚:“反正我不要宋致远那样的。”
欧阳堂子瞪她一眼:“真是胡闹!你家夫子亲自来提亲,就是想着,你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你这样让我如何答复。”
月儿一见爹口气松了下来,连忙扯着衣袖撒娇,“爹,那戏文上唱的,那些千金小姐如果同意的话,就说但凭爹娘做主,如果不同意,就说,”月儿弯腰,行了个福礼,“女儿还小,还想伺候爹娘几年。”
一看女儿撒娇弄痴,他心越软下来了。
欧阳子叹息了一声,也好,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虽说是半道上做的亲戚,可是这么快就把她嫁出去,还真的舍不得。
欧阳子回到花厅,打了个哈哈,推说女儿刚刚十五,岁数还小,不舍得将她嫁出去。过两年再议亲也不迟。
桑夫子一听,这分明是推托之词,不过今日宋致远的表现的确是……只怪自己事先没和小老头儿打个招呼,搞得现在不尴不尬的,真是难为情。
八月初六,柳家为桑夫子践行。桑籍年事已高,一心想着回运城老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欧阳子和桑籍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墓生和月儿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长生,仔细聆听两位长辈教诲,添酒布菜。
月儿脸上有些讪讪的,上课走神儿,提亲被拒,自己真的挺对不住夫子。闷闷的坐在那里。满桌美味佳肴,几乎都没动。
欧阳子觉察她的异样,“你不舍得夫子走啊?”
桑夫子笑了笑,这个女学生,他本来想把她培养成道韫、文君,只可惜她不想做个一板一眼的淑女。算了,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他夹了个炸得金黄的鸡腿,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谢夫子!”月儿盯着那根鸡腿,咽了咽口水,筷子没动。
柳夫人看她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着实好笑。“快吃啊,看能看饱啊。”
墓生笑着梛逾:“她怕胖啊!胖了就跳不成舞了。”
一语既出,满屋欢笑。月儿对墓生做了个鬼脸。气氛中算是活跃了起来。
院中放了几口大水缸,里面种的荷花已经颓败,莲叶却还是青碧如水。
桑夫子看着院中田田的叶子,捋了捋花白胡子,说:“你和长生都喜欢莲花,夫子考考你,说说这莲有什么动人之处,说得好夫子告诉你一个法子,保管你怎么吃都吃不胖。”
欧阳子笑道:“夫子也会治病了”
“可不是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大夫者,自成医。”桑夫子一改往日的严肃,和众人开起了玩笑。
一阵凉风吹来,田田的荷叶随风起舞,月儿轻嗅一口清香,朗声说道:“我爱莲花,一来是因为它浑身是宝皆有用,二来,我为它感到委屈。”
“委屈?”这论调新颖,桑夫子眯起眼睛:“那你来说说,它有什么委屈?”
“梅花耐得寒冷,但是莲花耐得酷暑,兰花空谷幽放,莲花也静站一隅。竹子淡雅,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再有菊花,世外隐士,莲花香雅怡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人都说梅、兰、竹、菊四君子傲、幽、坚、淡,却不知这四种品质莲花一应俱全。但是莲却不在四君子之列,这岂不是天大的委屈?”
长生淡淡开口:“凡夫心如合莲花,圣人心如开莲花。清华其外,淡泊其中,不作媚世之态,本是圣物,超然世俗之外,无意争长短。”
桑夫子会心一笑,“这辈子收了你们这两个学生,此生足矣!将来你俩成婚,我一定要来做主婚人!”
欧阳子击案叫好:“一言为定!”
长生唇边扬起一抹苦笑。身患恶疾,天不假年。即使心中开着一朵白莲,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月儿害羞的低下了头。她的神仙一样的小叔叔。花开了,你为何视而不见,浑然不知?
九月二十三,是柳夫人生辰,桑夫子决定带夫人游黄山。
月儿一听见爹要带娘游山玩水,满面兴奋地跑进前院。
“我要和爹娘一起去!”
“你的爹娘不想和你一起去!”欧阳子因为上次拒婚的事儿气还未平。
这丫头长得虽然像她亲娘,但是脾气性格怎么就一点也不像。
柳夫人笑道:“女儿家出门多有不便,你还是乖乖地跟哥哥待在家里吧!”
月儿满脸不高兴,却听娘又交代:“不许和秦墓生胡作非为!我回来要是让我知道,我连你一块打!”
月儿噘着嘴回到西苑,一进房就看见秦墓生突兀着两条腿,吊儿郎当地坐在房梁上,手里还抱着个细瓷酒瓶。
月儿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又借钱?没有!”
再说了,你借的什么时候还过?
墓生从房梁上窜下来,摇摇手上的酒瓶,“爹藏的,竹叶青,喝不?”
他拿起桌上倒扣的茶碗,倒了一碗递给月儿。
月儿端起来,抿了一口,入口绵柔,唇齿留香。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月儿说:“要借银子也行,不过呢,你得说服爹娘带我一起去黄山。”
墓生抬手赏她一个爆栗,“是不是傻?爹娘都走了,是不是就没人管咱们了?是不是就想干嘛干嘛,想去哪儿去哪儿?”
月儿揉着被他打疼的脑袋,“可是我想去黄山,看奇石、云海……”
墓生笑道:“咱们山西有那么多山,黄山有什么好的?又高又远。你只要再给我二十两银子,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他殷切的比了两根手指头。
“没有!”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
“我带你去游湖、划船。”
“没有!”
“我告诉你怎么让二爷喜欢你!”
月儿白他一眼,这个对她有诱惑力,但是秦墓生其人不值得信任。
墓生不服气的说:“不相信我?哥哥也是男人,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
月儿十分鄙夷的瞥他一眼:“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尤其是你!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你们女孩子啊!真的是让人搞不懂,那江二爷有什么好的?像个冰山一样。”
你们女孩子就是自以为是啊,个个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觉得自己能改变他,真是笑话。
月儿照他脚上踱了一脚,她不许任何人说他坏话。
“他岁数又大,还带个孩子,你不就是看上他有钱?”
“瞎说,我哪有那么庸俗!我那纯粹是因为……”
“因为什么?”墓生不还好意的笑笑。
“因为他长得好看!”
“哈哈哈……”墓生捧腹大笑。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人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这层纱就是两样东西,一样是美食,另一样,”他不正经的瞄着她的腰身,“就是你自己。”
前半段月儿偷偷地侧耳倾听,后来他越说越不正经,她抓起鸡毛掸子,毫不客气地将他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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