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程九是个胖姑娘
程夫人身边大丫环来传话，“夫人叮嘱让二小姐穿厚实点，用过晚膳一家人去街上赏花灯。”
一家人？程九自小随师父呆山上，师父高才，她也跟着什么都学点，虽然不精但也比常人略胜一筹，大丫环的话她早就听到，对那三个字却是不敢恭维。
窗外还飘着零星的雪花，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这让程九很是憋屈。她这身子偎寒，所以她让水晶将她厚实的衣服全拿出来，都招呼上身之后程九瞧见水晶的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扫了眼棱花镜中的自己，球，一个圆润的球。
偶尔程九也会揽镜自照，通常是以失望结尾，她想不通，程夫人貌美肤白，程老爷也是俊俏公子，程锦绣虽才十岁，却已经是北京城里的小美人了，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只有肤白，其余皆不占，唯有多占了一项体胖。
她生来足有九斤，师父说，当年若不是他凑巧路过还掐指一算，怕是程夫人小命就要断送在她头上了。
所以程九想，程夫人因这个原因不喜欢她也有道理，试问有谁会对自己的夺命凶手感恩戴德的？
临出门时程九又折了回去，将那件厚重的狐狸披风也往身上招呼去，水晶又笑了，不用看镜子，她也知道棱花镜中的自己变成了一个有着披风的球。
程九站马车边上等，雪花飘落她发上，脸上，然后一一溶化，车夫胡伯让她去车厢内等，程九笑着摇头，因为她已经看见了一堆身影往这边而来。
将脸往披风里藏了藏，程老爷程夫人，还有程家大小姐他们一行欢乐浓浓的相揩而来，临近，程夫人收起适才的言笑靥靥，换上一副客气笑容招呼着，“九儿倒是先到了，娘还想派人去看看你好了没。”
程九也笑，喊程夫人娘她喊不出来，不喊又于理不合，索性将称呼给省略了，也有可能她下意识里还垫记着上一世的父母。
程九想，这可能也是程夫人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程家大小姐程锦绣看到程九时倒是眼睛亮了亮，嗯，确切的说应该是看到她身上的狐狸披风时才对。
果真，上了马车之后，程锦绣左一句九儿，右一句好妹妹，嘴巴甜及，笑容美及，可能觉得好话说的差不多了，她才笑着开口，“妹妹这披风真好看，能借姐姐穿会吗？”
程九皱了皱眉头，程锦绣嘴上说的好听是借，但归还之日却是遥遥无期。这是师父猎的狐，师娘亲手缝制，于她意义非凡。
掀开披风内侧，雪白一片中的那缀胭红特显眼，程九指着那抹胭红笑道，“师父猎狐时伤了皮毛，姐姐若是不嫌弃，九儿当然愿意借。”
程锦绣眼露失望，那厢程夫人忙把她搂到怀里，好言哄道，“出了血的穿身上总是不好，等会到了街上，让爹爹给绣儿重买席披风，这身上穿的也旧了。”
程锦绣这才笑容重拾，程九扫了扫程锦绣身上崭新的披风，无言以对。
马车进了闹市便不准前行，程九坐在最里面，等她下了车，程家那三人已经跨出了几步，扯了扯嘴角，她不紧不慢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今日元宵，街上很是热闹，店家铺前都挂着灯笼，上面题有字画，还有谜题，三五成群的人围绕着灯笼猜谜，或喜或乐氛很是热闹。
上一世程九也逛过元宵，但相比起这古色古香的元宵，这气氛显然就差的远了。
程锦绣挽着程夫人的手，一路走去，间或着猜几个灯谜，身后跟着的小厮手里捧着猜灯谜得来的战利品。
风月无间，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是权贵的代言，一掷千金方能消费的起一顿膳食。此楼开的灯谜，猜的人自然不会少，更何况战利品还是这么优渥。
一个承诺，一个风月无间酒楼力所能及的承诺。
很诱惑人，她也有点心痒难捺。
但此楼也有规定，要求猜谜者支付文银三俩，灯谜也需连猜中四次，错一都不可。程九暗笑，风月无间的东家真是个奸商。
三文银子挡不住大家的豪赌之心，猜谜者人头涌动，她看见程老爷也上交了三俩文银，换得一块木牌。
木牌领完，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取出一盏新的花灯悬挂于梁柱上，他讲解，“此盏灯笼有四面，四道谜题，限时一柱香，凡是猜中四题便算胜出。”
四猜四，概率有点小。
程九离的远，加上个子矮小，眼前又是人头攒动，她压根看不清谜面，程锦绣他们有木牌，风月无间给了特殊照顾。
说好了一家人出来闹元宵，到头来从始至此少了一人他们也不知道，这说明了她的可有可无。
走向雀桥，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时程九忍不住笑出声，后来听师父解释，这桥因鸟雀过多停留而得此名。
然后，程九见到了同她纠缠不清一辈子的沈锦宇。
他那小身板站在桥上，两眼对着桥下河流观望，双目直愣，眨也没眨，周围欢声笑语，却硬生生将他拒之门外。
见他步子踏前，又退后，又踏前…如此反复数次，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双臂高抬，她心道不好，忙上前拉住他。
那时程九还不知道他叫沈锦宇，被她拉住，他显然不高兴，拿眼角扫了她一眼，程九也紧跟着皱眉，只觉得少年的如画五官很是眼熟。
却一时想不起，后来想起时，让她很是悔恨了好长一段时间，只道，当时若是想起，又怎会有后面的这么多事？
“这里人多，你跳下去必定马上被人救起，真要寻死，何不去下流？那里没什么人，就算你淹死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沈锦宇抬头瞪她，一副你很莫名其妙的表情，苦于挣脱不开她的爪子，只得继续跟她大眼瞪小眼。
程九继续苦口婆心，“这天冷的，你跳下去不一定死的了，但湿了全身那才叫难受，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沈锦宇又瞪，“放手！”
“不放！”程九坚持。
“再不去捡花灯就要淹下去了，你赔我？”沈锦宇终于忍无可忍喊了出来，程九探头往河中央看去，那里果真有个沉了半个身的花灯。
程九顿时讪讪无语，捡个花灯至于摆出这副表情？这副架势吗？
正逢水晶来喊，她忙放松开了手，欲随水晶离去，去听得身后响起重物落水的声音。
程九一时矇了。
正如她所说，这里人多跳下去死不了，沈锦宇很快被人救起，只是小身板一直在不停的发抖，那张正太脸也变的苍白苍白，还不忘探头往河中看。
花灯的身影已经渐没，她看沈锦宇这副模样于心不忍，眯着眼，“我赔你一个。”她脸上肉长的多，加上皮肤白，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倒是有点可爱。
沈锦宇瞪她，看来怒气未消，而后随意一指，“我只要那个。”
程九目光随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一愣，然后笑容重拾，“等我。”
沈锦宇要的是风月无间的那个花灯。
程九让水晶留在这里，在水晶不赞同的目光下，把那袭狐狸披风也留给了沈锦宇。
她挤进人群，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沈锦宇不屑的视线慢慢一顿，然后继续不屑。
满城文人才子都没猜出来的谜，她一个小丫头岂能猜中？
猜谜的人实在太多，程九力气小挤不进去，看着眼前人头涌动的场景，她突然大喊了一声，“谁的银子掉了？”
等大家转过头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站那，手中正捏着文铜板。
“原来是我自己掉的。”程九将铜板放进了荷包，然后朝着程老爷的方向喊，“爹，爹！麻烦叔叔婶婶让我去找下爹。”
……
围观群众给让了条道，程九轻松的钻了进去，程老爷一脸严谨，程夫人有些不愉的看了她一眼，程锦绣则直接甩了个白眼。
有个这么笨这么丑的妹妹真丢脸。
程九笑呵呵的将目光投向了花灯上，花灯四面，各一谜面。花灯随着管事的手转动，两圈下来，程九已经看清了谜面，心里也有了答案。
“香已过半。”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一喊也引的各人纷纷的抱怨，怕是三文银俩又要打水漂了。
程九看到程老爷低着头对程锦绣说了些什么，然后程锦绣清清脆脆的声音传了出来，“第三道谜题，功力用尽绣一半，谜题是红字。”
众人闻之低头鸣想，功去力便留个工字，工字加纟确实是个红字。
这程家小姐小小年纪连着猜中三题，真是有才学。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投驻在了程锦绣身上，后者头颅微扬，明艳的五官在花灯的映衬下，精致明艳。
程九抿唇浅笑，程老爷始终是偏帮程锦绣的。
四题猜中三题，只要程锦绣再猜中一题，她便能赢走这个花灯，还有风月无间的一个承诺。
香快燃尽，程老爷眉头微拧，程夫人正紧张的安慰着程锦绣，依昔听去说的是，不就是个花灯吗，街上还有很多之类的。
程锦绣依旧不高兴。
“我知道第四个灯谜，姐姐四个都猜准，能不能你要承诺，我要花灯？”
程锦绣睨她一眼，“妹妹在说笑？”在她看来，一个乡野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她的见多识广？
“九儿别闹你姐姐。”程夫人适时嘟囔了一句，程九无语望天。
人群中不知道谁带头喊了起来，“十，九，八……四……”
“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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