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夜
同样的空间裂缝，还出现在这颗星球的另外十六个地方。
联盟在几分钟后就发现了这颗星球的异样，这次降临的范围太广，涵盖大半个星球，有的裂缝甚至连接到外太空。
而这只是一颗普通星球，上面的进化者大多都是访亲度假，军队更别提了，只有普通人组成的治安警察。
第一夜会死很多人，周曙知道。
外面的世界一寸寸黑下来，远处的天空厚重得章鱼吐出的墨，周曙看了下捡来的名表，上面显示十六点一刻。
在几分钟前，这块表还戴在一个衣冠楚楚的商人手上，周曙隔着一条街道，亲眼看见一只奇形怪状的怪物袭击了那个商场精英。
是瞬死，相比活着在这个地狱煎熬，挺好。
黑雾里无数根扭曲的丝线伸出，刺破那商人胸膛，在他体内搅了搅，又无趣地缩回去。
某个瞬间，那怪物突兀扬起头，隔空与周曙对望。
空气里泛起红色血丝，让周围的房屋都影影绰绰，像是掉进鲜红的深渊。
深渊里，无数双密密麻麻的眼睛一齐看向藏在街角的少年。
周曙一惊，浑身汗毛直立，猫着身子往后倒退，目光死死盯紧那黑雾里的怪物。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混沌，心里怒骂自己的霉运，他不过刚出来找食物和水，就遇上了最难缠的一个怪物。
半分钟过去，周曙大脑混沌得像是熬了三天三夜，双眼发红，但他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怪物的无数双眼睛，甚至连眨眼都不敢。
这个怪物叫“黑渊”，依附黑雾而生，最喜捕食恐惧的精神体，遇上它不能回头，不能恐惧否则以这怪物的空间移动能力，就是瞬死。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呼吸开始凝固，周曙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直到那只没有大脑的黑渊把他认定为“同族”，感觉无趣地融入黑雾，消失了。
窒息感一瞬间消失，周曙浑身瘫软，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在这条街上走的时候，周曙就发现了不对劲，根据两侧的建筑推断，这应该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平日人流量不可能低。
但现在，整条街只听得见他自己的脚步声。
少年靠近那个惨死的商人，捡走了他身上的手表。
他又砸开旁边的报刊亭，从里面找出几张旅游地图，飞速浏览后，裁下了其中一小块放进自己贴身的衣兜。
后面的路都很顺利，他找到了一家便利店，里面货架有些歪倒，鲜血在地板凝结成黑色的糊状物，但只有外面的食物被抢光了，仓库还没有人和怪物光顾。
记住路线后，周曙只拿了一瓶水，几块巧克力，便往回走。
一路上多是干涸的鲜血和不知名的残肢，没有太多完整的尸首，少年一路警惕地走过来，看见那些东西时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最后他回到了那个地下车库。
几十个人瞬间蜂拥而上，大部分都是附近的住户，男女老少衣着各异，年龄阶层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一张张满是惊惶的脸。
“从这里出去，左转进入商业街，再到商业街尽头右转再右转，有一家便利店。”周曙没有理那些围上来的人，只是找了个角落坐下，拧开水瓶喝了口水。
虽然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几岁，面容稚嫩青涩，但已隐隐成为这里所有幸存者的主心骨。
——就在半小时前，是他让这附近的人往地下车库跑，又让众人将车库门口的车挪来堵住入口，最后，在唯一的入口处堆涂满了一只怪物的尸体碎片。
那怪物也是周曙杀的，它像是变异后的一大坨海草，浑身黏糊恶心，散发着肉类腐朽后的恶臭。
这种怪物成群漂浮在车库附近的空中，遇见路人便缠上路人的头，几分钟后只留下一个个无头尸体。
对于没有锻炼过的普通人，遇上就是送死，但对于周曙来说，那只是几刀的事。
听见周曙的话后，一群人无助地看着他，最后，一个满脸写满狡猾和谄媚的中年男人揽着染了彩色头发的司机，走到了周曙面前。
“现在食物还不急，重要的是，小兄弟之前说的‘进化’？”
而被周曙带来的司机弱弱地看了周曙一眼，点头道，“大哥你是进化者，你肯定知道如何‘进化’吧？”
两人身后，聚集在一起的人七嘴八舌道：
“是啊是啊，快说一说吧。”
“听说进化者已经完全不是普通人了。“
“对啊，我姑娘可爱看有关进化者的影片了，还说他们守护着家园，都是超人。”
“我们不会当废物的，我们也想帮你。”
“让我们当进化者吧，至少不拖后腿，还能活着等到联盟的救援。”
“”
联盟管理的星球涵盖八大星域，上百颗星球，被“降临”的地域上千上万，但普通人只知道降临这个概念，却对如何成为“进化者”一无所知。
“进化者”们为了资源互相残杀，唯独在这一件事上达成了惊人的统一，皆对’进化‘守口如瓶。
周曙缓缓抬起头，看了这些人一眼。
这些人里，有抱着三岁小孩的母亲，有站在年迈的父母身前的高中生，有紧紧牵着女朋友手的男孩，更多的是落单的普通人……
他们离了他，就会死。
周曙哑然，最后抬了抬手，四周的喧闹瞬间停止。
“这么吵，你们是想把外面那些怪物都引过来么？”
许多人直摇头。
“听我说，进化本身不是什么秘密，”少年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一把捡来的餐刀，“想进化很简单，随便找一个外面的怪物，然后……”
“然后？”
在众人期盼憧憬的目光里，少年仰起头，黑色的眼瞳深沉，里面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浅笑：
“然后，吃掉。”
众人惊诧，仿佛看什么怪物一样，好几双脚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但那个揽着司机肩膀的男子眼里闪过思索，最后问：“就这么简单？”
周曙笑着点点头。
那男子若有所思，看了看入口处故意堆积起来的怪物尸体，而后皱眉：“不会失败？或者有什么后遗症，什么后果么？”
“在座各位都接受过联盟的义务教育吧？你们应该知道，进化本身是产生突变，得到不同的基因节点。”
“而这，是最简单，最便捷，得到新的基因节点的方法，如此，你们可以获得部分怪物身上的能力。”
听见这话，当即有人往入口处堆积的怪物尸体走，看样子颇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一个种群在大自然里，花费几百年几千年才得到的进化，加诸在一个个体身上，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完成，这会发生什么？”
周曙看见那几个跃跃欲试的人停下了脚步，挺好，至少还有脑子。
进化者不一定百分百能在降临后活着，但有脑子的人，一定是活得最久的。
“那会发生什么？”中年男子放开了司机的肩膀，往周曙面前走了一步。
“基因崩溃后死亡，只是最简单最轻松的一个死法，”周曙叹息，“绝大部分，会丧失理智，被那些怪物本身强横的基因同化，最后，变成怪物本身。”
“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司机怯怯问了一声。
“根据联盟几百年的数据库来看，不足百分之一。”
地下车库里安静了很久，众人散开了，皆愁眉苦脸地各自坐下休息。
百分之一的概率，没有人想去赌。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一个穿着鹅黄色上衣，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挣开妈妈的手，来到周曙面前。
她在自己衣兜里掏了掏，最后掏出来一颗半融化的水果糖，递给了周曙：
“哥哥，这个给你吃，谢谢你在降临开始就一直保护我们。”
周曙没有接那颗糖。
因为他口中百分之一的概率是假的，而且，今晚四点，他就打算走了。
小女孩等了片刻，见他一直不肯接，有些急了：“哥哥吃……我还有。”
周曙没有管小女孩，而是站了起来，换了个僻静的角落又坐下。
小女孩在原地嘴一瘪，委屈到黑黝黝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而后，就被她母亲连哄带拖地拉走了。
周曙叹了口气。
前世他是一个军人，效忠于联盟，到死都在和降临区的怪物打斗。
军人的身份让他羞愧于自己的做法，但理智的大脑告诉他，他永远救不了所有人。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学生，没有前世历经百次降临区后得到的“能力”，自身尚且难保，更遑论保护别人。
今晚的黑雾，会让这个地下车库里至少八成的人变成怪物，但放这些普通人出去外面，死亡率则是百分百。
“有谁想要‘进化’么？”突兀地，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向众人发问。
没有人回答，所有遇到周曙目光的人，皆低下了头。
“那有人跟我出去，到那个便利店搬运食物和水么？”
这一次，有许多人举起了手。
“我先申明一下，通往便利店的商业街有一只黑渊，这种怪物很难缠，但它不会平白无故攻击人，只要你心中不产生恐惧，就不会死。”
举起的手里，有几个悄然放下了，人类对未知的恐惧让他们选择保全自己，周曙很理解。
“不害怕，就不会死么？”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女大学生看向周曙，她五官清丽，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放在大学校园里至少也是个级花。
周曙肯定地点点头，“如果有谁想试一试进化的话，我可以杀掉那只黑渊，让他获得黑渊的能力。”
那个女生站了起来，话语有些冷：“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你不自己得到那……黑渊的能力？”
“我不合适。”
周曙不愿多说，但那女生却步步紧逼道：“为什么不合适？你已经是进化者了，得到新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吧？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周曙看也没看地将手中的刀扔出去，餐刀擦过女孩洁白如玉的脖颈，留下一条血丝，最后削断女生一缕长发，钉在她身后的墙壁，入墙三分。
只差一点点……她就会死掉……女孩的双腿剧烈颤抖了起来，但她咬了咬牙，仍不服输地瞪着周曙。
周曙也平静地望着她。
彼此对视良久，最后，有几个人来拉那女孩。
而疏忽间，那女孩咬着下唇开口：“我想要进化，我想要……那只黑渊的能力。”
但凡有人站了出来，哪怕她死了……这里聚集的人的生还概率，便会高上那么一大截。
在死之前，这群人至少敢去赌一下那个概率，不至于所有人都怯懦而死。
“好啊。”
周曙轻快地答道，从那些举过手的人里随便点了七八个，最后走到女孩后面的墙壁，拔下那把刀。
在路过那个女生的时候，周曙轻轻说了一句：
“欢迎来到，进化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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