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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食骨村十一


宋冕不见了。

        那根范霓亲手从腰上解下的麻绳还缠绕在油桐木树干上,溪涧两岸无论手机电筒怎么搜寻,都找不到那个人影。

        她刚刚一路奔跑,生怕被村长逮住,如今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马拉松,到达终点时没有鲜花、掌声,连公众席上也无一人。

        11点22分。

        从这里走回灵堂还需要至少两刻钟——更不要说她摔伤了膝盖。

        “十二点前,你一定要回到灵堂。”

        分别时残留在耳边的话语,是宋冕郑重地提醒。

        她环顾漆黑的四周,耳边是汩汩溪水。

        是走,还是留下?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捡起被丢在地上已经潮湿的麻绳,范霓并没有浪费时间在打结上。如同上次一样,溪水收敛了暴烈脾气,连水声听上去都格外乖顺。

        鼻尖是草木汁液混合大量水汽的古怪香气,她拎着鞋子,迅速渡过溪水。

        “宋冕……”

        她低声呼唤着男人的名字,孤身一人站在雨中,期望着穿好鞋子再一抬头,那人就会出现。

        可惜没有。

        密集的雨珠擦着睫毛落在面上,她眨巴着一双因雨水进入而通红的眼睛,往那土坡一瞧,似乎还能看见分别前那人蹲在土坡上,脸埋在厚重的大衣领子间,朝她摆手。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不会走。

        那么,如果宋冕都无法应对的事情,她能保证自己应对的了吗?

        周围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来时的小路变成一汪水滩。

        或许,他回去了。

        范霓舔了下嘴唇,那上面还挂着一滴水珠子。先回去,这么想着,她解开歪挂在树干上的绳索,走上那条泥泞的回路。

        回程的路上仍然像是一场马拉松的尽头,她侧耳几乎能听见膝盖报废的声音,疼痛使她麻木,麻木中她仍旧快步在走。

        等终于站在灵堂那座小楼的门口,她倒有些踌躇。

        门洞大开。

        除了点满白油蜡烛的灵堂外,四周一片漆黑。来路如此,绵延进漆黑的夹巷也是如此。

        她缓慢走入天井,檐瓦和山墙阻隔了大部分斜飘的雨丝,相比溪涧两岸的密林,这里除了偶尔响起的水声外,整座小楼静悄悄的。

        11点52分,宋冕不在这里。

        历经艰险,她的马拉松到达了终点,同伴却没了。她突然有些难过,自虐一样站在天井中,不想进去。

        “你在那种蘑菇?”

        角落的阴影处,熟悉的声音传来。

        范霓不自觉地睁大了双眼,活像个圆溜溜的琉璃弹珠。一个身影走出黑暗,烛光摇在肩上氤氲成团。

        那人朝她伸出手,正是失踪的宋冕。

        宋冕问:“我绳呢?”

        白蜡雕刻的假人生动起来,靛蓝的花袄子穿出了一种古怪的时尚感。范霓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附送给他一个白眼:“你自己都不收,指望我来?”

        麻绳被好好地递出去,她迈入堂屋檐下,一头短发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上。

        “你泥里滚了一圈?”微翘的眼尾上下一瞄,宋冕收好绳子,“谢了。”

        “等等。”范霓想起了正事,“去,找俩木棍来。”

        宋冕又瞄了她一眼,嘴上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孝衣先穿上。”脚下生风走出灵堂,两分钟后,提着两根婴儿手臂粗的木棍走了进来。

        “烧火棍。”他睨了范霓一眼,像是在解释,“没大的了。”

        11点59分。

        范霓脱下因吸水而沉甸甸的外套,换上了那件宽大的麻布袍子。

        灵堂两侧摆放着大量的白油蜡烛,火焰颤抖了一下,烛心“噼啪”一声炸出一个火星。

        范霓侧过头看向那个巨大的黄铜烛架。

        橙黄的火苗又是一个抖动,一下缩小到黄豆大,被照得暖黄的室内一下子陷入暗沉。

        她喊:“宋冕……”讲话间呼出一口白气,室温下降了?

        “砰——”一声巨响,门外有什么东西猛地关上了两扇门板。

        火苗耄耋老人一样孱弱地动了一下,熄灭了。

        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来了。”是宋冕的声音。

        密闭的空间,范霓居然感到迎面起了风,凉飕飕的。

        黑暗中亮起一束白光,是宋冕。

        “到我这来。”他站在棺材前,把手机递给范霓,手腕一转,露出一把线香。

        “啪——”打火机在这里掉了链子,点不着。

        宋冕面朝黑棺,冷淡的声音响起,“无心打搅,见谅。”

        线香终于被点燃。

        他双手持香高举过眉,作揖三下,绕过黑棺来到桌前,插入香炉。

        随后,他伸手递来三支香,从范霓手里拿过手机,下颚微抬示意她照做,手指点在唇上。

        噤声。

        范霓点点头。学着宋冕的样子点燃线香,高举过眉,站在黑棺前恭敬地三鞠躬,插入香炉。

        线香插入香炉的一刹那,蜡烛眨眼间自己点燃,火苗像是坟地里燃烧得磷火,摇曳着青绿色的火光。她二人本就肤色白皙,如今两两相望均面有凝色,又被那烛火一晃,脸色青白,倒跟苏衍明那具含笑而死的尸身颇有些相似。

        室内温度略有回暖。

        范霓冻得哆嗦,脑子有一刻岔开,想着等她出去肯定先买上十件防水外套,穿一件裹三件。眼下也都是想象,她还是纠结着披上那件冻成冰坨子的外套。

        灵堂内三面皮幡无风自动,一时除了门外细微的雨声,再无半点声响。

        拿出手机,打开记事本。

        她写:【今夜小心狗灵。】打完字,递到宋冕跟前。

        宋冕看她一眼,也打开了手机记事本:

        【狗灵?】

        范霓打字速度飞快:

        【还记得早上看到的那个鸡脚印吗?】

        宋冕微微颔首。

        【记得,民间有传言,人死回煞,灵堂就会出现鸡脚印。】

        【……三是金鸡谷来过。】

        【渡溪后我跟踪村长到了一处坟地,他伏在墓碑前哭唱的就有这一句。】她随手打开了另一页记事本,那是她在坟地匆忙间录入的。

        人的记忆可能出现偏差,她干脆用手机记录下来。

        【一哭望乡子归天,二哭鬼门桃山关,三是金鸡谷来过,四是恶狗棒驱赶,五七阎王难说话,五盆纸花平安路,六是衙差无布盖,七七黄泉引路人。】

        许堇尸体上布满小拇指大小的血窟窿,细小而深,说是鸡喙啄得是能勉强解释的。

        但更重要的是,发现那个鸡脚印的位置。

        她无意间瞥到过那张从许堇身上搜来的纸张。

        上面只有两个字一个哭,一个活。

        范霓猜想,同生共死过的朋友,死前难道不会留下可能对挚友有用的线索吗?

        他掌心的那个鸡脚印,可能就是他未尽的遗言。

        指尖指向第四句话“四是恶狗棒驱赶”,如果她真的猜对了,那今晚面对的鬼怪,可能会以狗灵的形式出现。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胳膊被人动了一下。

        抬头一看,宋冕朝她使了个眼色,慢慢后退,远离贡桌的方向。

        “怎么?”她茫然后退,做出口型。

        宋冕没有回答,递来一只烧火棍,棍尖点了点贡桌的方向。

        顺着看去,范霓猛然一惊。香炉里面插着的六支香以惊人的速度燃烧着,左边的香燃烧速度较慢,最短的是中间那支,右手香燃烧速度居中。

        男人脸色凝重。

        看得她也心有惴惴。

        屋内的阴风悄然而起,最先感知到的是两侧的蜡烛。烛火被猛地拉长,斜向他们所在的大门位置。

        咯吱——

        像是尖锐的指甲抓在木板上,从白皮幡覆盖的墙后传来,在这一片安静的空间格外渗人。

        那声音就在她左侧的墙壁后,一下又一下,跟抓在她脑子里似的,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咯吱——

        咯吱——

        咯吱——

        一股难言的臭味随着逐渐清晰的抓挠声,弥漫在这个封闭的恐惧中。像是盛夏食材腐败后散发出的难闻气味,连宋冕都忍不住嫌弃地捂住口鼻。

        抓挠声一点也不体谅他们此刻被臭气袭击的痛苦,反而移动到贡桌背后的墙壁中。

        覆盖住漆黑墙壁的白皮幡在范霓骤然拉长的呼吸声中,被一根长得可怕的手指,挑开了一条缝隙。那根骨节如果属于人类,那必然是一只巨手,足有三十公分长,骨节膨大突出,一层苍白的皮紧紧包裹在指节上。

        如果这都还能忍受,那接下来的事情,第一次突破了范霓作为人类的认知。

        腐臭味从那丝缝隙中争先恐后地钻出,整个灵堂弥漫着那种混合了硫化物的臭气中,第二根手指伸出,把那丝缝隙撑得更大。

        然后是第三根。

        眼前一花,一只荧绿的眼珠子在缝隙的黑洞中一闪而过,就在范霓以为自己被臭气熏得眼晕看错时,那三根手指一齐发力,把半个手掌宽的缝隙拉得更宽,一个足够一只足球通过的缺口出现在贡桌上方。

        那三根手指如同海底受惊的海绵,一下收回到缺口后的黑暗中。

        一个倒放的葫芦模样的头颅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

        脑袋把自己挤进缺口,露出被拉长的几乎没有山根的鼻梁。它在洞口摇晃着脑袋,挣扎着想要钻出来,脑袋两侧分得极开的吊梢眼被看得清楚。

        在意识到,它光靠脑袋是钻不出来这件事后,葫芦脑袋嗖的一下退了回去。

        两只蒲扇大小的的手骨伸出分别扒在两侧的白皮幡上,找到了受力点,巨手往外一扯,撕开一个可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洞口。

        灵堂中滞纳的空气肉眼可见地被抽动,迅速涌入黑洞中的风眼,鼻尖压迫性的恶臭被稀释不少,捂住鼻子的手臂已经可以放下。

        可范霓没有时间庆幸。

        一个通体苍白的怪物出现在黑洞里。

        那怪物像是给一具骨架上覆盖薄薄一层皮,胸腔凹陷,肋骨外突,四肢连接着蒲扇大小的手掌。

        它先是从黑洞中挤出那颗畸形的葫芦脑袋,再是那两只蒲扇巨手。等它终于展露出全身时,范霓发现它直立已然接近两米,颅顶将将擦过天花板,牙床外突,没有嘴唇包裹,一口尖牙还在往下滴落涎水。

        从洞口钻出后,怪物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嗅闻,像是一只得了白化病的无毛犬。

        看清了怪物屁股后摇晃的尾巴,范霓终于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他们今晚要面对的那只狗灵。这一眼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无声地爆了粗口。

        犬灵的眼睛落在了站在门前的两人身上。

        耳朵向后隆起,颅顶挤出几条沟壑,脊背后拉,鼻周肌肉隆起,牙齿龇开,喉咙里响起示威一样的低吼。

        伴随着“嗬嗬”声,犬灵前肢压低,后退绷紧,一双招子冒出摄人的精光。

        这是猫狗扑过来的前兆。那玩意儿看着一身骨架,但实打实地扑过来,百十斤的重量也让人不好受。

        手心冒汗,范霓攥紧了手里的木棍。她只从灵歌中大致推测出,木棍可能是今夜他们活命的线索,但如果是要对上这么个光看一眼,精神就遭到污染的东西,那他们活过今晚的可能性……

        忽然,一个人影挡在她身前。

        宋冕压低脊背,双臂自然下垂,肩膀微塌,那双一直睁不开的眼睛更加凶恶地攫住犬灵。

        狗身一顿,压低的犬身抬起,歪头看着他。喉咙里呜咽一声,从那双喷火的瞳孔中,范霓居然看出了一丝好奇。

        它在好奇男人正在做什么。

        看它果然停下攻击,宋冕的胳膊如提线木偶一样猛地抬平,小臂自然下垂。

        被他突然的行为一吓,狗灵那枣核一样的脑袋微微后仰,苍白的前肢一顿。紧接着,右胳膊如法炮制瞬间抬平,狗灵被吓得耳朵竖起,不安地舔着湿漉漉的鼻尖。

        宋冕双膝一弯,身体前倾,肩膀微塌,小腿肌肉绷直,如同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范霓也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到,后退半步,脊背靠在门板上,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这是……

        脚掌前撑蓄力,宋冕猛地朝狗灵扑过,小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被掀翻的螃蟹疯狂地舞动四肢。

        那怪物本就时刻关注男人的动作,见此前肢一顿,侧身就跑。

        它身后就是贡桌,苍白的狗身撞翻了贡桌,一头扎进了来时的缝隙,巨大的身子忘了需要侧身,一下卡在外面。四肢疯狂地踢动,踹飞了黑洞周围的烛台香幡,连椅子都在它一踢之下,碎成几段。

        范霓终于知道,那份隐隐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分明是搞笑视频里,用来吓唬动物的动作!还美其名曰“模仿原始人刻在生物基因中的驱赶动作”。

        宋冕唇角露出一个类似恶作剧得逞后的笑,虽然那笑容只存在了一瞬,还是被范霓准确地捕捉到。

        怎么办,想现在就拆伙。

        范霓绝望地想,今晚一定又是个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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