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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赐婚


定国公战死的消息传到上京,满朝震动,举国同悲。

        姜念日夜不休,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赶到了盘宁城。这个出身簪缨世家,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世子爷一路跑死了两匹马,冲到定国公的灵堂时,衣衫凌乱,双目通红,像是个逃难多日的人。

        “世子爷!——”

        姜念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往前走,没走两步却跪了下来,他试了试,却没能爬起来,索性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棺前,将头抵在了木头上,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国公爷大腿那般,颤抖着手抱住了棺木的一个角。

        但是无人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单手就把他提溜起来了。

        他是个不孝顺的儿子,一心入兰台经世济民,不想提起刀剑上阵杀敌,总觉得那不是他的战场。可他不上战场,他的老父却得在边关的风刀霜剑里伫立如枪,直到热血洒尽,死而后已。

        没有人敢来劝他这样不合规矩和礼数。

        姜念跪了很久很久,直到感到有人走过来,轻轻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手也跟着环住了棺木一角,是个相依为命的姿势。

        “阿念,”来人轻轻道,“爹看着咱们呢。”

        姜念闭了闭眼,等着眼泪干掉,这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没有了泪花,“是啊,咱家姜家人,流血不流泪。”

        姜宛脸色苍白极了,眼神里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缓缓道,“娘的事,我在信里告诉你了。爹爹临走之前,还在念着她的名字,还在说江北的梅花。”

        姜念抬起头来,看着姜宛点了点头,又对着定国公的棺木重重叩首三次,低声道:“姜家第四十六代长子,定国公一脉第四代世子姜念在此立誓,有生之年,披肝沥胆,必当收复江北十六州,以慰先人英灵。”

        大风裹挟着雪花吹起来,长明灯摇曳不休,帷幔飘动,像是尚未远去的英魂在轻轻叹息。

        似乎在叹息着后来人既不知刀剑无眼,更不知人心诡谲。

        姜念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又伸手抹了抹姜宛的脸,像小时候那样。

        他轻轻道:“阿宛,哥哥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形势如此,哥哥不如爹,如今不能替你铺路,但是无论何时,哥哥都会护着你,就算眼下没法让你做想做的事,但是也绝不会任人逼迫你做不想做的事。”

        灵堂外,刚要走进去的人,看着里面的那对相依为命的兄妹,脚步一顿。

        鲁威站在下首,看着冒着风雪赶来的楚王殿下,有些惊讶他为何驻足不前。

        惨白的月光落在楚王的脸上,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似乎闪着什么,又顷刻间消失不见。雪花落满了黑色大氅的肩头,一层又一层,像是再也融化不了。

        多年前,定国公背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当,少年从未被亲生父亲背过,不禁想着:大抵父亲的肩背就是如此了罢。

        “殿下,我们回家了。”

        李晔忽然转过身,朝外面走去,吩咐鲁威:“传令下去,五千人马随我渡河,追剿摩苏大祭司。”

        “是!”

        “活要见人,”李晔低沉的声音里透出凛冽的杀机,“死要见尸。”

        鲁威微微抬首,看着那个颀长的背影。

        西境军权怕是要易主了。

        盘宁城一战十天后,摩苏余孽被围剿,部落中的老弱妇孺无一幸免,老祭司被楚王亲手活捉,囚于盘宁城地牢之中,之后被楚王一人拷问数日,生死不知。青州城原本只有几千摩苏人驻守,见西境军前来,纷纷投降,楚王阵前却不受降,下令将其全部坑杀。

        自此,曾盛极一时的摩苏部落彻底消失于关外。

        半个月后,楚王重新集结西境军,就在众人以为西境军权落入他手中之时,转头却向上京请旨,封姜念为西境军主帅,待其加冠,承袭定国公。

        过了没多久,流言又渐渐传开:楚王自然不会统领西境军了,他怕是要回上京,入主东宫了。

        楚王对这些流言置之不理,定国公后事一了,他先将军权交给姜念,随即便带着姜宛回到了甘州。

        遭逢此等巨变,姜宛的性子也变了不少。

        她十六岁之前过得顺风顺水,除了偶尔感叹壮志难酬,可以说没什么烦恼。她有一个惊涛伟略的好爹,从不因她是女儿而拘束了她,甚至想为她铺路,若是她真的有出息,有朝一日接手西境军也未可知。

        她还有个最纵着她的九哥,作为手握实权的藩王,对她虽管束得紧,但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然而短短一个月内,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爹爹长眠于关外,亲兄长一般的九哥竟想要娶她,她曾说不想在院墙里过一生,如今怕是要面对最高的宫墙。

        姜宛日复一日地沉默了下去。

        她跟着宁彻逃走一事,李晔提都没有提,他看着姜宛苍白的脸色,心里尽是忧虑和焦躁,早已顾不得其他了。

        大约是因为他为定国公报了仇的缘故,姜宛对他的脸色也好些了,吃不下东西时见他隐忍着怒意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又端起来多吃了几口。

        李晔却接过了她的碗,直接吃了起来,“吃不下就不必吃了,九哥替你吃。”

        姜宛看着他浑不在意地吃着她剩下的粥,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

        她虽自小胃口好,却对几样东西有些挑食,定国公不想惯着她这个毛病,虎目一瞪,还是要她吃掉。

        姜宛这时总是嘟着嘴不高兴,用勺子戳来戳去也不吃。

        李晔刚到国公府,平日里沉默寡言,行事最有规矩不过,那日看她抗拒的模样,忽然趁着定国公出去跟人吩咐事情的空当,迅速接过她的碗吃完了。

        无怪国公府的老管家总是感叹,三小姐可真是殿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旁人一句重话都说不得。

        “九哥,”姜宛看着李晔,忽然开口道,“我能去看看暮云吗?”

        李晔的手一顿,随后垂下目光,“她是在晋远侯世子那里。”

        “嗯,”姜宛点点头,又问他,“能去吗?”

        她有些殷殷地看着他,似乎是像以前那样,把他当作最信任的兄长撒着娇,求他放她出去骑马踏青。

        李晔脱口而出,“好。”

        随后又补了一句,“不过,护卫得跟着你,不然九哥不放心。”

        灵蛇们去淮都后,李晔却也没让他们回来,而是让他们全部潜入了北燕,试图营救建章太子,两次都功败垂成,反而打草惊蛇,折损了不少人手。

        李晔如今身边的护卫们,身手大多超过灵蛇,似乎还有些江湖人的做派,也不知跟了他多久。

        姜宛像是不在意他的“不放心”是指什么,只是点点头。用过午膳,她换了身素色的衣衫,便带着一队护卫离去了。

        李晔正要回书房处理公务,一个护卫走过来,轻声道,“殿下,上京有客人来了,在老地方等您。”

        “挑这个时机过来?”李晔冷了脸,“崔衍他们怕是失心疯了!”

        他心下不悦,走进密室时脸色也阴沉着,因穿了一身墨色衣袍,整个人都有种沉甸甸的压迫感,猝然与那等在密室里的人四目相对时,对方手中的茶盏也发出一声脆响,像是被他惊了一瞬。

        李晔看着来人,目光中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负在身后的手随即握紧了那枚碧玉环扣。

        “都退下,退出这个院子,”他缓缓道,“一个时辰内,谁也不准靠近。”

        等到所有人都退走,四下没有一丁点动静时,李晔忽然上前两步,俯首行了一个大礼,“臣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面作儒雅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笑了笑,“平身罢。过来,让朕好好看看。”

        李晔顿了顿,随后走了过去,站定在那人面前。

        崇华帝缓缓站起身,看着比他高了一个头的楚王,半晌点点头,“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臣之幸,亦是大不幸。”李晔淡淡道。

        崇华帝轻叹一声,“你怨她,也怨朕。”

        “不敢,”李晔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臣自当欣然受之。”

        “你啊,以后该自称儿臣,”崇华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储君之位是你的了,朕已经拟好了旨,不日就要颁布天下。”

        “臣是建章太子之子,就算入主东宫,自称儿臣恐怕也不妥,”李晔目光晦暗,“陛下恩德,臣铭感五内。”

        崇华帝笑了笑,“这个时候了,还要这般生分么?你到底是朕的亲子,三郎,储君之位不给你又能给谁呢?”

        李晔猝然抬起头来,目光深处像是有什么既硬又冷的东西,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此刻总算露了痕迹。

        “三郎?”他微微冷笑,“当年我刚被救回来时,陆方来雍州宣旨,册封我为楚王,终身非诏不得入京,我私下问他,他只说了一句‘皇三子李浔早已死于乱军之中,如今能活下来的只有皇太孙李晔’,陛下,亲子对您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远不如一颗可以牵制建章太子旧部的棋子。”

        崇华帝丝毫没有动怒,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三郎,”他淡淡道,“父皇送你一句话罢,棋子只要有用,远比皇子活得长久啊。”

        李晔僵了片刻,随后也低下头,笑了笑,神情与对面的男人惊人地相似。

        血脉这种东西,总有令人惊叹的时刻。

        “是,”李晔顿了顿,“儿臣受教了。”

        “江山迟早是你的,”崇华帝摆摆手,“你我父子多年未见,朕思来想去,还是过来了一趟,跟你说说话,等你入主东宫,日后要多为朕分忧啊。”

        李晔先应了是,随后轻声道,“陛下也不单是来看儿臣的罢,摩苏部落的老东西还没死,还在等着陛下。”

        崇华帝猛然扭身看他,目光沉沉,“三郎是什么意思?”

        李晔慢慢道,“二十八种刑罚,儿臣就用了一半,他便招了。不过,早知道他体内有生死蛊,儿臣就不用那么费劲了,论蛊术,儿臣自认在中州认了第二无人认第一,却是没想到陛下也这么青睐蛮族蛊术,不惜以此操控蛮人进攻自己的疆土,杀害自己的大将,几乎要自毁长城!”

        “住口!”崇华帝终于变了脸色,咬牙道,“朕只想阻了北伐,从未想过要姜淮的命!”

        “那封信,难道不是出自陛下的手?”李晔寒声道。

        崇华帝怒道:“朕不至昏庸至此!”

        李晔仔细看着他的脸色,随后闭上眼,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忽然睁开眼,轻轻吐出一个名字,“陆方。”

        崇华帝似乎也没打算瞒住他,恨声道,“寡廉鲜耻的老匹夫!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外孙无缘皇位,狗急跳墙私自改了密信,枉送了姜淮的命!他是想让蛮人入侵,趁乱保住李东那个逆子,若是入侵不得,也要杀了姜淮,折了你的臂膀。”

        李晔久久无言。

        定国公半生热血尽付家国,最后却死于丧心病狂的阴诡算计中。

        过了半晌,他轻声道,“陆方必须死。不光是为了让他为定国公和将士偿命,也是为了陛下。”

        陆方一死,不会再有人知道一国之君为了皇权曾与蛮人做过交易。

        崇华帝微微舒了口气,“那老祭司呢?”

        “他熬不过刑罚,今夜就会死在牢里,回头扔出去喂野狗,”李晔淡淡道,“陛下满意么?”

        “三郎做事,朕自然满意,”崇华帝意味深长地笑道,“宝剑锋自磨砺出,到底是军中磨练人,储君的位置给了你,朕日后就可以多去道观清修了。”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道:“不过,朕这个岁数可以清修,你正值大好年华,还是不可太自苦。这些年三郎迟迟不肯大婚,是因为心中有人罢?你既然贵为大周储君,若是喜欢什么人,便是她的造化,不必瞻前顾后。”

        李晔——昔年的吴王府三公子李浔,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目光莫测。

        “那好,”他轻声道,“儿臣欲娶定国公之女姜宛,请陛下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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