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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与方之询打的哑谜,几乎在穆春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费尽心思,她绞尽脑汁,却抵不过当权者手掌之间的翻云覆雨。 何况,只是区区一位并无实权的郡主娘娘。 阳岐城这样巴掌大的地方,也能成为权力的角逐场? 她真是小看了利益驱使人的本事。 宁华郡主还不够有钱吗? 还想要更多? 她连亲生女儿都不敢养在家中,远远打发到这样偏僻的小城。 亲情天伦不顾,非要争名夺利。 银子就那么好吗?比亲生女儿还亲? 穆春想不明白。 她隐约想起第一次见方之询的场景。 严家家丁追逐他,那是他来阳岐城没多久。 若一切能连得起来的话,那末,所有关于方之询的事情,都渐渐跟一个词串联在一起“煤矿”。 方之询是为了煤矿来的。他那个母亲被方家害死,他被逐出家族,找到阳岐城另立门户的凄惨身世,是编造的假故事。 严家也并不是今日才想起勘测煤矿的事情,怕是很早就开始了。至少,方之询来阳岐城后,第一个盯上的就是严家。 只不过,他们都在暗处,阳岐城的百姓们,一无所知,包括穆春。 不管这其中穆苏胡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之询的身份是一个另立门户的世家公子,在阳岐城渐渐站稳脚跟,并买下苏家旧宅,以此说明他是有身家底蕴,实力雄厚的。 而严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则是志在煤矿。 穆春曾经质疑,煤矿的范围,除了她买下的那两块地,剩下的全都靠近阳歧山脉,这是国土,是县衙管辖的地方。 你摘个蘑菇打个兔子开个垦种个地还可以,但是要挖出矿来收归己有,那是绝计不可能。 许荃是容不下这等事的。 但是她忘记了,许荃容不下,云敬开可以。 如今阳岐城归许荃治下没有错,可也归云敬开管辖。 若是许荃被调回山东,只要中间使一点点小手段,导致新上任的父母官不能按时就任,云敬开就可以做阳岐城的主儿。 山头不是不可以卖,而是看卖出什么价格。 严家先买山头,再开采出煤矿,谁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严家好端端的生意铺子开了那么多家,买山头干什么? 许荃必会怀疑,进而调查,夜长梦多。谁知道他会查出些什么? 云敬开就不会啦。 大把的银子送进去,他本就与严家狼狈为奸,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一个把许荃弄走,把自己人弄进来,再顺理成章将山头卖给严家开采出煤矿的好机会。 严家要买山,必然瞒不过云敬开,有煤矿的事情一定要说。 不然即便如今瞒天过海成功,后续云敬开发觉被骗,整治严家有的是机会。 所以,严家大把的银子送进云府,联起手来,等待这个机会。 山西人夜里勘测阳歧山;严家对外宣布钱庄没有银子;偷偷将银子送给云敬开。 这是三步同时走的棋。 严家哭穷哭到当铺钱庄都不营业了,那么云敬开所收的,怕是天价贿赂。 哭穷也是哭给云敬开看的。 毕竟严家还要存些银子应付日后的开采成本。若是不哭穷,云敬开想要的怕是更多。 欲壑难填。 严家从关闭钱庄的事,给云敬开发一个信号:孤注一掷。 云敬开不好意思再狮子大开口,严家也能够保全一些财富。 从严家想到云敬开,再想到方之询要那两块地,告诉穆春是烫手山芋。 一切就明朗了。 方之询哪里有银子去开采煤矿?他一个无家无族的人。 只能是他背后的宁华郡主。 再想一想宁华郡主莫名其妙造访楚州,不见云敬开。 又专程到阳岐城来,登穆家的门。 她那天去赵长月家中时,还以为宁华郡主是借机会来看亲生女儿。 天大的误会。 宁华郡主身居高位,有什么不得已,非将女儿放在这么远的地方? 即便再嫁身份尴尬,放在京城别院里养着又不是不行。 唯一的解释是,她要来看看穆家。 这个阳岐城第一的家族,会不会成为她敛财的阻碍。 好在,穆家家规森严,门风清白,并不是那种贪婪逐利之徒。 宁华郡主放了心。 方之询继续查探煤矿所在,终于从一直盯着的严家发现动静。 进而找到手握那两块地的穆春。 一切明朗起来。 五千两,真的不多。 没有她的求情,没有穆家这档子事,宁华郡主也要收拾云敬开的。 云敬开一倒,严家没了开采的资格,自然也就出局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宁华郡主扶持新的楚州父母官上任,再慢慢去弄阳歧山这座大煤矿。 穆文义的到来和告状,正好给了宁华郡主一个让云敬开吃瘪的理由。 真好,瞌睡送来了枕头。 三天前,正如穆春所料,宁华郡主对前来送季供的穆文义,就是这种感觉。 她看了看赵长月的飞鸽传书,又看看了穆文义,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问题,打发穆文义回客栈了。 一旁伺候的嬷嬷小心告诉宁华郡主:“大小姐信上说的穆春,就是穆家大小姐,上次您说带她回来,跟她打赌的。她对大小姐很是照顾。” 宁华郡主挥挥手不耐烦:“我记得她。说了嫁人也不会出阳岐城的那位。长月居然肯为她求情,她居然能找到长月,真是能耐啊。” 顿一顿又想到上次那个不赢不输的赌约:“行啊,小姑娘倒是能耐。” 她告诉嬷嬷:“你去跟穆家老三说一下吧,他的意思我明白了。穆家在此事上,日后再不必提。” 嬷嬷领命而去。 穆文义听了宁华郡主的回话,半响没琢磨出什么意思来。 不过,他也没太多空去琢磨这个,上京城送季供是穆家的意思,他照办且任务完成的不错。 但是通过王公公给太后献礼一事,是他自己的事情,自然更为上心。 这会儿,他已经候在宫门口多时,花了不老少银子,才打听到王公公在宫外的府邸,一路找来。 王公公虽然算不上皇上跟前最大的红人,但是身份地位却也持重,手头油水挺多,宅子置办的很阔气。 穆文义说明来意,门房抬眼皮子瞅了他一眼,见穿着打扮虽然不寒酸,但也不是顶阔气,鼻孔里出气半响才道:“公公这会儿自然在宫里当差,你找错了。” 宰相门房七品官。 穆文义虽然从未受过这等气,却也知道惹不起,耐着性子靠在不远处的围墙等着。 一直到暮霭沉沉,王公公才下了轿子,朝府中进去。 穆文义瞅准机会冲过去,大声叫着。 王公公回眸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谁呀?” “楚州,我是楚州阳岐城穆家,穆文义。”穆文义急忙解释:“公公,上次我送过来的,给太后的礼,她老人家看着可好?” 王公公眯起眼睛想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哦,你那个物件儿,还没到太后手里呢,就被嬷嬷给毙了。” 穆文义又问:“那我再去搜罗搜罗?” 王公公冷冷道:“你爱干便干吧。”说完头也不回进府去了。 穆文义见他不像在苏家初相识般热络,为避免自己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他拉住王公公一个随侍的小公公:“总管,借一步说话。” 死也得知道是怎么死的才好。 那小公公面上涂的煞白煞白,不太愿意,手里就感觉被塞进了一个温热的东西,摸着像是玉脂,触手润滑,知道是好东西,便随着穆文义让到一边。 穆文义就问:“我那东西,太后怎么不喜欢了?她喜欢什么?我再去寻了来。我千里迢迢从楚州到京城,又在公公府门口等了一天了,水米未进……若是不喜欢,也请王公公退给我才是。” 小公公得了东西,见他可怜,便道:“你快别上心了。实话与你说了罢,你那东西,到不了太后手上。任是价值连城,也是枉然。退?想都别想了。” 如此说完,见穆文义呆呆愣愣的,他劝道:“这种事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赶紧回家去吧。” 穆文义等小公公走后,顺着墙头身体滑下来,跌坐在地上。 刚才王公公说他的礼太后娘娘没看上,他不敢说“那就退给我吧”,怕王公公认为他小家子气,不再给他机会。 此刻小公公几乎就差明说了。 他受骗了。 礼是再好太后也看不上的,东西也是不给退的。 就是孝敬王公公了。 难怪他能在京城买下如此阔绰的府邸。 自己窝缩在小小的阳岐城,竟然会想着天上掉馅饼,真是犹如井底之蛙一般可笑。 他在墙根地下坐了许久,算了下为了弄那一件有可能被太后娘娘看上的礼物,花了多少银子。 算来算去,竟然自己吓了一大跳。 东西花了一千多两,可是来往打听购买,包括方才送小公公那块上等玉脂,加在一起,林林种种竟然过两千两之数。 越想越不甘心,冷汗淋漓。 可是他能怎么办? 东西要不回来,也不能暴打王公公吧。 如此坐到更深露重,才撞撞跌跌回了客栈。 他已然记不清,自己还是如何满心失望与不甘的又挪回楚州。 只是回到阳岐城就大病一场,和秦姨娘一样,在床上躺了十五日。 穆家所有人,对穆文义的举动并未觉察出任何不妥,只以为他辛苦跑了这一趟,水土不服生病了。 他自己亦是什么也没说。 穆立在他回来之前,已经“病好”,带着穆文忠去楚州请罪。 穆春没有再阻难。 此时是六月底,穆文义尚未回来,但是穆春已经从方之询处知晓,宁华郡主绝不会让云敬开与严家的勾当得逞的。 这一日,造访的是严和明。 他是借了严氏的面子,又叫了穆春过去。 穆春知道他来是为何,笑着没有推辞。 这让严氏的丫鬟玉翠格外吃惊。 见有外男在,穆春小小恶作剧的吃惊和扭捏,表示要走。 严氏一把抓住她:“好侄女,我这几日干活累得很,穆秋又不在,你陪我说说话。” 她与严和明坐在院子里,周围一大堆婆子丫鬟,刻意叫过来避嫌的。 穆春见她说得恳切,答应了坐下。 西院里的茶还是上好的茶,可见周氏不愿意严氏知道穆家如今的窘迫。 怕是穆文平也知道严氏爱生事端,没有告诉她。 说话间点心茶水陆续上来,严氏故作震惊的问穆春:“我送给你的镯子呢?” 严和明望向她空空的手腕,难掩失望神色。 穆春微笑着说道:“那样贵重,怎么好戴。要是磕了碰了,对不起二婶一片好心。” 严氏看着严和明,像是在说“我送了呀,是她不戴。” 严和明瞧着穆春笑得客气而疏离,明媚的双眸带着一层屏障,心里既难受又庆幸。 难受的是她对自己是提防的。 庆幸的是她在自己名声受损之时,却又忍不住出手相助。 这样聪慧贤淑的姑娘,他可舍不得她落入别人之手。 想到那日在西郊田庄,她气急败坏的将字迹露给他看,他又甜蜜又苦涩。 在他的认知里,穆春是愿意对他示好的。 只是后来他联合穆秋的轻浮浪荡之举,让她恼了他罢。 是他太心急了。 严云丽筹款重修阳歧书院的房子那一日,他听见一句“我才不嫁人。”诧异于女子竟然有这等勇气。 开始以为是赵长月,便向赵宅送了几次东西过去,表示关爱。 可左瞧右瞧,也瞧不出那豆芽菜一般的小姑娘,是能斩钉截铁,说出铿锵有力的语句之人。 再后面,他在花灯会上,听出了穆春的声音,便起了疑,隐约猜到自己是不是误会了。 等花灯会现场出了动乱,穆春站在高处,有条不紊处理起矛盾,他的疑虑渐渐落到实处。 只有这样的姑娘,才能不将天下男子放在眼中,说出“我不嫁人”这样笃信而坚定的话来。 他发觉自己有点喜欢她。 于是联合穆秋,制造二人独处的机会。 可是,她骄矜尊贵,不喜欢这种他以为浪漫的手段。 反而跟他坦白,之前帮忙他瞒过科场舞弊丑闻的人,就是她。 他的心里越发看重她。 只是却不敢再轻易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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