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心里却对苏氏,再也看不起。
平素穆夏与秦姨娘过招,苏氏根本不过问,穆春觉得她怯懦惯了,也没有太计较。
这次穆夏被穆文义打,穆夏一怒之下要杀人了,苏氏自己都气病了,居然还劝穆夏忍耐。
等事情解决了,还能坚信自己隐忍退让的想法是对的。
对于秦姨娘,她是未生出儿子自觉低人一等。
可对于徐五太太,这是一个外人啊,岂能容忍她在南院作威作福?
苏氏可是开国功勋家里出来的女儿,性子绵软得太过了。
穆春心想,苏家虽然历经好几代,如今大不如前。
但苏家人骨子里的本事,她不是没见识过,苏氏简直是里面的一朵奇葩。
苏氏病着,穆夏侍疾,母女两个闭门不出。
秦姨娘怕得罪穆文义,不肯出手对付徐五太太。
穆春先让一个丫鬟鬼鬼祟祟跟着徐五太太,再不小心表露她是秦姨娘的人。
徐五太太留了心,头一天出门时被徐家人跟踪,以为是秦姨娘给徐家人报信。
因此,第二日在秦姨娘风光回娘家的路上,就有了徐五太太“诀别不舍”的戏码。
秦姨娘怒不可遏,从那几个来抓徐五太太的丫鬟身上得了灵感,索性真找人去徐家通风报信,直言徐五太太不守妇道,在穆家与爷们儿有染。
徐五爷一早就带人来了。
穆家终于重归清净。
穆文义回来听说后,虽不舍却也无奈,毕竟人家是结发夫妻。
秦姨娘小意温柔伺候了几回,穆文义也就渐渐死了心。
至此,穆春再也不对苏氏抱期望了。
她这次出手,多少有些想要苏氏看到,其实鼓起勇气自保,没有那么难。
但是苏氏还是会错了意。
她忽然理解了穆夏。若是苏氏能够一点就通,穆夏何必小小年纪,与秦姨娘过招那么多年?
她仔细回想着,上一世苏氏似乎从头到尾都是瑟缩的,如同一抹淡色的影子,可有可无。
苏氏大概一直忍,熬到穆夏出嫁即可。
直至穆夏的悲惨遭遇,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苏氏立刻被休,精神溃败,早无生念。
穆家南院又恢复了秦姨娘与穆夏时不时闹矛盾,鸡飞狗跳却又无伤大雅的情形。
十一月二十五,周氏与穆文忠要去京城参加婚礼。
穆凌云读书走不开,穆春央求好久,周氏答应她跟着去。
穆家的内院家务暂移严氏掌管半个月。
严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周氏百般承诺一定做好。
田庄和铺子的事务,由管事的掌柜们各自料理,待周氏回来后一同禀报。
穆春充满期待地踏上入京的路。
楚州去京城,马车单程七天。
白天赶路,夜里住店。
因这条路穆文忠前不久才走过一次,倒是熟悉的很,一路都没遇到什么麻烦。
腊月初二,她们到达京城周家。
周老太爷目前在刑部任职,从四品的侍郎,在官员多如牛毛的京城里,只一座低调的五进小宅院。
好在周家人并不多。
周氏是长女,上有一兄,下有一弟,还有一个妹妹已经婚配,嫁在京城。
周氏到时,周老太太一早迎在门口,激动的热泪纵横。
二舅妈陈氏搀扶着劝慰:“见面了还哭什么呢?”又冲穆春道:“这是春儿吧,长得真好看,还是小时候见过呢。”
因路途遥远,穆家事务又多,周氏已经三年未归家。
穆春忙上前见礼,又默不作声给周氏递上帕子。
大舅妈汪氏瞧见周氏,寒暄几句,将头撇开去,不甚热络。
花厅叙旧,穆春得了一对玉石耳坠子和一个金镯子。
周氏拿出见面礼,分别给三个姐妹和两个哥儿。
汪氏家里是两女一儿,周文蕊周文芳周谨行,陈氏家里的是一儿一女,周文蓉和周谨益。
“姑母,我都要成亲了,哪里还收见面礼……”周谨行羞赧地推辞。
“是砚台和狼毫笔。”周氏笑着:“勉励你们好好读书的。”
周谨行和周谨益这才过来接了道谢。
周氏又拿出三个荷包,里面是海棠花玉髓,给三位姐妹。
其中,周文蕊不过五岁,粉雕玉琢的可爱,她双手接了,奶声奶气:“谢谢姑母”。
随后,大舅周开迎了穆文忠喝茶,周氏和穆春则被带到内院安置。
“新收拾出来的厢房,我们这宅子小,不比穆家是老宅宽敞。”陈氏张罗着介绍:“隔壁也收拾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小妹回来留不留宿……”
“她住得才多远?想必不能留。”汪氏冷言道:“就你爱瞎操心。”
周家的家务由周老太太主持,汪氏陈氏协助,两个人并无明确分工。
陈氏敦厚,只笑一下,又对穆春道:“听说楚州也冷得很,但没有地龙,你们都是烤的炭盆是吗?”
穆春点头,伸手摸一下床,发觉是暖和的,忙将脸贴上去。
“别烫着了,老太太又怪我们招待不周。”汪氏冷眼讥讽。
穆春暗暗留心汪氏。
上一世她还是十岁前到过京城,那时汪氏就对母亲毫无善意,同样对穆春自然也瞧不起。
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后面再不肯来周家。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时的穆春,以穆家嫡长孙女之尊,也不大瞧得起周家门户。
可周老太太,她的外祖母,在听闻穆文忠与女人奔逃,留下怀孕的周氏后一病不起,不过一年就撒手人寰。
汪氏作为长媳接管家务。
穆家出事后,周氏带着小妹妹回娘家,却又折了回来,纵火烧屋自焚。
现在推测来,怕就是汪氏容不下回娘家投亲的大姑子。
好狠心的女人。
穆春不动声色,乖巧和顺,婉拒了周文芳周文蓉带她去逛园子的邀请。
翌日一早,周老太太跟前的珊瑚请周氏和穆春过去一同用早饭。
见穆春在读书,笑着道:“表小姐日日书卷不离手,可见是好学问。”
穆春笑着道:“打发时间罢了。”
陈氏和汪氏都在跟前伺候,几位姑娘落座陪着。
年纪小的周文蕊据说爱睡懒觉,周老太太宠爱这个最小的,也由着她。
婚礼在腊月初五,今日已是腊月初三,一切都筹备起来了。
周氏和穆文忠选了一天,去看望在翰林院任职的穆三老太爷,穆春被被迫跟着一起去。
穆三老太爷家的宅子并不比周家大多少,不过只住着两个儿子两个媳妇。
除了嫡长孙女穆樱,刚过十四岁就许了人家,其余孙子孙女都还是十来岁的小童。
因周家事多,穆三老太爷也并未过多挽留,只说穆樱的婚期在明年四月,为省得奔波,今年过年先不回去了。
穆文忠只得答应。
穆樱的未婚夫是楚州西昌伯府家的二公子,据说婚约在她尚未出世就已定下。
穆春跟穆三老太爷见面的次数不多,老人家又威严,以前过年时,一起吃团年饭,对她的小动作颇有意见,严厉地责怪了她几回。
穆春很怕他。
见父母不多留,忙乖顺地跟在周氏屁股后面告辞。
临出门时,穆三老太爷忽然抬眸看了一眼穆春,对周氏道:“穆春有些长女的风范了,你教导的不错。”
周氏心里大喜。
穆三老太太笑着道:“老爷不说,还真是进益颇多。”
穆三老太爷的个性跟穆立不遑多让,都是那种一板一眼,正派迂腐的形象,他能开尊口夸赞穆春,可见穆春表现不俗。
回到周家后,穆春得了周氏的允诺,连着两日在京城闲逛,不亦乐乎。
因皇亲贵胄达官贵人较多,世家小姐、公主郡主什么也不少,京城的民风比阳岐城开化很多。
穆春带着丫鬟在大街上走,也并未惹人侧目。
她觉得无比自在。
“还以为穆家世家大族,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周文芳与周文蓉奉命陪着穆春,见她样样好奇件件新鲜,便瞧她不起。
“是啊,你是表姐我是表妹,她也不热络。昨日请她逛园子,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还说累了,坐马车来的,能有多累?”两个人窃窃私语好一阵子。
“她还当在那个小小的巴掌大的阳岐城,穆家独大呢。”周文芳捂着嘴偷笑:“来了京城,屁都不是。”
“就算在阳岐城,也屁都不是啊。”周文蓉讥讽:“以前穆家祖宗还在,进内阁时,都说大姑母嫁得好。如今穆家祖宗不在了,最大的也就是她祖父,一个小小长史,祖母老是担心穆家没落了,可见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这么一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岂能不没落?姑父一官半职都没有……”
两人说得高兴,声音越来越大。
穆春隐约听见,不以为意。
她们说的是实话。
穆家虽然还在阳岐城勉强排榜首,但父亲二叔三叔这一代,却是毫无建树,衰败是迟早的事。
不然,严家怎么敢对穆家出手?
但是,即便穆家衰败是必然,那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各个死于非命。
只要亲人都在,平安健康,那些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
谁能保证家族世代繁荣?古人还云“富不过三代”呢。
对于穆家的结局,穆春是坦然接受的。
她看了周文芳和周文蓉一眼。
这两个表姐妹,对外时精诚团结,在周家却也不和睦,不必太在意。
穆春挑了两个荷包,又选了几只好笔,准备打包回府。
“大小姐和二小姐说,看表小姐饶有兴致,怕是不想回去,她们不好催促,于是先走了。”穆春身后空荡荡的,周文芳周文蓉不知何时离去,留下穆春带着玉梅,以及周家的外院婢女小贵。
她是步行出来的,只得又步行回去。
走了没几步,小贵忽然拍头:“哎呀,大小姐要吃的桂花糕去晚了就没了,表小姐勿怪,奴婢去去就回。”
穆春和玉梅就这样被扔在京城的大街上。
看看纵横交错的路,实在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玉梅上前问了几个行人,周家在京城名头并不响亮,压根没人知道在哪里。
穆春索性找到一家酒栈,叫了点心,和玉梅慢慢吃。
她们迟迟不回去,周家会派人来找的吧。
既然找,就会沿着足迹找,这里挨着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能找来的。
如此,穆春气定神闲,喝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茶,吃了五碟点心,直到肚胀肠圆,再也吃不下。
“大姑娘行行好,给我口吃的吧。我孙子,已经三日未进食了。”一个老汉带着一个小乞丐走到她桌前,老汉走路一跛一跛,小乞丐看着桌上剩下的点心,不住吞口水。
穆春见他们可怜,想到点心剩着也是剩着,将碟子端给他:“慢些吃……”
小乞丐把点心装进破荷包里,冲穆春不住道谢。
穆春做了件好事,笑眯眯喊小二结账。
玉梅摸一下腰间却是个空,大惊失色:“小姐,钱袋不见了。”
穆春帮她全身上下找了几遍,小二才提醒道:“怕是刚才的叫花子偷走了。”
玉梅忙不迭点头:“是了是了,刚才那老汉离我很近……”
“去找!”穆春正要拔腿追,小二伸出胳膊拦住:“小姐,还是先把银子结了……”
穆春丢给他腕上的金镯子,昨日陈氏给的:“不许当,等我回来赎!”
小二从未见过如此爽快之人,握着镯子有些傻,只瞧见主仆风一样“蹬蹬蹬”下楼。
穆春出了酒栈门口张望,玉梅一指侧面巷子:“在那里。”率先跑过去。
老汉发觉她追来,拉一下小乞丐窜进巷道。
只是他腿脚不好,跑得并不快。
穆春与玉梅紧追不舍。
此次出门,穆春想着要给穆凌云多买些阳岐城没有的书,几乎带了全部的家当,近百两的银子和银票全在钱袋。
老汉和小乞丐见甩不掉,忽然迎面朝她二人走过来。
“把银子还来,不然就报官……”玉梅冲上去问他们要。
老汉却摸出一把匕首,朝着玉梅的脖子插过去。
玉梅机敏侧身躲过,匕首堪堪擦过肩膀,玉梅尖叫一声,捂住肩头。
有血迹从她手指缝里渗出来。
穆春忙扑过去扶住玉梅,老汉和小乞丐冷笑离去。
不过片刻,他二人又连连退步,被逼回来。
一柄长剑指着他们,闪着寒光。
穆春抬眼一瞧,对面手持长剑的,是方之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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