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谜团
桉朵儿再度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静候在床沿的烟行云的脸。
烟行云关切地看她,目光柔和,充满怜惜。
桉朵儿在意识完全清醒的前一瞬,心里蓦地一抽搐,“爹爹”两个字再次冲到舌尖。
这真的不是她爹爹吗?完全一模一样啊!
烟行云小声问:“醒了?可有不舒服?”
听上去很有点紧张。
烟行云开始温和地数落:“又不是三岁小孩,做事一点不长脑子。下雨不带伞,一身湿哒哒地钻被窝。你爹娘从没教过你,这样会生病?”
桉朵儿喃喃道:“我没有娘亲,从小就是爹爹照顾我。”
烟行云愣住:“什么?你没有娘亲?”
桉朵儿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慕容暻和的母亲,分明还活得好好的。
她急忙一捂额头,虚弱地叫唤:“哎呀,云哥哥,我头晕。我刚刚说什么了?怎么跟做梦一样?”
免不了又是一番抚慰。
平静下来,桉朵儿忍不住试探着问:“云哥哥,问你个问题哦。你跟清河羽族,是否有往来?或者……渊源?”
她被烟行云清厉的目光吓得立刻住了口。
但烟行云很快恢复正常,微笑道:“这是什么问题?我真奇怪,你怎么想出来的?”
桉朵儿被那一吓,方寸大乱,好奇心被抛到九霄云外,支支吾吾道:“没,云哥哥,我随便问,我,哎呀,我又头晕了!我刚刚说什么了?”
……
再次平静下来,寒窗静掩,窗外乱雨潇潇飞过。睡前的经历浮现到脑海,桉朵儿叹气:“云哥哥,永夜紫苑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烟行云点头。
桉朵儿又说:“夜之哥哥打伤了你,抢走了紫苑。其实一开始就是天玥需要紫苑,而不是我。”
烟行云再度点头,不语。
桉朵儿眼里突然泛起一丝急切:“云哥哥,你能不能别跟他们计较。他们也怪可怜的。夜之哥哥只是想让天玥恢复记忆。”
她喉头梗了一下,沮丧道:“并且,夜之哥哥最终用错方法。永夜紫苑不但没帮天玥恢复记忆,反而完全忘了他。他已经得到惩罚了,对吗?”
烟行云叹气,幽幽道:“夜之公子看得上我这里的东西,只管直说就可以,我与他也算有眼缘。何必用那些方法。”
桉朵儿心中大石砰然落地,激动不已地点头:“就是就是,那就是个神经病!云哥哥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赶明儿让他赔你点好东西。你放心,他绝对赔得出。”
烟行云露出微笑,一点桉朵儿的眉心,沉沉叫一声“小妮子!”,桉朵儿笑得更欢欣。
但烟行云很快又变得认真,微微皱眉,问:“桉朵儿,你刚刚说,夜之公子用永夜紫苑,是为了帮那位天玥小姐恢复记忆?”
桉朵儿使劲点头。
烟行云眸中疑惑更深,兀自沉吟:“这可就奇怪了……”
桉朵儿困惑:“云哥哥,你说什么奇怪?”
再沉思半晌,烟行云抬眼,认真道:“永夜紫苑,自古绝无帮人恢复记忆一说。”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桉朵儿,一字一顿道:“但能锁住人的记忆,却是千真万确。”
细雨生寒,井桐从窗外飞坠而过。
桉朵儿整个晚上,都在半卧半坐在床上沉思。
她细细体会那些感觉,没有疼痛,好像完好无损,但又好像是被厚厚血痂包裹起来,因此失去痛觉。
东之月在那古堡里,在那山谷中,一再说“时间不多了”。因为天玥马上会丧失对他的全部记忆。他对永夜紫苑策划已久,万无一失。
他幼稚却深刻地与天玥演练从前的经历。他把自己的往事付诸纸端,送给天玥。
一切,都只因天玥马上会完完全全忘记他。
“玥儿,你忘了我们相爱过,这一点也不要紧……我每天在心里重复往返地演练,就跟我们这会儿演练一样,一直演到白头。我其实觉得这样过一辈子并不坏。”
桉朵儿近乎歇斯底里地想,这是为什么,东之月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执意让天玥忘了他?
为什么?
清晨,桉朵儿推开大门,撑伞默默走了出去。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桉朵儿没去天玥那里,直接往东之月的住处走。她有预感,在何处能找到东之月。她隐约记得,很久以前有人对她说过,你若真的在乎一个人,就无需再用眼睛。
此刻她就无需再用眼睛。她毫无道理又毫不怀疑地认为,东之月就在那里。
宫殿后,长长的青石巷道。天光斜切两侧瓦楞边缘而落,蓬松交错。高墙另一边伸过来槐树枝,将狭长天空分割成碎片。
巷子两头朦胧不清,好像飘摇无数羽毛。
鞋面踏入积水,荡开清澈涟漪。盈盈浮动的青伞在瓦楞下相接。
伞下,东之月疏淡有礼地问:“旧日书辞尤在纸。小姐手中的,可是昔人旧物?”
伞柄微微抬起,露出天玥洁白澄净的脸,清莹欲滴的眼里掠过一丝迷茫。
好像从昨日开始,她的脸色好转了,再不复病弱之态。
她看着东之月,绽开微笑:“公子见笑了。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书,还破残得很。不是值钱物,就不给公子过目了。”
她一手撑伞,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本补了又补的书。
东之月微微颔首:“既是破残之物,小姐为何还珍爱?”
天玥看似思考一会儿,一仰脸,清朗道:“公子有所不知,书虽破残,故事却精彩。想来是哪个有才却不得志的文人墨客所著。”
东之月点头:“世间确实有很多这种人。”
天玥更欢欣:“公子也这样认为?我很喜欢书中所述,晚上也压在枕下,偶尔梦醒,就拿出来看一段。”
东之月不禁微笑:“凿壁借光,头悬梁锥刺股,均不及小姐。”
天玥微微脸红。
相顾无言。
东之月突然开口道:“不知鄙人是否有幸,能听小姐念一段书中所述?”
天玥愣了一愣,眼神清亮,眼仁最深处那一点迷茫却晕开,看上去有些无助。片刻,静静开口:“我们唯一能界定的或许只有生死。逝者已矣,生者仍需苟活。这或许就是最终的归宿和答案……”
雨珠从叶脉、青瓦滑落,水洼叮咚起伏。
良久,东之月微微欠身,又侧让到一旁:“今日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小姐佳音,比乐声精妙百倍,我心戚戚。雨后清冷,小姐游玩千万当心身子,别着了风寒。”
青伞重压下,错身而过。
五步开外,天玥突然回身,轻唤:“公子?”
东之月静立,只以背影对着天玥,答道:“嗯?”
天玥的声音甜润又胆怯:“不知公子是否有过这种感想。所谓真实,可能存在于一切事物中,幻想,梦境,当然,还有书中故事。唯有眼下的经历,却是千真万确的假。”
她好像要透过东之月黑发覆盖的背影,看进他内心:“我有时候觉得,我们曾经看得比性命都重要的东西,可能早就被我们丢失。但我们永远都不自知,因此一辈子都过得平静幸福。所以,所谓平静幸福,有可能是最残酷的事。对吗?”
东之月转身,梧桐叶飘然下落,半挡他的目光。他温和道:“小姐说得是。我们之所以过得好,不是因为我们清楚自己得到过什么,而是因为我们永远也不清楚,自己失去过什么。小姐很有悟性。”
天玥笑了,带着难题得解的清爽,甜声道:“再见。”
东之月亦微笑点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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