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情深意重
不光牛二柱,就连马五和气若游丝的三耗子一听这弱如蚊吶,惨如鬼鸣的一声喊叫,也不由得浑身一哆嗦,心都凉了半截儿。三人扭头一看,但见码头边儿上爬来黑乎乎一个东西,那东西全身血如泉涌,所过之处,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线,不是李秃子是谁?仨人可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这东西到底是人是鬼?要说是人,李福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中了十几枪,当场不省人事的。要说是鬼,现在可是正当午时,没听说过大白天还能闹鬼的。三人前思后想,仍是不得其解,只好暂时放过施老头儿,全神戒备的望着来人。
李秃子爬了半天,终于来到牛二柱脚下,别看他是一方枭雄,平日趾高气扬,此时却比花儿乞丐还要可怜,上来一把抱住牛二柱双腿,抬起死灰般的一张脸,苦苦哀求道:“兄弟,我李秃子自知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也不求你绕过一条狗命,但求放过我老哥哥一命,他一百多岁的人,也没几天活头儿了,只要你能让他得个好死,剩下的事儿李福我一力承担,您了不管把我押送巡捕房还是就地正法,在下都毫无怨言,小子得了您的恩惠,生生世世不忘您的恩德!”说罢将头一低,磕头如同捣蒜,双肩颤抖,口中痛哭流涕,已是泣不成声。
仨人暗松一口气,看来这李秃子还是个活人,没听说过妖魔鬼怪给人叩头的。书中暗表,李福虽然中了几枪,可这小子命不该绝,一来那几枪都没打中要害,看上去鲜血喷涌,实则杀伤力有限,二来李秃子也是打小练的功夫,体质比普通人强的不一时点儿半点儿,方才是连惊带吓,一时昏厥过去,如今醒转过来,这才过来给施老头儿求情。不过李秃子虽然现在没死,可也快了,那些枪伤都深入骨髓,光流血就能把他流死,之所以现在那么精神。那纯粹是回光返照,大凡临死之人,都要经历的一个阶段。
牛二柱三人吐了一口气,这才把紧张之情暂时放下,可紧接着又开始犯难,这事儿到底怎么处理,三人一时犹豫不决,要按三耗子的主意,当场一刀一个,结果了二人了事,可马五毕竟是个女人,别看刚才都得你死我活,如今李秃子低声下气一求情,五姑娘马上就有点儿心软,反正这俩人都已近半截身子进了阎王殿,倒不如做个人情,放了他们得了。牛二柱左右为难,他自幼父母双亡,全靠祖母拉扯长大,对上了年纪的人天生有一份好感,更何况李福此时涕泪横流,也真有几分可怜,别的不说,单论他对施老头儿这一番深情,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大少心乱如麻,也有心放过他们,可转念又一想,不成,这俩人可不是普通人,他们要是只打死了几个混混,放他一马也无所谓,可二人都杀了好几个官人儿,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要是日后巡捕房追究起来,知道自己放走了杀人要犯,那还不吃不了兜着走?大少想到此处,心里更是委决不下,仨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在这里矫情,忽听声后脚步乱响,扭头一看,原来是马四爷等人疏散了看热闹的闲人,回头见施老头儿已被制服,正大步流星急赶过来。
李福见青帮众人和众巡捕纷纷赶来,知道哀求无望,不由得心灰意冷,四十来岁的一条汉子,又是叱咤风云的江湖豪杰,此时居然放声大哭,如同十几岁的少年一般,纵然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由的有些唏嘘。施老头儿此时已经有了知觉,听见李福的声音,干尸一般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笑意。这老头儿挣扎起来,几步摸到李秃子跟前,一把将他抱住,两人抱头又是一阵大哭,哭声中带着几分喜悦,几分无奈,几分凄凉,个中滋味不可尽述。牛二柱和马五见此情景,不约而同心中一酸,就连死里逃生的三耗子也是长叹不止,二人都是十恶不赦之辈,可彼此间又是情深似海,世间的父子兄弟能像他们这样的又有几个?天地间纷繁复杂,莫过人情,造化弄人,又有几分能是人力扭转?
马五虽然是巾帼豪杰,毕竟比男人多愁善感,见两人生离死别,心中早已不忍,回头见青帮众人越来越近,知道时不可待,当即断喝一声:“你二人还不逃走,更待何时!”说罢几步来到近前,扶起二人,竟要帮他们逃离此地。
牛二柱虽然也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比马五理智一些,见她如此轻率,心中不由的一急,脱口说道:“五。。五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此时此刻,你就不考虑后果么?”马五闻言回头,见牛二柱满脸焦急,一副关切神色,心中一暖,惨然说道:“二哥,多谢提醒,我马五虽是个女流之辈,却向来不惧怕世俗之人的偏见,如今心意已定,做了就不怕,怕了就不做,请二哥看在你我出生入死的份儿上,莫要阻拦!”说罢将头一扭,转身就走。
牛二柱心急如焚,他也知道马五的脾气秉性,知道多说无益,可这俩人把天津卫闹得翻江倒海,就算我不拦你,你又能带他们逃到哪儿去,你这一走,必然得罪了天津所有帮派,难道你今生就不回来了么?大少心潮澎湃,一时无言以对,竟然眼睁睁看着马五迈腿要走。
大少这边儿着急,后边儿可有比他更急的,马四爷虽然离得还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四爷何等人物,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几分,他可知道自己妹妹的为人,知道她说的出做得到,一见五马感情用事,就要闯下大祸,哪里还敢怠慢,立即连跑几步,嘴里怒喝道:“马五,你还不给我停下,你要干什么,你就不怕连累家人吗?”
四爷一句话倒是点醒了马五,五姑娘虽然对哥哥颇有微词,可俩人毕竟一奶同胞,血浓于水,自己一走倒是干净,巡捕房和洪帮、哥老会的人无处泄愤,能不找他的麻烦么?马五被四爷一顿抢白,立刻又没了主意,当时脚步放缓,不知所措。
再说李福,这小子本以为凭着马五的袒护,能逃过一劫,谁知五姑娘被四爷说动,竟有回心转意之状。李秃子自幼混迹江湖,心地如鬼似域,比妖魔都要狠辣几分,见此情景,知道这事儿要黄,他可真没想到自己的生死,自从被马四等人围攻,这小子也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反而诚心诚意要解救施老头儿。一见形势危急,李秃子很劲儿又上来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个箭步逼近马五,右手一探,牢牢扣住五姑娘咽喉,也不顾全身血如泉涌,野兽般嘶吼道:“四爷,你今天真要赶尽杀绝,我李福也无话可说,只要你放过老施头儿,在下甘愿伏法,可你要想一网打尽,马四,小心你兄弟的小命儿!”
形势急转直下,众人一时束手无策,顿时慌了阵脚,这帮人本来心就不齐,此时此刻,又开始勾心斗角,黄三等人主张不顾马五生死,立即除了李福和施老头儿,他们心怀鬼胎,想要借刀杀人,除去马四的左膀右臂,也好日后拿他开刀。马四自然不干,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心中担忧妹妹的安危,一时也拿不出什么主意。这些人里头就牛二柱和三耗子闹腾得最凶,大少是一言不发,绞尽脑汁想办法,三耗子此时有了些精神,指着李福鼻子破口大骂,说他忘恩负义,畜生不如。
众人正在慌乱,意想不到的事却进二连三,李福强撑着残躯挟持住马五,心中正在得意,身后施老头儿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的右手掰开。李福一时如坠雾中,不知他意欲何为,施老头儿却艰难一笑,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舌头已断,长叹一声,也不多说,高举双手,向众人走去。
李福愣了一阵,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鲜血狂喷,形成一边血雾,笑罢多时,李秃子牙根儿一咬,慨然说道:“也罢,既然老哥哥有心赴死,我李福就陪你走一遭,既然你我能死在一处,也不枉今生做了回爷们儿!”
说罢,李福也不管马五如何,学着施老头儿的模样,坦荡荡走向众人。混混和巡捕被二人的气势所威慑,一时间竟也无所适从,直到一人一尸走到面前,将双手一伸,束手就擒,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嘴脸,一阵拳打脚踢,耍够了威风,才将二人绳捆索绑,押出码头。
马四、牛二柱也顾不得和巡捕周旋,几步冲向马五,嘘寒问暖,见她并没有受伤,这才将心放宽。牛二柱一肚子话要说,碍于马四爷在眼前,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马五也是欲言又止,三人正在尴尬之间,忽听码头上又是一阵大乱。三人不知何事,以为李福又要逃脱,急忙跑过去一看,李秃子已然躺倒在地,全身抽搐,已是气绝,再看施老头儿,不知为何浑身火起,挣扎吼叫了一阵,也是一动不动。
原来李福虽然未被击毙,毕竟受伤过重,失血太多,被众巡捕押住,没走几步,便气绝身亡,那施老头儿一身孤苦,也只有李秃子还算他的亲人,正走之间,忽然间闻不到李福的生气,知道他已经呜呼哀哉,自己又炼成了活尸,不生不死,每日里还要受万劫不复的煎熬,已是了无情趣,挣扎着摆脱了巡捕的束缚,一头扎进街上焚烧垃圾的残火之中,将自己全身引燃,接连惨叫了几声,也步李秃子的后尘去了。
三人见李福和施老头儿如此下场,也不由得感叹一阵,事到如今,也不必多说,牛二柱背起三耗子,马四搀扶马五,四人带领众混混,直奔马四爷家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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