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小英雄留连褒斜景 美少女路遇山毛贼
秦岭山脉中,有一条贯穿关中平原与汉中盆地的山谷,其南口称褒,北口称斜,自战国起,就有人在谷中凿石架木,修筑栈道。至眼下的万历末年,已被经过多次增修,人们就此命名为“褒斜道”。褒斜道也是蜀道中最为险峻的一段,山之高,水之急,峥嵘、崎岖,连峰绝壁,皆有逼人之势。
行走在这路上的人以苦力居多,无不担惊受怕,更不用说那负重受累的脚步有多艰难。
“这真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一个丹田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传进了几个负重前行的赶路人耳中,人们不由抬头望了过去。
前面二十来步远的拐弯处,路边有三、四米高的大青石,上面立着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后生,一身青色紧身短靠,黑色披风,背插一把杏黄木柄剑,黄色剑穗迎风飘飘,衬得他好不英俊。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路旁树上拴着一匹乌黑发亮的大马,体格健壮,头顶红缨,身高齐人,一套牛皮鞍架,加一串银质脖铃,一看便是宝马良驹。虽然路人个个侧目暗之夸赞,却不知它是有名的“乌骓”。据说,三国名将魏延的座骑就是乌骓宝马。
四、五个路人小心翼翼地从这后生的脚下绕了过去,却不敢乱吱一声,生怕招上麻烦性命不保。
经常行走此道的人都清楚,这褒斜道上常有山贼、强盗出没,一般专捡过往的官家和富商等有钱人下手,知道老百姓没有贵重物品,只要不招惹他们,山贼们基本都不爱搭理。
年轻后生也不理会他们,只顾欣赏山间美景,看那山峦叠嶂,遍山红叶,白云浮起,飞流直下,险峻处胜似仙境。唐代诗人薛能的一首诗曾描述这褒斜道:
十驿褒斜到处慵,眼前常似接灵踪。
江遥旋入旁来水,山豁犹藏向后峰。
鸟径恶时应立虎,畲田闲日自烧松。
行吟却笑公车役,夜发星驰半不逢。
这后生一路且行且赏,和他一路同行的妹妹秋雨,耐不住性子早已打马前行了。
秋雨是个性急的女孩子,此次与哥哥二人从京城一路赶来,其身负着重要使命,就是去寻找一个人,取回一样非常重要且急需的东西。
一路上,秋雨总嫌哥哥秋风好赏山水风光,走走停停,而自己深感任务在身,心里着急,就骑着雪里骢一路向前赶去。她知道哥哥的马快,也会很快跟上来的,不知不觉已经前行了七八里的路程。
远远望去,前面数百米处有一道长廊,长不见尾,与廊亭下面连接的便是栈道。这栈道是人们在河水隔绝的悬崖绝壁上用器物开凿一些棱形的孔穴,孔中安插上石桩或木桩,上面横铺木板或石板,可供行人和通车。
秋雨看到栈道很是兴奋,只听说过,但从未走过,兴奋之余,便急急策马奔了过来。
“呔——”一声大吼。
“嘶——哩哩——”
秋雨的雪里骢被吼声惊得前蹄一收,后腿直立,险些将她掀下马背。也多亏秋雨武功在身,即刻紧缰收腿,将马稳住。
抬头一看,只见从廊顶跃下四个人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是一个手持开山斧,虎背熊腰,身形如塔的胖大汉。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个双手持两把鬼头刀,酒糟鼻的大汉。
“牙若迸不字,上前砍脑袋。”
一个手持三节棍,枯瘦如猴矮个儿。
“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
一个手持钢叉,满脸胡渣的黑汉。
一人一句,甚是好笑。
秋雨一见这阵式,明显是遇上山贼打劫了,便翩腿下马,从马鞍侧面拿下黑灵宝剑往地上一杵,也不搭腔,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四个山贼。
“嗬,还是个漂亮小妞,你会武功吗,还拿把破剑?要不……”
那个手持三节棍的瘦猴抹抹嘴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秋雨。见她一身红色短靠,白色披风,英姿飒爽,甚是美貌,便想调戏一番。
“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正是我们要的货。”
不等瘦猴说完,酒糟鼻就抢了话。
“丫头,留下你的包袱,留下你的马,快滚!”
手持开山斧的胖汉瓮声瓮气的吼了一声,还向秋雨身后的大白马和包袱瞟了一眼。
“还有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不然,砍了你的脑袋!”黑汉却很不耐烦的补上一句。
“这么不友好?你们要是识相,就乖乖让开道,否则,送你们下去洗个凉水澡。”
秋雨人虽小,但仗着一身武功,并不把这四个山贼放在眼里,说完还指了指距栈道下几十米深的激流。
“吔!看你是在找死!”站在最前面的黑汉举起钢叉就横扫过来。
“我要她的马。”瘦猴见黑汉动手了,“嗖”的起身直奔秋雨身后的雪里骢。
“呼——”秋雨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跃起,让过急风般的钢叉,顺手一戳,黑灵剑鞘直点瘦猴的右肩。
“噗”的一声,瘦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险些跌下栈道。
“嗬,有点功夫。”
黑汉一扫不中,又见瘦猴被一招撂翻,不敢慢待,手中的钢叉又向秋雨当头劈下。
秋雨见状,一招燕子离窝闪到了黑汉的身后。
“咣——”
黑汉的钢叉砸在路上的青石上,火星四溅。
“奶奶的!”两片刀光一闪,酒糟鼻也加入阵来。
瘦猴早已爬起,瞬间,三节棍裹着两片鬼头刀同时向秋雨前后袭来。秋雨一见也无心戏弄他俩,就势拔出黑灵剑,剑光一闪,一套摧雪剑法直逼得两山贼不敢拢身。
一阵打斗,那个胖大汉见三个弟兄没捞到一点便宜,气极败坏地大吼一声:“小丫头片子,大爷来治你!”
话音刚落,操起开山斧直向秋雨的下三路攻来。
“叮叮,当当——”霎时间,刀、斧、剑加杂着三节棍在栈道口混响一片。
厮杀中,秋雨怕自己的马受伤,抽身向马拍去一掌,示意马儿离这远些,那马也不愧是匹良驹,甚通人性,因山道太窄,无法转身,就直直向后退去十多米远。
胖大汉一见这马如此听话,知是宝马,早有心意,便想立刻取胜,不觉手上加力,斧子使得更加风紧。
山道不宽,前面有胖大汉和酒糟鼻,后面是瘦猴与黑汉,一面是绝壁,一面是深渊,秋雨被夹在中间前后兼顾,有功夫也不好施展,必须个个击破。想到此,秋雨见瘦猴的三节棍迎面打来,便剑光一扫,瞅个空档,就势脚尖一抬:“洗澡去吧!”
瘦猴一击不中,正欲抽身,猛然着一个窝心脚,只觉胸口一紧,站立不住,“啊呀”一声,真跌下深渊那冰冷的水中去了……
几个山贼一见,立马怒气冲天,个个使出了看家本事。胖大汉更是大怒,暗自功运双臂,抡斧向秋雨腰间劈去,秋雨刚避过酒糟鼻两片鬼头刀的上下双刃,脚未立稳就感到一股冷风卷来,只好回剑硬生生地一迎。
“锵——”
剑斧相击,火花四迸,秋雨顿感虎口发麻。暗道:“好深的内力。这山贼中也有这等内力深厚的人,可见这陕南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与此同时,胖大汉也暗暗吃惊:“这么点大的黄毛丫头,武功甚是了得,自己用了足劲的功力却被她用剑一磕便轻而易举的化解掉,真不可轻敌……”
此时,秋雨的心情有些莫名地烦恼:往日遇事,都是交给哥哥出来摆平,自己懒得和臭男人们周旋。当下才先行一步,恰好就碰上了这几个臭汉子,真够讨厌的。唉,为何哥哥还没跟上来呢……
“喂!都别打了,我有话说!”
秋雨把剑一收,一个信鸽归窝式,“蹭”地翻身跃上了前面的廊顶。
“嗯?”
几个大汉同是一愣,抬头望着她,不知所然。
“本姑娘身上没带多少银子,你们劫我有何用?不过,我刚来的路上有一后生骑着大马,袋子破了,大半袋银子无法收拾,还是我扔给他一条空袋,帮他来着。若是你们想发财,就等他来,要是你们打不过他,我可以帮你们的忙,但我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胖大汉瓮声瓮气地问道,心里暗想:这小丫头片子功夫了得,自打劫以来,还是头次遇上。
“条件就是……我帮了你们的忙后,不许你们再纠缠我!”
“大哥,这生意可做!”酒糟鼻对着胖大汉说。
“划算!”黑汉也点了点头。
“此话当真?”瓮声瓮气的声音。
“千真万确!”
“好!真如你说,我们可放你一马。”胖大汉想:多个帮手岂不美哉。
“那好,你们还是上这廊顶隐藏起来,我在柱子后面躲着等他。”说着,秋雨提剑飞身下来。
三个山贼相互对视了一下,胖大汉率先跃上廊顶,后面两个也随后跟了上去。
秋雨见三人全都上了廊顶,便大声道:“我先把马藏起来。”
“咻——”
一声口哨,雪里骢见主人召唤,“噔、噔、噔”扬蹄直奔秋雨而来。
秋雨飞身上马,瞬间奔出二、三十米远。
“哈哈,你们慢慢等吧,本姑娘不陪你们玩啦!”
三个大汉愣愣地望着她,知道上了当,但为时已晚,哪里还追得上?
褒斜道口,犹如两扇石门高耸入云,左右对峙,相距百十米。石门下的褒河水流湍急,河岸高悬在石门的下半央,此处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从石门向前看去,却便是一马平川的汉中盆地。
秋雨马不停蹄地一路走来,终于出了石门。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不大不小的村镇。便打马过去,心想,先找碗水喝,顺便歇歇脚,等等哥哥秋风。
来到镇前,只见路边木杆上竖着一块木牌,上书“河东镇”三个大字。
这个镇子位于褒水东岸,是川陕商旅往来必经之地。更为有名的是,这里曾是古褒国旧地,西周时期周幽王的美妻褒姒的故里。前779年,周幽王攻打褒国,褒国兵败,献出美女褒姒乞降。周幽王得到褒姒后,上演了一场“烽火戏诸侯”的千古闹剧。
进了镇子,秋雨见不远处有个酒家,招子上书着“栈云酒家”,便牵马过来。
店小二远远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向这边走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一边请坐,一边接过马缰牵至旁边柱上拴了。
“小二,来壶茶,要上好的。”
秋雨在店前棚下的桌旁坐了。
“好嘞,上好的银梭一壶——”小二向店里面招呼着。
“客官,后晌了,正是用饭时辰,要不要用饭?这里有褒河鲜鱼、汉江黄颡、麻辣鸡、还有上好的谢村黄酒……”小二边上茶边唠叨着。
“等会儿,还有一人,来了再点。”
打断小二的话,秋雨环顾一眼,发现店内已经有客人用饭了,这才觉得肚子真有些饿了。一路上的颠簸,更觉有些疲惫,便在长凳上架起腿,慢慢揉了起来。
“上酒!”
刚吃了一盏茶,就听得粗喉大嗓门地一声吼,秋雨侧目一瞧,两个男子带着一姑娘从她侧面走来。男的一高一矮,各拎一把柳叶刀,高的一张马脸,矮的一口龅牙,大约四十来岁,却是道士打扮。那姑娘十五、六的年龄,生得貌美,却是农家装扮。
两个道士拉着那女孩就在秋雨对面一张桌前坐下。
“切两盘牛肉!”矮个道士喊了声。
“来了,”店小二拿出一坛酒、三个碗来:“二位道爷,还要点什么?”
“行了。”高个道士对店小二挥挥手,顺便向对面桌上的秋雨看去。
只见这白色披风裹着的红衣少女,那肤色白如凝脂,在斜阳映照下宛若一朵绽放的莲花。身后的不远处拴着一匹高头大马,一身雪白,就像披了一身银丝,闪闪发亮,雄姿勃勃,一看便是匹绝顶的好马。
店小二将两盘牛肉摆上桌,两个道士吃着肉喝着酒,交头接耳地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管那傻傻的坐着一动不动的小姑娘。
秋雨吃着茶,向他们看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恰好那姑娘正用可怜而无助地眼神看着她。
别忙,先瞧个究竟。秋雨心里想着。
“几位客官,刚出笼的清蒸鲜鱼,要不要来一份?”店家从店里走了出来,瞟了大家一眼。
秋雨回头看去,那人是六十开外的一老者,虽显体瘦却精神矍铄,想必这就是店主了。
“不要!”还是矮个道士回道。
老店主瞅了瞅,愣了。张石匠的女儿玉秀怎么和两个道士在一起?
“李伯伯——”玉秀一看到老店主,用求救的语气轻轻叫了声。
“闭嘴!”高个儿道士喝止,并瞄了一眼店主,酒碗往桌上一磕:“该忙啥忙啥去!”
说完,拿出一个袋子将牛肉往里面一倒,扯起玉秀,一提刀:“走了。”
矮道士顺手拎起半坛酒,提刀早跟了上去,也不丢下半文银钱。
“吃白食呀——”秋雨耐不住性子,嚷了一声。
“不用,不用,”老店主忙上前道:“没事,没事”。
两道士顿了顿,没有吱声,带着玉秀走了。
“姑娘稍安勿躁,我老李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切莫生事。”
“你也看出来了?”
“姑娘是路过吧?”李店主没直接回答,试探地问。
“正是,我正有事向你打听哩。”秋雨顿了顿:“店家看出什么了?”
“那女孩我认得,”李店主顺势坐在秋雨对面:“她是那石门后面石虎山下张石匠的女儿,却不知她怎地和道士在一起……”
“她有些求助的眼神,定是被那臭道士劫持了。”秋雨有些激动。
李店主点了点头:“莫急莫急,我来安排。”
李店主叫出小二,小声私语一番,那小二甚是机灵,便放下手里的茶壶向刚才道士去的方向走了。
见小二去了,李店主才转身来到秋雨面前。
“好了,放心吧。一看姑娘你便是热血心肠,侠义之人。”
“店家过奖。”
随后,李店主让另一个店小二打一壶酒来,上了盘花生、牛肉,说是赠送一点心意。秋雨并没推辞,斟上一盅,又要给店主斟一盅,李店主只说自己不会饮酒,推辞了。
说话间,一位小哥骑着一匹黑马朝这边走来。
李店主正欲品赞,只见秋雨喊了声“哥”,向他直挥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秋风。
李店主见他们是兄妹,甚是高兴,口中不停夸赞俩兄妹。
李店主也将秋风的马拴了,兄妹二人胡乱要了些吃食,边吃边听秋雨讲刚才的所见。
“噫,哥,我在前面留给你的三个劫道贼这么快就被你收拾了?”秋雨突然想到了那几个山贼。
“没有啊?”秋风疑惑:“我一路追赶你到此,没有见着。”
“奇怪……”秋雨低语。她哪知,那几个山贼和自己交手,没捞到便宜还损一同伙,哪还有心思打劫,早下至河边寻人去了,秋风怎会遇上。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秋风就和妹妹商量在此镇上过夜,明日再做打算。
恰好这栈云酒家便有客房,和店主说过,李店主满心喜欢,命人将二位的马匹牵至后院添加草料,又安排两间上等好房让兄妹俩歇息。
酒店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也算是四合头的院子,西面与南面相接处是一段围墙,兄妹二人就在西面的二层小楼上住下。
收拾停当,秋雨正要去秋风房间叫上哥哥去外面逛,却见刚才那个店小二回来了,正在院子下对着李店主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李店主便上楼直奔兄妹的房间来了。
李店主见了秋家兄妹,先是道声好,接着说:“两位小侠,今晚二位待在房间,哪儿也别去,若听见院内有什么动静也万不可出来。”
“这是为何?”秋雨急着问。
“别问,别问,都是为客人安全考虑。本店会负责大家安全的。”
李店主说完转身离去,出门还补了一句:“切记!切记!万不可出来!”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今晚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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