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别无选择

　　江南多风雨，尤其还是在这个多雨的季节。自程烈劫持苏墨璃逃离扬州城，这雨便下了起来，如今已过去四五日，还不见有停下的趋势。雨水不大，但程烈苏墨璃二人早就被淋透。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不但不舒服，还带来一丝寒意，让两人瑟瑟发抖。逃亡途中，程烈的注意力一直在苏墨璃身上，让她跟本没有机会逃走。曾有几队人追上了他们，也被程杀一一杀死了。眼看离扬州越来越远，苏墨璃摆脱程烈的机会就越来越小，但她却不惧怕程烈。在苏家别院后花园遇见程烈之后，苏墨璃一直对他有似曾相识之感。跟着他奔走多日，虽然隔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让苏墨璃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被雨淋傻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苏墨璃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扬州苏家二小姐怎么会与我这种人见过面。”

　　“那你之前可去过扬州吗？”

　　“去过。”

　　“你知不知道扬州有一间茶肆？”

　　“扬州的茶肆多的很。”

　　“西市的一间茶肆，经常有一位先生在那里说书！”

　　程烈回头看了苏墨璃一眼，道：

　　“苏姑娘可是无聊至极，想让我给你说书吗？我程烈只会杀人，不会讲故事！”

　　程烈把“杀人”两个字咬的很重。

　　苏墨璃丝毫不在意程烈的威胁。程烈身负重伤，自己是他的一块护身符，他跟本不敢对自己怎样！故而苏墨璃又自顾自地说道：

　　“那先生说的书讲的蛮好的。每天都有很多人去听他讲书。可是我觉得，他讲的没有一位叫王和的公子讲的好！”苏墨璃接着问，“你认不认识王和？”

　　“不认识，那位王和也是位说书人？”

　　“并不是，王公子乃是一位游历四方的富家公子。我与他也只有过一面之缘。”苏墨璃无不遗憾地说道。

　　“王公子还说起过你呢！”苏墨璃喋喋不休地讲道：“别人都道赤面罗刹杀人无数，十恶不赦。唯独这位王公子却为你开脱！”

　　苏墨璃见程烈没有反应，便问道，

　　“你就不问问他怎么评价你的吗？”

　　“哦？他怎么说？”

　　“他说，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一样。程烈也可能只是一个可怜之人……”

　　“哦。”

　　程烈的反应十分冷谈，倒让苏墨璃有些失望。

　　“如你们能相遇，或许能成为朋友！”

　　“我程烈不需要朋友。”

　　苏墨璃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后脑一疼，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你话太多了，让你安静一会……”程烈隔着面具摸摸鼻子。

　　苏墨璃再次醒来时，身处一间破败的庙宇。天色已然漆黑一片，雨也停了，只有繁星点点装饰天空。庙宇中布满了蛛网灰尘，一尊被房梁砸坏了脑袋的泥像坐在大殿中央，也不是哪位神祗被供奉在这里。庙宇中央生起一团火，火光熊熊，照亮了火堆周围。程烈正在火堆旁取暖，苏墨璃刚醉，程烈就注意到了。

　　“你醒了。吃些东西吧。明早之前，若没有追兵至此，你就可以回去了。”程烈重咳了一声，用衣袖随意抹掉了下嘴角咳出的鲜血，对苏墨璃说道。

　　“你不杀我？”

　　“我答应过你爹，若我能安然逃脱，就放你回去。”

　　“没想到你还挺讲信用。不是说赤面罗刹杀人不问缘由吗？”

　　“程烈杀人，不问缘由，但我没理由杀你。”

　　苏墨璃不是很懂程烈的逻辑。

　　程烈从身旁拿起一包东西扔给苏墨璃，道：

　　“这是庙里找到的一些衣物，换上。虽然破旧了些，总比你穿的那件湿漉漉的好。”说完便起身往庙外走去，边走边道：“

　　这间庙宇只有正门可以进出，我既然答应放你回去，你就安心等待天亮吧，不要做傻事！”

　　程烈走到门口，背着苏墨璃坐在门坎上，身子靠着门框，时不时的咳嗽着。

　　苏墨璃愣愣地看着手中那包衣物，迟迟不动。男女有别，怎么可能在这里换衣服？虽说程烈背过身去，可是若在这里更换也太不可理喻了！苏墨璃本不想换，奈何这身衣服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又凉又难受。若不是自己从小习武，身体强壮，怕是早就得病了。苏墨璃警惕地看了看程烈的背影，见他并没有回头的打算，便快速脱下身上的衣物，又迅速穿上程烈扔给她的那件。系好衣带，苏墨璃松了一口气，从小到大，这是她穿衣服最快的一次。衣服稍稍有点大，但确实要比湿漉漉的好，借着火堆的热度，久违的温暖又回到苏墨璃身上。

　　“我换好了……”

　　程烈没搭腔，倚靠在那里一动不动。苏墨璃奇怪，又唤了一声，

　　“我说，我换好了！”

　　程烈还是没有反应，连咳都不咳了。

　　“怕不是死了吧！”苏墨璃心里想着，壮起胆子走近了些。直到站在程烈身边，才听到细微的鼾声。他竟然睡着了！想想也是，自从扬州逃出来之后，程烈就没合过眼，现在已经是疲惫不堪，强弩之末。反道是苏墨璃，被程烈打晕两次，算是稍稍休息了一阵。即便如此，苏墨璃也疲倦难耐，更何况重伤的程烈了。

　　“真是天赐良机啊！”苏墨璃逃走的机会终于来了。她耐心等待了一会，不见程烈有苏醒的迹象，心中大喜。她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坎，生怕做出什么声响惊醒程烈。出了庙门，辨认了一下方向，就要远走高飞。刚迈出两步，苏墨璃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昏睡的程烈，心头涌出另一个想法。趁程烈现在毫无防备，为何不杀了他？程烈杀人无数，是江湖上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自己身为苏家儿女，若就此了结了他，也说的过去。程烈若死了，自己就可以安心回家，也不怕他会追上来。打定主意，苏墨璃又折了回来，从靴子里掏出一把隐藏许久的匕首。一点点接近程烈。

　　程烈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点也没有察觉。他真的是累坏了，多日的逃亡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精力。今天终于不见追兵赶来，程烈料定已经逃出生天。一放松下来，倦意来袭，挡也挡不住，程烈就这样靠着门框睡了过去。在程烈看来，苏墨璃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姑娘，不通世事，若偷偷逃走倒也不足为怪，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想杀了自己。

　　苏墨璃握着匕首，站在程烈身边，大气也不敢喘。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苏墨璃虽然想的挺好，真到了让他杀人的时候她却害怕了，哪怕那个人是罪该万死，哪怕那个人还毫无防备。苏墨璃举起匕首，复又放下，往来好几次，还是下不去手。她看着程烈脸上的红鬼面具，想着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一再给自己打气。最后苏墨璃终于狠下心，高高举起匕首，挥了下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匕首堪堪要扎进程烈身体里时，苏墨璃猛然收住力道。她突然十分想知道那面具下的容貌！苏墨璃一直疑惑程烈的身份，仿佛是自己熟悉的人。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缠绕在她心头经久不散。若就这样杀了程烈，苏墨璃总觉得会让自己抱憾终身。鬼使神差地，苏墨璃一挥手，摘下了程烈的面具。

　　“王和！”苏墨璃大惊。

　　程烈在面具被摘掉时就被惊醒了，出于多年的习惯，他下意识的拔剑刺向面前的人。苏墨璃惊叫一声“王和”，生生叫住了程烈刺过来的剑。程烈看清楚眼前的人，清秀的眉毛皱在一起，一脸阴沉地道：

　　“我叫程烈。”

　　“你就是王和，果然是你！”

　　“我是程烈，亦或是你口中的王和，都不重要。重要的时，我本来打算放你回去的。但你既然知我面具之下的样貌，唯有死路一条！”

　　“你忍心杀我？”

　　“我还从来没有不忍心去杀任何人，怪就怪你多此一举，自寻死路！”

　　程烈提剑逼近苏墨璃。

　　苏墨璃虽然害怕，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跟程烈讲起了条件。

　　“我要是帮你逃走，你可不可以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明明一直紧追不舍的追兵，现在却消失不见了？”苏墨璃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沿途留下了记号，为后面的人引路。正因为我被你打晕来到这里，没留下任何标记，所以他们才没找过来。”

　　程烈惊讶不已。

　　“我不再做任何记号，帮你逃走，你不能杀我。”苏墨璃见程烈停下逼近的脚步，松了一口气。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原因，杀了你也能逃的掉。”

　　“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还活着。苏家人承诺于你，若我安全便不会追来。但若我死了，苏家必定会全力追杀你。以苏家的实力，不日便会发现你的行踪。届时以你现在的重伤之躯，如何跑的掉？”

　　程烈不甘心地放下手中长剑，一阵苦笑。苏墨璃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宁可带着苏墨璃一起跑，也不自己逃走的原因。苏墨璃就是自己的护身符。只要苏墨璃还活着，就可以牵制苏家让他们不敢妄动。程烈横行江湖近十载，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所左右。

　　程烈颓然地问苏墨璃：

　　“即使你说的有道理，但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承认我杀不了你，你大可跑回扬州去。”

　　苏墨璃放下心来，深吸一口气，道：

　　“因为你是王和。”

　　程烈看着苏墨璃，等着她的下文。

　　“面具之下的程烈，就是王和。是扬州城茶肆中那个儒雅的公子，那个为我讲故事的人。”苏墨璃回忆起扬州城中与王和相遇的点点滴滴，继续说道，“王和不是恶人，况且王和说过，有些事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程烈只是那副面具，面具之下的王和才是真正的你。”

　　“谬论！你怎么就肯定带上面具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我？”

　　“我相信我所认识的那个叫王和的人，我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程烈对苏墨璃的理由嗤之以鼻。

　　“那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程烈捂着胸口，猛烈的咳了起来。

　　“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苏墨璃反问道。

　　程烈思量片刻，无奈地道：

　　“我没有选择。”

　　“那便是之。我们快些离开这里，虽然没有我的记号做指引，但他们很快就是找到这里的。”苏墨璃说服了程烈，十分开心，接着又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程烈警惕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苏墨璃看他就像一只多疑的猫，笑着问：“去哪个方向？”

　　“向北。”

　　苏墨璃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支类似笔一样的物件，在庙宇的柱子上画了两下。

　　“我留下向西去的消息，这样他们一时半会就追不上我们了。”

　　苏墨璃做好标记，催促着程烈快速离开了庙宇。

　　此后，追兵果然没有再出现过。程烈和苏墨璃在十天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徐州。多日奔波，虽然没有了追兵的威胁，但重伤之下，程烈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最后这几日中，程烈更是浑身无力，面无血色，多次瘫倒在地。若是没有苏墨璃的搀扶，程烈很可能会死的路上。走到徐州时天夜已晚，城门马上就要关闭，路上零星还有些路人。苏墨璃搀扶着程烈蹒跚前行，引得本就不多的行人注目，苏墨璃却顾不上许多，带着程烈匆匆进城。在程烈的指挥下，两人在一间医馆门口停下。天夜昏暗，看不清医馆门面，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可见门上牌匾写着“仙医馆”三个字。苏墨璃扣响了房门，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童。

　　“烈公子你可算来了，师父等你多日了。”小童不认得苏墨璃，却认识被苏墨璃搀扶的程烈。

　　小童将程烈和苏墨璃让进屋子，关上了门。

　　苏墨璃打量一番，这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医馆。正堂中供着一幅华佗的画像，画像两侧挂着“悬壶济世仁义在，救死扶伤医者心”的联子。堂下摆着给病患休息用的几张桌椅，内堂中有一张郎中坐诊的案台，台子上摆放着笔墨。

　　“烈儿，你终于来了。我还道你死在了路上！”

　　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从侧室走出来。待他看到堂中的苏墨璃，开心地道：

　　“这便是你拿来换命的药引吗？”


　　(https://www.uuubqg.cc/107_107126/5492047.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