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盛宠天才小萌医 > 第一百八十四章:忍耐,成长,复仇

第一百八十四章:忍耐,成长,复仇


  “嗯。”司云修冷冰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说罢绕过她径直走了,留申璎自己一个人呆呆立在哪里好生尴尬,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蹲在地上,对着自己的影子懊恼地自言自语:“你怎么这么笨!冰块脸本来脾气就不好,你看,这下子铁定更生气了。啧……他怎么气性这么大,真小气!你说对不对?”

  申璎说到兴头上,一把抓过来旁边的小树枝,对着自己的影子敲敲打打,“也怪你,撞上谁不行非要撞上冰块脸,这下好了吧?打你个傻瓜打你个傻瓜打你个傻……”小木棍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看起来倒真像是她在打自己的脑门儿。

  “谁气性大?”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头头顶上想起,吓得申璎尖叫一声,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殿,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申璎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连行礼都忘了,做贼心虚问。

  “从你说‘冰块脸本来脾气就不好’的时候。”司云修故意一字不差将她的话重复出来,好整以暇看着她如何接茬。

  背后不能编排人啊……会遭雷劈的!申璎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说什么不好非得说这个,还正好被人家听见,尴尬不?

  这下她更加不敢抬头,紧张的脸红脖子粗,缩着脑袋心虚地盯着脚尖慢慢爬过的蚂蚁,羡慕它们随时能找到地缝,心里紧张地厉害。

  她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看到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有一瞬间好似冰川融化,携裹着清浅的笑意,比新摘下的棉花还要柔软。

  “你在怪我生你的气?”司云修问。

  申璎连忙摇头否认,“璎不敢,是璎先做错的。”态度又恭敬又诚恳,装的像模像样,恨不得生出个尾巴在他面前摇一摇表忠心,偏偏听得司云修眼底的笑意渐失,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自己的确生来不太爱笑,再稍微大大,逐渐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便更加懂得喜怒不形于色。但扪心自问,他除了不太爱笑这个毛病,也没其他毛病能让人如此疏远自己了吧?他身上也没生长着钢刀的渗人毛,一不打人二不骂人,怎么这丫头每次看见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还振振有词说他脾气不好。当面又恭敬至极,方才牙尖嘴利的劲头哪儿去了?

  一念及此,司云修心中陡然生出几丝烦躁,连带着语气也冷下来,看着她说道:“第一,无论何人,既然在我西陆,私自往外通递消息无论如何都是不被允许的。”

  申璎点点头,态度良好。

  “第二,海陆五洲如今看似表面祥和,可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祥和过,只是互相掣肘,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已。每个国家都会被安插上别国的细作,不同的只是数量多少和是否敢明目张胆行事而已。便是这层层守卫的宫廷之中,我也不敢保证完全干净。你这样递出消息,稍有不慎便昭显你人在西陆而西陆如今并不打算卷入天极的纷争中,西陆的子民更不想。”

  他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平心而论,句句在理。身为西陆皇子,自当为西陆子民筹谋,他有足够的理由和立场置身事外。申璎无可辩驳,也没有立场辩驳,轻轻吸了吸鼻子,只觉心头酸楚又无奈,但还是轻轻点点头。

  “第三,既然公主要做我西陆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为何如此要事而不告知于我?你当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次不等他说完,申璎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开口打断司云修的话。也不知哪里哪里的勇气,申璎仰头直直注视着他,目光灼灼,眼泪在里面打了个转又被她自己硬硬忍回去,只有眼眶红彤彤的,却丝毫不见软弱。

  “殿下所言璎知道。殿下是西陆的太子,在殿下心中,没有谁能比得过西陆的子民还要重要。这话殿下早就说过了,璎一个字也不敢忘。璎是要嫁给殿下,也是西陆未来的皇后,可璎,亦是天极的公主!璎母后死因不明,父皇重病未醒,兄长九死一生,挚友如履薄冰,家国腹背受敌,倘若是殿下,可能做到闭起双眼不闻不问?”

  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仿佛是压抑太久终于找到倾泻的出口,申璎再也忍不住,珠泪滚滚而落。无论他的目光多么冷锐凌厉,她的脊背始终挺得笔直,面上铿锵坚毅,不曾躲闪过半分,一字一句说道:“正因我不想将西陆牵扯进来,才选择用我一人之力去打探消息。今日之事是璎思虑不周,殿下要打要罚,悉听尊便,璎绝无怨言!”

  “说完了?”等了片刻不见她有下文,司云修问。

  申璎点头,司云修眼神如雪岭止水,声音平淡冷静一如以往,道:“那我继续说。”

  “你当知道,论手下的施展能力,我比公主多得多。修作为公主未来的夫君,公主既然想打探些消息,为何不来找我帮你打探?”

  自从来到西陆,申璎自觉寄人篱下,收起锋芒变得恭顺平和已经太久。这次爆发出来一时半会儿收不住,本想负气离开,谁知司云修一番话让她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腿。

  司云修的声音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站定在她面前,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我的确是说过,在我心中没有人比西陆的子民更重要,包括你。今日我便再说一句,你虽不如我西陆的子民重要,但你比我自己更重要,记住了吗?”

  他不是在责怪自己?他竟然不责怪自己?申璎也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还是紧张的,鬼使神差点了下头,心里砰砰直跳,满腔的委屈与怒火就这么悄无声息散了去,再也不敢理直气壮看他一眼。

  很好。司云修很满意看到她现在样子,宛如一只张牙舞爪叫嚣着咬人的小老虎,瞬间变成软绵绵毛茸茸的羊儿,比她平时刻意装出来的沉稳有礼有意思多了。

  “殿下还,还有什么吩咐?”申璎晕晕乎乎的,快要尴尬死了,这样近距离站着相顾无言,还不如打她一顿来的轻松,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

  司云修隐在袖笼中的手攥了攥那封密函,撂下一句话大步流星离开。

  “闭门思过五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寝殿半步!”

  五日?!那不是要憋死人了!包围她的那股男人身上的青羡香陡然散开,申璎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这句话,哭丧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心里刚刚生出的一点点感激顷刻间烟消云散。

  司云修这法子,还真的不如打她一顿!

  ……

  司云修一路回到自己的朝云殿,所经之处无不一片恐慌,比见了天极的皇帝还要谨慎。只是他心中另有他事记挂,没在意到旁边人的反应。直到他走的不见人影,跪了一地的宫侍宫婢才大气不敢出一声直起身子,互相看对眼。大意是说:

  ——殿下笑了?

  ——是的,笑了。

  ——距离上一次笑多久了?

  ——有个把年头了。

  司云修看着手中的密函,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一个身影蹲在地上碎碎念的模样,拿着小树枝煞有介事敲打着自己的影子,被撞破之后仓皇失措的无故模样,想撒谎又不敢,满身都是少女的娇憨精灵,仿佛以前那个牙尖嘴利的刁蛮公主又回来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蓬勃地朝气,古灵精怪,天不怕地不怕,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不属于她的愁绪。

  不知为何,司云修突然觉得,能守住她的几分天性是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摩西。”他唤了一身,守在门外的大宫侍近来,毕恭毕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去打探一下,天极最近情况如何。赫连皇后的死因,赫连帝的病因,两个皇子现今的势头,赫连三殿下的下落。还有雁寻,厉千帆,祈绣如今都在做什么,身边有无危险,有无退路。记得,要事无巨细。”

  “是。”摩西心中虽然疑惑,但知道对于主子交代的事情只需执行便可,不用追问原因,领了命令快步离开。

  ……

  自从那一日从皇宫回来后,乾坤酒一直静静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点动静也没有,对外面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仿佛没有这个人一般。

  他破天荒没有喝酒。什么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都是虚话,是他自己落拓江湖时无所事事,为了寻乐子强词夺理。

  醉了也不会有乾坤,酒壶里也没有日月星河。醉过再醒来,事实还是改变不了。他的母亲不会因为他醉过就能起死回生,父皇不会因为他醉过就能醒来,天极也不会因为他醉过就风平浪静。

  从江湖上飘摇了八年,这个道理他懂的早,只可惜,做得晚。

  乾坤酒手里攥着一件孩童的外褂,褂子上的金丝绣线已经起了毛边,云锦锻纹也因为年份久远些许褪色。

  这是他记事之后,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第一件衣裳。当年他被赶出天极时唯一带走的东西。光是缝制衣服的金丝绣线拆下来也能当很多银子,让他几个月吃穿不愁了。但就算是他饿了三天,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从未动过当衣裳的念头。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不满十五的少年,从小锦衣玉食,连吃饭都有人送到嘴边。陡然有一天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从什么都不会开始一路含血吞泪,一点一点积累生存的本领,躲过两个哥哥的暗中黑手。学着低头,学着弯腰,学着讨巧卖乖收敛锋芒,只为了能活下去。多少个仓惶无助的夜晚,都是这件衣裳陪他熬过来的。抱着衣服,仿佛母亲就在身边。

  一滴泪珠落下,在手中的云锦锻上氤氲开一大片水迹。

  那时候他彷徨,不过是因为小事惹怒了父皇顶了几句嘴,他便下旨将自己逐出宫外,没有传唤永世不得回天极。

  少年血气方刚,满心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只冷硬说一句“天家无情”,就头也不回出了宫门。管他什么皇子殿下,他志不在此,便是将天下拱手相让送给他,他也不稀罕。况且这样无情的父皇,不要也罢!

  此去便再也没有音讯传回。少年一路走走停停,骑着骆驼走过塞在黄沙万里,乘着海船在外海追风踏浪,只身翻过悬崖峭壁,头顶苍天凌云,脚踩魏巍大地,赏大好河山,日升月落,心灵心境愈发开阔坦平,当初那股委屈和怨气慢慢化为平淡。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世间奇趣风物如此多,比那宫中压抑的四方天地有趣了不知多少,大好的光景岂可辜负?不如纵马江湖,快意恩仇!

  少年的怨气平息,终于愿意看看远方传来的消息。自从他离开后,母后每隔两三月便会悄悄递出一封信,大都是问询与嘱咐,已经攒了厚厚一沓。

  至少母后还是记挂他的。少年不忍母后日夜牵挂,便也开始回信。开始只是寥寥数语报平安,后来渐渐的也开始聊一些身边的奇趣见闻,越来越多,最后洋洋洒洒几页纸,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每次回完了母后的信,少年都会把那小衣裳捧在怀里,使劲闻闻上面,似乎还有母后身上凝脂香的味道。

  随着年岁渐长,当初血气方刚的少年逐渐成长为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子汉。风餐露宿的江湖生涯锻造出他眼净心明,见得多了,想的更多了,再不是那个冲动武断的娇贵皇子。

  回头再看,那些远方借母后之手传来的信函,其中不知有多少是父皇的谆谆叮嘱。什么“以民为贵,以君为轻,方能保社稷江山”,什么“眼见许非实,耳听许非虚。用心辨判,心明则眼明”,诸如此类的话以母后的心性是决然写不出来的。父皇的心意,只怕比他想象到的要更加隐晦深沉。

  按照时间推算,再过一个月便差不多能收到母亲的信函。他连说什么都已经想好了,可谁能想到,这一次,只能靠烧给母后了呢?

  班列站在门口,急得满头是汗。自从那日从宫中回来后,乾坤酒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再也没出来过。

  整整三日,好的话坏的话,恭敬的不敬的,无论班列在门外如何苦口婆心地劝慰,软硬兼施,里面的人都没有反应。只有门反锁着,偶尔在他想破门而入的时候一声花瓶的脆响,仿佛在说:“爷活着,闲人勿扰。”

  再怎么说他也是天极三殿下,班列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只能苦苦求劝,“殿下,您开开门吧,好歹让下人进入给您送口饭,别饿坏了自己身子。”

  说完了眼巴巴望着紧闭的门窗。

  “出什么事了?”雁寻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狐疑地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班列,想怎么自己才三日没来,将军府的气氛就跟挂丧一样。

  班列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把雁寻拽到一边,将那日的事情给他说了。雁寻听了面无表情斥了一句,“他自己不长进,谁劝也没用。”

  班列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责骂殿下,眉头不由一皱。但随即想到一这人是素来不说话着调的雁寻,心里便也不觉得多么奇怪了。只好恬着老脸求道:“雁公子,殿下听你的,你就劝劝殿下吧,算老夫求你了。”

  雁寻望向紧闭的高门,眼睛里闪着一抹奇异的光芒,说不清是忧是怒,默了半晌缓缓点头,“成。那咱们提前说好,等会儿有什么不中听的,将军别一刀扎死我就好。”

  班列知道他说的是前些日子的事情,老脸一红,连声应下。

  雁寻慢条斯理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破口大骂。

  “赫连坤你个龟孙子!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保你回来,你就知道龟缩在里头!你娘的死因还未查清,死不瞑目,你有什么资格躲在里头哭天抹泪!王八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你连王八羔子都不如!老子当初看走了眼,知道你是这幅鬼德行,就活该让你娘含恨而终,你爹重病不醒,活该让天极被瓜分!”

  雁寻一口气说完,很好,心里舒坦多了。回头看看班列,笑容可掬问:“将军这门当初多少钱装的?”

  班列知道他说话难听,可没想到说话这么难听。里头那可是天极的皇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被人一口一个龟孙子、王八羔子骂着,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天家一怒砍的。

  班列听得头晕腿软,恨不得当即下跪磕头赔罪,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找这么个人来劝。只恨自己一开始有答应人家不生气,此刻一张脸憋的跟猪肝一样,废了死劲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没有抽刀砍人。

  听他突然这样问,班列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话来顶回去,只好没头没脑道:“皇上赐的府邸,应当……很贵吧。”

  “南梨汁木,十两银子一平尺,这扇门约么七十两银子。”雁寻不愧是商人,迅速估算出门的价格。

  “啊?呃……”班列弱弱点头。

  “走了!”雁寻说罢,头也不回往外头走。

  这……这就完了?见他没头没尾,班列竟然反应不过来,刚要出声叫住他,就见那个原本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枣红色身影风一样掠回,几下轻巧腾挪折到门前,不等班列出手制止,那七尺来高的屋门轰然倒塌,只听门内惨叫一声,一个邋遢的身影随着门板一起朝墙上飞去。

  雁寻心满意足活动了下踹门的那只脚,很好,心里的气儿顺多了,也不管班列如何瞠目结舌,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站住!”一声爆喝从屋里传来,乾坤酒踢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半个门板,一路追到雁寻后面,“你要杀老子啊!”

  原本他是要来开门的,刚走到门口,手都已经搭上门栓了,谁知外面的人一脚踢过来。他在门后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随着门板一同飞出去,险些英勇就义。

  雁寻转过身来,笑的吊儿郎当。凑到他脸前头左右端详一遍,煞有介事点点头,“唔……瘦了,老了,被小爷踹哭了……”

  乾坤酒脸上一红,梗着脖子嘴硬,“老子这是三宿没睡觉熬红的!”

  “哦……”雁寻阴阳怪气,一个字转了八个音,恨得乾坤酒一把抽出班列的刀来作势要砍。雁寻早就脚下生风溜溜逃了,一边逃一边喊,“老头子,门钱你主子付~”

  “你要不要脸!”乾坤酒一嗓子吼过去。

  “压根儿没有过……”远方传来贱嗖嗖的回音。

  乾坤酒弃了剑,雁寻消失不见后一直负手站在原处,宽厚的背脊挺得笔直。班列上前几步跑到他面前,原以为他还在因为雁寻的出言不逊而生气,谁知一眼望去,他的三殿下目光幽幽如山顶千年深潭,沉湎而清凛,水面结了一层冰霜,仿佛筑起了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那寒潭深处,一簇火苗燃燃而烧,那么热,那么烈,像一只襁褓中浴血的凤凰,只等破冰重生的那一刻,烧尽所有的屈辱与仇恨。

  戾气与霸气在他身上交织并存,班列情不自禁臣服下跪,眼前这个人,用了三日三夜,终于从一个殿下,成长为一个王!一个丝毫不输他父皇当年的王!

  “班列将军,速传虎狼狮豹四位军帅,三日之内,本宫要见到他们出现在这四方院中!”

  “是!”

  “通传宫禁营,宫护营,王都骁骑营营护,营都尉,今日子时,必来见我!”

  “是!”

  “请将军速去安排筹谋,要医术高超的可靠大夫,五日之内,本宫要进宫……面圣!”

  “是!”

  三个命令接连出传,一声比一声沉俨,一个比一个难做,班列毫不犹豫一一应下。

  乾坤酒负手而立,望着皇宫的方向,漆黑的瞳仁坚毅而凌厉。从现在起,他的心有铜墙铁壁,再也不能有人能让他退群惧怕,他要一步一步朝那个方向走去,披荆斩棘,哪怕是踩踏着鲜血,也一定要坐上那盘龙金椅!

  班列南征北战,麾下的军医个个医术高超。经过几番遴选权衡,终于远处一位合适带去宫中的。

  军医诸葛率,身形高大挺拔,阔面削唇,少了几分医者的柔和儒雅,颇有军中男儿的粗矿气概,追随班列二十年,也曾参与过乾坤酒的鉴药,医术高超,深得班列信任。

  这日班列换上朝服,带着易容成小厮的乾坤酒,人高马大的诸葛率,先去拜见了赫连朗。

  由于上一回给他上了足够地眼药,当班列说明来意,赫连朗几乎举双手赞成。他早就怀疑父皇和皇后的事情与赫连越脱不开干系,只是苦于他们先前势大,无法插手而已。如今有了班列,赫连朗底气足了许多,当即亲自为他们指路。

  皇上养病的寝殿在乾政殿,四人刚到殿外,正巧遇到了来例行请安的二皇子赫连越。

  “参见殿下。”班列是皇上亲封的护国神勇将军,又结为生死兄弟,虽无皇族血统,却算得上皇子皇女的半个叔父,只不卑不亢行半礼。

  平日里面对赫连朗时,他为表忠心都是行全礼,此刻一有对比,高下立现。赫连朗目光一闪,将这情形尽收眼底。

  “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探望父皇?”赫连越看到他身后的赫连朗不由冷了语气,意味不言而喻,但面上却笑容可掬。

  班列仿佛没看见,“臣知皇上龙体欠安,特来探望。”

  “是吗?”赫连越拉长了声音,“父皇久病未愈,将军现在才来……”说着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赫连朗,皮笑肉不笑,“是否有些晚了?”

  班列扯扯嘴角,“殿下这样说,可是疑心老臣居心?”既然他打算撕破脸,那撕破就撕破吧。

  赫连越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是本宫不放心,只是本宫如今执掌宫内一应事物,自当问清楚才好。”

  班列将手中的明黄色奏折向上托了托,说道:“老臣这回前来,除了探望龙体,更重要的是要呈递各处军报。”

  “军报?”赫连越皮笑肉不笑,“父皇重病未醒,将军这时候进去便是报了怕也听不见。况且……”他左右打量了身后的诸葛率和乾坤酒,“本宫瞧着这二位眼生的很,一起进去怕是不妥吧。”

  遇上这么个话里有话心机深沉的二皇子,班列恨不得抽出剑,结结实实捅他两下子解气。表面上还得维持恭敬,面不改色道:“老臣手下掌管几十万大军,殿下有个别不认得的也是正常。皇上曾说过,军需大事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不报。皇上听不听的见是一回事,老臣报不报是另一回事。军务事大,君令如山,是以如今皇上虽在病中,老臣亦不敢耽误。还请殿下命人开门,老臣奏禀完军务立刻离开。”

  赫连越没想到班列看似武夫一个,说起话来条理分明,让人逃不出半点错处。心中大怒,守着这么多人却不好发作,眼神已经凉到极点。冷哼一声,忽而展颜一笑,“将军句句在理,先前是本宫考虑不周。”

  还未等班列道谢,赫连越又补充一句,“既如此,本宫便随将军一同进去。”

  “这怕是不妥吧。”班列还没有说话,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赫连朗首先发声。“将军也说了,军务大事,不容有误。且事关天极机密,没有父皇的允许,二弟进去怕是不合规矩。”

  赫连越阴森森看着赫连朗,嘴角还挂着一个冷笑,声音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一个字一个字道:“做弟弟的我倒不知道,皇兄什么时候与将军走来往如此默契了?”

  赫连朗回以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神态自若说道:“为兄不过是路上恰巧遇到将军,顺路来拜会父皇而已。既然将军军务要事在身,本宫愿意让将军先去。”

  这番话虚伪的明目张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是一起过来的,偏被他说成恰巧遇上同路而来,赫连越还不能明说,只得装作相信。赫连朗似笑非笑看着赫连越,他以尽孝的名义守着父皇的寝宫,实为看管,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宫中人尽皆知,只是碍于越氏势大装作不知罢了。如今他将话说在明面上,军务机密不容有失,他若还要强行进去,传出去恐怕要被质疑居心不良了。

  赫连越吃了个哑巴亏,面上还要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含笑让出路来,“是本宫考虑不周,将军请。”

  “多谢殿下。”班列行了个半礼,带着两人大摇大摆进了寝殿。

  寝殿香炉中点着安息香,?看着床榻上静静躺在明黄色被子下面的身影,乾坤酒直挺挺跪在地上,红着眼眶说道:“父皇!儿臣来了!”

  说罢重重磕了一个头,跪着行到床榻前。

  他被赶出天极的时候只有十五岁,那时候的父皇高大英武,一对长眉飞扬入鬓,朗目如星,声若洪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上位者的霸气与自信。武将出身的父皇即便已经很久没有上火战马,每日依旧会操练半个时辰。海陆五洲所有的皇帝中,只有父皇虽已经年逾四十,身形却依旧如几十年前一般精壮紧实。

  八年过去,乾坤酒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从一个好大英武的中年男人变成瘦弱苍老的白发老人仅仅用了八年时光。

  明黄色的被子之下,父皇头发几乎全白,灰暗枯败的脸上生出些许大块的斑点。也不知是否因为平日里操心太过,原本饱满的额头上竟隐约生出几丝弯曲纹路。乾坤酒攥住父皇地手,心里宛如针扎。若非亲手摸到,他几乎无法将这具身体与记忆中的父皇重叠在一起。

  他的身体单薄瘦小,即便他平躺着也能看出弯曲变形的后背。那双手瘦的骨节分明,手腕细得还没有乾坤酒的一半粗,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乾坤酒小心翼翼为他搓手暖和,生怕力道用大一点就能扭断父皇的手腕。

  “父皇……”乾坤酒低低唤了一声,声音颤颤巍巍,心疼又隐忍。

  班列见状上前劝慰说道:“殿下,来日方长。今日先让诸葛为皇上诊病吧。”

  乾坤酒强忍住泪意慢慢偏向一边,为诸葛率让出地方。

  诸葛率取出银针,刺破皇上眉心,手指,胸口,分别取出三滴血存放好,后把脉号息,手指不停按压在皇上身上各处紧要大穴试探,最后将银珠放在皇上口中含着,手指在床沿上敲够了二十下才拿出,看着上面黑紫色的大块斑点,脸色愈发沉重。

  “父皇是何病症?”乾坤酒捉住诸葛率袖子迫不及待问。

  诸葛率默默叹了口气,“皇上未曾生病,只是因为服食了鲫鱼草和三生息这两味草药,故而一直沉睡不醒。”

  乾坤酒和班列双双一愣,“那,那就别让皇上吃那些药草了呀!”班列急道。

  诸葛率低下头去,“殿下,将军。这两味草药放在一起服食有微毒,若偶尔喝一次,能强身助眠,但若常常大量服用,势必惫懒无神,直至昏睡不醒。”

  班列心里一震,突然明白过来,皇上自己是断然不会自己喝这种诡谲的汤药,更不会常常、大量服用。那么背后势必有人从中作梗。而最有可能如此做的只有如今把控宫闱上下的赫连越。

  乾坤酒急问道:“那……父皇如今可还能醒来?”

  诸葛率点头,“施针拔毒,辅以汤药,不日便能醒来。”还没等乾坤酒喜上眉头,诸葛率下一句话瞬间将他又重新打入谷底。

  “皇上服用了大量的鲫鱼草和三生息,毒素深入骨血一点点蚕食内脏,以至于内里脏腑衰败,便是醒来,怕也时日无多。这样睡着,还能多饶些时日……”

  “放肆!”乾坤酒疯了一样一巴掌拍在地上,也幸亏是拍在地上,若是拍在人脑袋上,怕是半个脑袋都得被他拍瘪。

  他的父皇素来身体康健,就算有病也能很快好起来,怎么被这种不起眼的毒攻破了身子!

  诸葛率磕头下去,“殿下息怒,臣不敢胡说。臣方才用银珠探口试毒,皇上的口舌津液把银珠沁染的全是紫黑色毒斑,可见其骨血中已经囤积大量毒素,承受不了才会随着身体的津液渗出……”

  “够了!”班列忍着心中的悲怆出言打断诸葛率,上前将乾坤酒拉起来,“殿下,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出去,恐怕外头的人会起疑心。老臣知道您心里难受,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

  若是五日之前,乾坤酒可能兴许就要提着刀出去不管不顾先杀了赫连越为父皇报仇。可如今,深仇大恨日日折磨他的心智,早就将他的棱角磨得圆滑,理智磨得更清,慢慢从班列手中抽回衣袖,“将军不必多说,我知轻重。”说罢转身,在床榻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父皇,儿臣一切安好。八年历练,儿臣明白父皇苦心,亦没有让父皇失望。父皇放心,天极是儿臣的家,您穷极一生守护的江山百姓,儿臣一定也誓死守护!父皇,儿臣求您,无论如何要撑下去,等儿臣救您,在与儿臣并肩看天极的大好山河!”

  乾坤酒揩去脸上的泪珠,缓缓起身,“将军,诸葛先生,走吧。”几字功夫,他脸上悲恸不见,谦卑恭顺地半弯着腰,只剩一个小厮脸上常见的低眉顺眼。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三人出了寝殿,班列和赫连越赫连朗寒暄几句后不紧不慢离开。赫连朗看着三人的背影,眸子里翻卷着诡谲,深深地望了望寝殿中静睡着的父皇,拂袖大步离去。留赫连朗一人,眼睛里似有疑色轻轻流淌。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刚到没人地地方,乾坤酒一把扯下脸上地人皮面具重重摔在地上。

  “诸葛先生留步。”乾坤酒抛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往将军府议事阁走去。诸葛率看了看班列,后者想了想,与他一同前去。

  乾坤酒坐在议事阁上首,脸色阴沉的好似要滴出水来,漆黑地瞳孔满是戾气,见他前来豁然起身,上前几步一把揪住诸葛率的领子把人提到自己面前。

  诸葛率被他这样骇人的神色吓得不轻。传闻这位殿下江湖上混迹多载,干过手起刀落地事情也不在少数,论脾气暴躁恐怕更甚与宫中诸多规律约束下长大的皇子,连忙求助的看看班列。

  “殿下!”班列沉声呵斥一声,“老夫受皇上嘱托,辅佐教导殿下。殿下此举,过分了!”

  他身为臣子,当恪守本分。但兄弟嘱托在先,作为辅政将帅,乾坤酒倘若行为有失君王体统,班列必不会听之任之。

  乾坤酒愣了愣,眼睛里的戾气瞬间化为乌有,想起自己方才冲动之举,立刻收回手,抱拳行半礼,哑着嗓子说道:“是我鲁莽,请先生莫放在心上。”

  诸葛率怎能承他半礼,连忙惶恐避开,躬身道:“臣不敢。”诸葛率知道他为何如此气急败坏,遂也不多寒暄,不等他发问便主动将在宫里没说完的话接上:“殿下,将军。皇上的毒若日日施针,只需要半个月便能全部拔除。”

  班列疑惑,“不是毒入骨血,怎么才只用半个月?”

  诸葛率道:“这两种药草同食产生的毒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毒。是以不难祛除,只是伤根本,否则也不会无论拔与不拔都会加速龙体衰败。皇上如今骨血心脉都存积着毒素,拔毒过程势必痛苦,但依然要快,越快越好。拔得越快,往后的日子兴许就能延长一日。只有一点……”他看了看乾坤酒和班列沉重的眼色,咬牙说道:“不清此毒,皇上日子能长一些,痛苦相应能减少些许。若清此毒,拔毒过程痛苦,毒清之后脏腑衰败加剧,能撑过多久,只能看皇上造化了。”

  虽然这话已经说过,但这时候依旧如晴天霹雳一样一条接一条打在乾坤酒身上,劈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乾坤酒死死瞪着前方,眼睛里喷薄出彻骨的恨意,双拳紧握,骨节泛着清白色,手臂上青筋暴突,一拳打在面前的桌案上,厚重的沉香木登时粉碎。不拔毒,则让他亲眼看着父皇走向死神,拔毒,则等于亲手结束父皇的生命,无论哪一种选择,都足够让他一生抱憾,好狠的心术!

  “诸葛率。”半晌后,乾坤酒再开口,口吻中只剩彻骨的冷意,让人听了冷透到心里。

  ------题外话------

  下章预告:赤身走过炼狱火海,要么灰飞烟灭,要么百炼成钢。如今他身上所有的圆滑周正,无一不是无情的岁月亲自操刀的结果,他无所畏惧,无坚不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https://www.uuubqg.cc/107_107079/582945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