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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步步为营


  一个小匣子的到来宛如天神降临,让将军府从上到下都兴奋不已,尤其是乾坤酒和班列。

  乾坤酒打开匣子,入眼一张信笺,字迹工整:乾坤,这是解药。我研究了很久,试了很多次,但最后都与师姐配出来的药味道不同。师姐方子里有一味药我怎么也尝不出来,你先将就着。这些药够吃一段日子了。你放心,我一定把缺少的那味药给找出来。下面按次序罗列摆放了十几只瓶罐,沉甸甸的很是压手。

  笔迹工整清秀,一看便知出自祈绣之手。

  一边的雁寻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段时日为了乾坤酒的毒,大夫试药试的舌头都快麻了,配出来的药依旧差强人意。

  也不怪他们,没有药方作为比对,就算再厉害的大夫,也只能尝出其中的药材有哪些,至于每一种药的配方用量却只能一遍遍试个大概。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可怜乾坤酒每日像个药罐子一样服药,身上的毒也只能暂且缓和,后背还是免不了日日僵痛,还要强打着精神应付赫连朗与赫连越,简直饱受折磨。

  幸好,辛苦挨了这么久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乾坤酒把祈绣的信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读了又读,最后小心翼翼对折起来,珍而重之揣进怀里,感动之余更生出一股浓浓的思念,思念之中带着不可追悔的遗憾,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这个傻祈绣,自己那边情况也不容掉以轻心,还念念不忘为自己配制解药。想起叶盈香手腕上那层厚重的包扎,乾坤酒暗暗希望她永远也找不出那味药来。

  他固然想无痛无灾、健健康康活下去,只是若要以他人之血做为药引来供自己服用,他宁肯就这么一直疼下去。尤其是依着祈绣的性子,定然也不忍心用别人的血,最后还是要用她自己的血来给自己配药,让他怎么舍得。

  这也是他明明路上逃亡丢了很多药,却至今未再找叶盈香的缘故。

  读完了信,乾坤酒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药放在手心里。辅一开盖子,班列这位纵横沙场几十年、见惯生离死别的铁血将军,在这一刻终于不由自主流下两行清泪。

  这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东西,隔着一仗的距离也能闻到瓶子里头又酸又苦,腥中带臭,像是放了很久的死鱼烂虾,还夹杂着不可言说的污秽之物,熏得班列头痛欲裂,捂着鼻子跑到窗户旁边。

  就连包容性一直很强的雁寻,此刻也红着眼睛,步履虚浮地退到门口,求得一线生机。

  褐色的药丸还没个孩童的小拇指甲大小,用雁寻的话说,“真可怜你镇日都得吃兔子屎”。

  乾坤酒被病痛折磨了太久,这药宛如是救命稻草一样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及时出现,一个糙老爷们儿看着兔子屎一样的药丸,热泪盈眶想着:兔子屎怎么了?这药可是祈绣亲手配的,莫说是兔子屎,就算是毒药,他也照吃不误!

  乾坤酒拈起一颗药丸,小心翼翼用牙齿磕下一层来,闭着眼睛咂么嘴。明明是加了黄连根的苦药,愣是被他表现的仿佛吃到了天仙玉露一般,“好吃……唔……好吃!祈绣配的就是不一样,啧啧……够味儿,够劲儿!”

  知道的是他在吃药,不知道的还当他在屋里吃中洲蜀地的辣锅一样。

  哎哟呵……雁寻皱眉抱着手臂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可真是“够味儿又够劲儿”,比那窖藏三十年女儿红都上头。

  班列看得心里直恶心,都担心这别是半路上赫连越掉包来的毒药,给他的小殿下把脑子对毒坏了。偏他还一点点掐着吃,大姑娘怀春一样闭着眼睛飘飘欲仙,这哪里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小殿下啊,这分明是路边的傻大个!

  雁寻终于看不下去,捏着鼻子走上前去用脚不轻不重踢了他的腿两下,“哎哎,差不多得了啊。恭桶都在外头呢,这味道容易引人误会。再说这是兄弟的女人配的东西,你别在这儿一个劲儿跟解馋似的。”

  “兄弟的女人”这几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更可气的是他还用了“解馋”两个字,显得他跟多没出息似的。乾坤酒被打扰了旖旎美梦,恨恨横了他一眼把药囫囵吞下去,吭哧两声刚想反驳一句,忽而又展颜,露出一个贼兮兮的坏笑。

  “雁兄……你说是兄弟比较亲呢,还是大舅哥亲呢……”

  他故意凑得离他很近,刚刚吞了药的嘴巴一张一合,吃了屎一样的味道熏得对面的雁寻胃里翻江倒海。险些一弯身子吐出来。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竟然说起这个话题,雁寻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就这么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甚至连方才的笑容还僵着,不伦不类。

  乾坤酒心满意足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笑的比哭难看,小样儿,跟爷斗!乾坤酒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忍不住脑补了一出雁寻为了申璎拼命讨好自己画面,越想越得意,笑的见牙不见眼。

  见他得意成这副贱不嗖嗖的样儿,雁寻恨不得抽出剑来扎他两下。憋了半晌,直等着屋子里那股熏人欲吐的味道消散了才没好气道:“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说正事儿,不说走了!”

  “干啥去?”

  “拉屎!”

  药丸酸苦腥臭,乾坤酒也不是一点都觉不出来,只是因为是祈绣配的才吃的珍重小心。此刻被他这样一说,脑海不由联想起一些恶心的场景,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了。这时候还是班列出来打圆场,“说说说,这就说。”

  自从乾坤酒上次毒发之后,雁寻尽心尽力为他寻找良医配药,出谋划策,变着法的败坏赫连越和赫连朗,暗中也没有放弃寻找申璎的下落,还要兼顾着与厉千帆通讯消息,处理着自己在天极的生意,也忙活着一堆中洲的杂事。大事小情数不清,日日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面上愣是不见半分焦躁不耐,照样嬉笑欢脱,只偶尔背于人后时眼底才浮出几分沉重忧心。

  班列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仅存的怀疑也烟消云散,直接将他列为自己人。再想到他对申璎的情愫,更是像岳父看女婿一般,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殷勤,时时刻刻都盼着他能脱了中洲原籍来天极。

  雁寻抱着臂,好整以暇看着班列。

  “还得多谢你,一个血统不纯之说让赫连越地位动摇,赫连朗这回也学聪明了,明面上没怎么样,暗中折腾出不少事端。如今赫连朗对老夫还算信任,可以考虑下一步计划了。”班列说完就直直盯着雁寻。

  雁寻眉毛一挑,“看我做什么,我这脑袋又不是天上的文曲星,锦囊妙计信手拈来。再说了,我又不欠你的,说出主意就出主意。”

  班列被他顶的老脸通红,“怎,怎么能这样说呢?三殿下一路走来你助力良多,这么紧要的关头你不会突然撒手不管了吧……”

  雁寻依旧笑咪咪的没说话。

  班列看他这幅表情,心里打起了鼓,“你你你,你真的不管了?”

  雁寻还在笑,只是眼睛里莫名荡出一抹沉重,让这笑意变了味道。他不轻不重吐口气,一言不发慢慢走回椅子前面坐下去。

  “抱歉了乾坤兄。”半晌,他低低说了几个字,似有无可言状的愧疚。

  乾坤酒正了脸色,“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中洲还是厉兄那边?”

  “都算吧。”雁寻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目色沉沉,“老妖婆快不行了。皇上让我转达给你一声,两个月内将找出内鬼,收缴兵权,到时候控怕还要你多担待。”

  他曾经在合适的时候,将萧云烨母妃尸身兴许在天极境内的的事情告诉过乾坤酒,因涉及皇家秘辛,便说成是“中洲宝物”,乾坤酒并未追问他是何物,只暗中与萧云烨达成共识,届时互相扶助,各取所需。

  此刻,雁寻这话极其隐晦,其中奥义不言而喻。两个月,距离他的国丧期限也差不多只剩两个月。乾坤酒瞳孔一缩,眼眸中划过一线凌厉凛寒的锋芒,只这一眼,无数的杀伐涛浪翻卷其中,虽只有一瞬,却足够惊心动魄。

  “班列将军!”半晌后乾坤酒起身,竟是极为郑重,与班列一切对着雁寻拜下去,“萧帝的情,乾坤承了。也请雁兄转达萧帝,萧帝要的,天极会助萧帝一臂之力。”

  雁寻端端正正坐着,坦然受了。乾坤酒直起身子,让班列退至一旁,独自落下第二拜,“这一拜,拜雁兄为我筹谋。雁兄可放心,天极但有乾坤在一天,绝不起战!”

  雁寻翘着二郎腿,又恢复成了那副惫懒样子,在他拜下的同时往旁边侧了侧身子,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乾坤兄可是未来的皇帝,给我一个平民百姓叩拜,可折煞我喽。”

  乾坤酒却没有同他嬉笑,郑重坦然望着他。半晌,雁寻笑意稍敛,重新将身子歪回来,“承情。”

  乾坤酒心里很明白,天极属国成包围之势占据其东北南三面,只有第戎一个占据西面,同时与中洲接壤。萧帝攻打第戎,恰好解去第戎腹背受敌之境。只是萧帝掌权中洲,绝不会贸然对着天极的属国大举进攻,一个弄不好两国交恶。这其中恐怕还是雁寻从中筹谋斡旋,只让天极按兵不动,坐享其成即可。

  无论如何,他又一次助他良多。

  “我也不是白帮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他们的消息就要靠你了。”雁寻道。乾坤酒何其灵醒,他打听道自己生身父母最后出现在天极的消息,在未寻到他们下落之前,天极越安稳越好。

  刚要应下,班列突然上前一步郑重道,“雁公子放心,当初既然承诺帮你,班列我断不会半途而废。”

  抬眼看看班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一皱,“老家伙,你那什么眼神儿啊。我又不是说个走接着就走了,放心吧,小爷可没有留下烂摊子的习惯。”

  话还未落,人已不见。

  班列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他已经走出去很远,眉宇间才爬上几分担忧,问道:“殿下,当真放心让中洲长驱直入?”

  兵不厌诈,贸然让别国进攻而坐视不理可是军中大忌,况且面对的还是兵强马壮的中洲。

  窗外的阳光正好,乾坤酒迎着窗棂间的光线负手走了几步,望着外面的宽广天空,忽而觉得胸怀无限激荡。

  既然当初没有被杀死,时至今日,就再也没有人能杀死他。他有忠心不二臣叔,有搏命相助的挚友,有为他殚精竭虑的父皇。守护自己的子民家园,他从来都不是在独自披荆斩棘!

  赫连越,赫连朗,还有你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强大势力,等着看吧,当那个你们眼中只知酗酒赌博的乾坤酒重新做回赫连坤的时候,杀母之仇,毒父只恨,咱们统统算过!

  乾坤酒朗目如星,对班列道:“海陆五洲先祖早有约定,国喜不站,国丧不战。有中洲和西陆坐镇,此时道无需担心围攻的属国猖獗进攻。坐稳内政才是最要紧的。”

  班列心有戚戚,坐稳内政,手中有权,方能如在中洲攻打第戎时决定是否要出兵。

  “况且……”乾坤酒目色深深,坚毅如铁,“我便是不信萧帝,也定会信雁寻。”

  生死兄弟!

  一番长谈下来,班列醍醐灌顶。不禁叹道:“雁公子若在朝,必能翻云覆雨。”攘外与安内,被雁寻两句话说的只剩下一半的事情,他们平白多出一半的精力。他的三殿下从当初的举步维艰的处境到今日步步做大,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于他。

  乾坤酒大笑,“班列叔叔,他如今便已经能翻云覆雨了!”

  此人看似惫懒,对什么事情都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样子,然而那双眼睛早已将一切都洞察。看破而不说破,料得先机,运筹帷幄,看似不经意间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这样的人,幸亏不是他们的敌人。

  班列目光一闪,有些犹豫开口问道:“那殿下,关于雁公子父母的事情……”

  乾坤酒目光一暗,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愧疚,对班列说:“此事我有分寸。叔叔便不要插手了。如今我更加关心的是反而另一件事。”

  “什么事情?”

  “赫连越之事,我们还要尽快坐实,免得夜长梦多。”

  班列深以为然,“留言越传越广,先前还只是在帝京,如今连边戍村镇都得到消息。赫连越也愈发焦头烂额。不过老夫今日又听到另一种说法,百姓中很多传言,说关于赫连越的血统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还列举出条条证据,矛头直指赫连朗和您,顺便把各属国围攻的事情也牵扯进来,说的头头是道,很难让人不信服。雁公子铺好的路,若是后继无力,那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乾坤酒揉了揉眉心,讽刺说:“赫连越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不妨就再添一把火,彻底坐实这件事情。”

  班列苦恼地皱了皱眉,说着简单,真要去坐实谈何容易?他们去哪里找证据来游说这悠悠众口?对上乾坤酒别有深意目光,班列怔了怔。如此相似的神态样貌,仿佛另一个灵魂寄居在他身体内一样。一瞬间,班列脑海中划过一线精芒。

  只有一个人,能将此事彻底坐实。

  ……

  西华宫。

  上好的白玉铺成的地面上纤尘不染,一层层玉砌石阶堆叠出错落有致的园景,九层殿宇重重堆叠,飞檐斗拱若隐若现,大片的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悠悠檀香在空气中沉沉飘落,正是出自于最顶层宫殿中,站在最底层的宫殿中仰望,至高处那一层宫殿宛如九天神佛的住所,幽静而巍峨,令人不敢逼视。

  赫连越脸色阴沉地仿佛凛冬黄昏的松林,坐在下首一言不发。一双凉薄的唇向下抿成一个阴冷的弧度,夜枭一般的眼睛里倾泻出阴鸷怨毒的光芒,仿佛来自九幽的冥罗。檀香非但没有使他的心静下来,反而愈发掀起波澜。

  宫殿的正中央,一位妇人端挺的坐着,明明已经五十有余的年纪,保养得当的皮肤看起来却只有不到四十岁,若是好生打扮一番,看起来更当年轻。而她却一身淡妆素裹,除了必要的头饰外竟然不见丝毫多余的首饰,与这富丽华贵的大殿显得格格不入,不像是一宫之主,更像是一个不问红尘事的出家人。

  隐隐袅袅的檀香拂过她的面庞,撩动不起半分情绪,眼睛半垂着看着下面的赫连越,安然淡漠,仿佛一尊入了定的佛。

  妇人缓缓拨动着手中一串菩提珠串,就是坐下这个人,作为天极最受人敬重的二皇子,百姓支持他爱戴他,希望他早日登上皇位,带领天极兵马抵御外敌入侵,朝中重臣也几乎一边倒的支持他。原本,他只需要再得到一个人的支持,就可以稳登宝座。汲汲营营十几年,日思夜想的愿望即将实现之时,横空出现的流言蜚语宛如火烧枯草一般,一夜之间遍及天极,朝野上下为之哗然。

  民间的猜忌,幕僚的质疑宛如洪水猛兽,短短几日就将他从九五宝座的边缘拉下来。

  而他那声势颓败,原本再无力与他一争高下的大哥竟然暗中找了天极首将班列作为助力。班列是皇上亲自封赐的护国大将,亲口承认的生死兄弟,他对赫连朗的支持,似乎无形之中更加坐实了赫连越的血统不纯之说。

  短短一月,赫连朗便迅速重振旗鼓,至今,已与他不相上下。

  过了足足三炷香的时间,越氏才缓缓开口说话。她的嗓子里像是铺了一层沙砾,声音粗噶低沉,冬日老鸹一样,与那保养得当的外貌极是不符,衬得她生生老了二十岁。

  “与其在这里摆脸色,还不如想想如何平息如今境况,生了虫的苗要尽快拔出,否则殃及一片。”她闭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往外蹦,声音平静淡然,仿佛是香炉里的袅袅轻香,说出来地话却字字血腥无情,让人心尖不由冷颤。

  赫连越似乎对这种口吻习以为常,“母后说的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我堵不住悠悠众口。”

  “欲断其流,先截其源。你只需要堵住那一根最早生虫的烂苗就够了。悠悠众口……不过就是以讹传讹。”

  想到自己多载筹谋毁于一旦,赫连越眼底染上一抹深重的憎恨,阴冷的话语从齿缝间飘出,恨声低吼道:“母后所言极是。此事不是外面那个杂种传的,便是我那不言不语地好大哥传的。不管是谁,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越氏看着自己儿子几近扭曲的面容,平淡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掀起一丝涟漪,“传言老三早了回了天极,这些时日你几乎翻遍了帝京,可有找到他的下落?”

  不说这个还好,赫连越闻言一圈砸在面前的矮桌上,厚重的木板登时多了几条裂纹,“他最好别让我找到他!”

  答案不言而喻。

  赫连越忽而笑了,瞳孔里带着几分阴邪,“母后,你说我该怎么堵住他们的嘴巴呢?”

  越氏还是那副佛一样淡然,“方法千千万。不过你要记得,传话的方式有千百种,可不止一张嘴巴。手能写字,再让能说话的人看了去……”

  “母后英明。还有一个人,要请母后继续帮我打探下落。”赫连越道。

  “活佛”终于抬眼看了儿子,顿了顿才道:“事到如今,就算你找到她,即便你要娶她,她怕是宁死也不肯嫁给你了。非但不嫁,恐怕还要有不共戴天地仇要报。终归是个祸害。”

  赫连越面上一暗,缓缓垂下眼睛,“从前,我只能默默在背后看着她。当我知晓自己的身世,惶恐之余还生出一丝侥幸。这么多年了,母亲当知我心意。”

  那个女人,只是见到她看别人一眼他都会嫉妒得发狂,若得不到她,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知道她对自己无意,即便自己是皇子,也不能奈何她半分。所以他千辛万苦夺位,哪怕是逼迫,是下旨,也要让她变成自己的人。就算她死了,也一定要与自己同葬在一个陵寝!

  越氏养着自己的儿子,氤氲袅袅的檀香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寒芒尽数遮掩去,瞬息之间又变成无欲无求的淡泊,轻言慢语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有一点,此女子性情过于刚烈,来日只可为妃,不可为后。否则……”

  赫连越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上座的人眼底冷锐利的杀机,心里一沉,继而低头应是。

  奏报一路从一层殿传至九层,赫连越从宫侍手中接过,对越氏行礼告退。刚走到大殿门口不由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凤翔金椅上淡妆素裹的妇人,问:“母妃,供佛之人或向善,或有夙愿藏心,孩儿不知您是哪一种?”

  在他的印象里,佛平和慈淡,悲天悯人,普度众生。她吃斋念佛,却满口杀伐血腥。所说之言,所做之事,都让人心生寒意,心性之残忍,就是赫连越也不敢造次。

  越氏手里的菩提珠串还在缓慢转动,闻言转脸看向偏殿中那尊两人高的大佛,唇边忽而化开一抹奇异的笑意,“佛渡众生吗?那我要让他看着,他普渡不了众生……该死的,还得死……”

  与赫连越冷淡极点的气氛不同,赫连朗笑容可掬,班列在的半个时辰中言笑晏晏,颇有几分君安臣乐的气氛。

  说起最近的情况,赫连朗便是努力维持正色也不禁被眼底一丝窃喜所出卖。

  “今日当初追随二弟的党羽有大半不动声色抽身出来,剩下的要么是铁了心追随,要么是一家老小被捏在他手中,不得不为之卖命筹谋。”

  班列拱手笑呵呵道:“老夫还未恭贺大殿下。朝堂之上瞬息万变,纵然他们再急功近利也不敢拥戴一个没有皇室血统的人。况且打殿下天之骄子,文韬武略,也只有殿下这般,才配坐拥我天极的江山。”

  赫连朗被班列的马屁拍的心里熨帖,不由抚掌大笑,“将军纵横两朝,乃朝中中流砥柱,可谓将军中的将军,朗幸得将军支持,借此竟得了不少助力。”

  班列谦虚道:“哪里哪里,老夫没有别的本事,只能给殿下当个后盾,但凭殿下差遣!”

  赫连朗亲自为班列斟了杯茶,“有将军这句话,本宫安心许多。只是还有一点不尽如人意,本宫也想听听将军如何考量。”

  “殿下请讲。”

  “虽然本宫得了不少朝中的支持,但真正有分量说得上话的却不去二弟多。”

  易容成小厮的乾坤酒听到这话险些笑了,腹诽道:“你到不傻,也看出自己比之前赫连越有差距。都去支持你了,老子和老爷子的天极就玩儿完了!”

  班列自然不能承认这些都是他从中斡旋的结果,赫连越不瞎,这些事情早晚都能看出来,是以早就想好了说辞。

  “若是为此事,殿下可不必忧心。”

  “将军莫非有好的法子?”

  班列笑了笑,“如今中立的重臣都是当年皇上亲自选拔脱颖而出的,心中记挂皇上的识人之恩而不愿意这么快择认新主也无可厚非。就连老夫,也是时常听皇上对殿下夸赞有加,才选择殿下。”

  赫连朗听到果然眼睛一亮,不疑有他问:“将军说的可是当真?父皇当真时常夸赞本宫?”

  班列带着别有深意地笑容,声音放低三度,“自然,否则老夫为何如此笃定支持殿下?”

  赫连朗心中一动,班列当初匡扶父皇上位,深得父皇信任,与父皇结为生死兄弟,忠心不二。他原本还怀疑班列怎会选择支持自己,如此看来,倒像是父皇早有受意……

  班列满意的看到赫连朗动了恻隐之心,继续道:“况且这些大臣作为朝廷肱骨,国之栋梁,自然要慢慢观察两位皇子的品德习性。二殿下的事情一出,他们已经对其大失所望,心中必然已经偏向您。只是上过一次当,接下来自然要更加小心。殿下只想想近来朝中的风向便可知了。”

  让他这真真假假这么一忽悠,赫连越再联想到这段时日自己在朝中说话时愈少有人反驳,偶尔还会有个别重臣带头为他说几句话,的确比以往顺利很多,心中更加坚定了父皇属意自己继位的想法。

  刚要展颜,忽而又担忧起来,他的兄弟中除了一个赫连越,还有一个赫连坤。天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他的消息,之前派出去的人要么无功而返,要么身首异处。未必,他心里始终有根刺。

  这样一想,赫连朗面色登时沉重起来,“将军还是莫要高兴太早,还有一个人至今未找到下落呢。”

  班列心里默默骂了句“小王八羔子想的倒是不少”,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殿下,恕老臣直言。三殿下这么多年流落在外,造成了江湖草莽一个,听说还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惯。这样的人本就不被皇上待见,就算皇上开恩看他一眼,天极上下可容得一个草莽做天极之主?”言外之意乾坤酒爹不疼娘不要,周围没一个支持的,回来也折腾不出大水花来,不足为虑。

  趁他未察觉出哪里不妥,班列再接再厉,“与其在他身上使劲,眼下最重要的是皇上……”说到此处他倏然住嘴,只留给赫连朗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赫连朗很快就体会出来其中深意,父皇属意于他,与其费尽心思夺位,哪里比得上名正言顺继位,兵不血刃来的好。

  “将军睿智,朗不及万一。本宫必不忘将军之恩!”想通透后赫连朗几乎要起身拜谢。

  班列心中暗道“呵呵呵呵你还是忘了吧”,明面上却一口一个“折煞了”连连避开。

  “殿下心意老臣心领,老臣有一惑,一直憋在心里,如今却不得不问一句,不知殿下能否解开?”

  赫连朗做了个请的手势,班列疑惑说:“皇上身体康健,如何会突然倒下了?还有皇后,如何会……会……”班列目光一暗,说不下去。忍了这么久,终于能放心问出这句话。且时至今日,若他再不问,反而有背主之嫌。

  许是因为听到了父皇属意于他的消息,赫连朗心中仅存的一点防备也卸掉。他幼时曾被养在皇后身边两年,皇后面和人善,将他视如己出,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护佑他良多,即便后来回到亲生母亲身边,也不曾因此而疏远苛待他。

  赫连朗也想过,就算自己有朝一日不得不为了皇位而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他也一定不会冲着皇后下手。他对皇后心里毕竟存了几分感恩,此刻被班列一说,心中也不免难过。

  “具体原因本宫也不清楚,只知道皇后娘娘从年后身子便一直不安定。公主离开后没多久就病倒,太医查来查去,都说脉象没有问题,最后只开了些强身健体的药,但效果甚微。后来两个月里,皇后娘娘终日卧榻,几乎不进食水。再到后来……”赫连越一声叹息。

  父皇将皇后保护的很好,一直让她能够远离争斗漩涡。即便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生活了一辈子,她还是没能学会种种鬼蜮伎俩。想起皇后生前对自己的种种照拂,赫连朗心中也深感惋惜。

  一旁的乾坤酒紧紧握着拳头,往后不必多说,不进食水,连一个月也撑不过去。想起那个曾经明艳如花单纯如水的女子,就这样生生饿死,心中酸楚又愤恨。

  别让他查出来到底是谁,否则,他一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班列涩然问道:“那,那后来呢?皇上是为何……”

  “皇后娘娘故去,父皇一夜白头。大祭那日一早父皇的脸色便不太好,后来从宫中去往陵寝的路上,父皇执意却撵,要亲自为皇后扶棺。皇陵封盖后,父皇忽然晕倒,跌下祭台。太医来看过,父皇不伤不病,却也一直未醒。”

  “皇后薨逝,后宫唯越娘娘独大。彼时二弟已经把控皇宫内外,对父皇的寝殿更是严防死守。我每日只能例行问安,越娘娘以父皇病中需静养为由将我我拒之门外。不瞒将军说,便是我,也未见到父皇。”

  班列仿佛看到那一日皇后大祭,秋风萧瑟,天空灰霾清冷,仿佛连上苍都在遗憾她的逝去。

  那个善良爱笑的女子便是睡着也必定是安和平淡,长眠于帝后陵寝中。她在天有灵,一定在温柔地看着自己,看着他爱了一生的丈夫,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看着她的宝贝女儿。

  “殿下节哀。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也愿意殿下安康。”班列忍着心中的哀恸,劝慰道。

  从皇宫里出来,班列没有骑马,与易容成小厮的乾坤酒一前一后,一步一步走回将军府。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两人每一步迈出,都踏着无比的沉重。

  皇权争斗,他们从来没有打算兵不血刃就能完成。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为之付出生命的,竟然是天极的一国之母,那个被民间百姓奉为“慈恩皇后”的女子,乾坤酒的母后。

  进了将军府,班列定住脚步,对着身后的人轻唤一句,“殿下。”往后的节哀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骨肉分离之痛,未能承欢之憾,戕害母亲之恨,又岂是一句节哀就能抚平的?

  “我没事。”乾坤酒嗓音沙哑,此时早已经松开了筋骨,宽厚的脊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走了几步,脸上的人皮面具“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被父皇赶出宫时没有哭过,为了落拓江湖时没有哭过,为了填饱肚子刀口舔血时没有哭过,毒发缠绵野外无人问津时没有哭过……而此时,人高马大的铮铮男儿,竟然满脸涕泪,如一个三岁孩童一样,悲恸得撕心裂肺。

  ……

  西陆转眼已是深秋,树上的叶子只剩下零星几片,除了叶根还能见到些许绿色之外,其他地方都退为黄色,颤颤巍巍挂在枯秃的枝头,偶尔刮过一阵寒风,伴随着半空中便又飘荡着几片枯黄,空气似乎凉到人骨子里。

  天气一凉,无云的碧空显得愈发高远,空旷地的天斗平白多出几分萧瑟,让人心头更加空荡无依。

  四方庭院中,申璎鬼鬼祟祟拿了个东西,一路从寝殿躲过侍卫宫婢,中间好几次险些被人发觉,好不容易来到一处隐秘的铁门前,做贼一样悄悄猫着身子,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蹲下身去,刚要嘘一口气,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申璎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一下掉在地上。

  司云修浅浅皱了皱眉头,上前捡起来,迅速看过里面的内容,眉间的纹路似乎更加深了些许,转眼直直看向申璎。

  堂堂公主,偷偷摸摸往外传讯竟然被人抓个正着。申璎局促地站在原地,心虚得来回搓手指,一瞬间心里转过无数个借口,对上司云修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后又顷刻间压了下去。

  直觉告诉她,与其撒谎,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司云修走了几步到她面前,冷峻的面容之下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淡淡问:“你写的?”

  申璎见躲不过,只好不自然地点点头。在人家地盘上传递消息,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失体统的。况且大婚在即,申璎好不容易让天极皇帝同意的婚事,绝不能再横生事端。

  她做好准备迎接司云修的怒气,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要受着。谁知他把信收进袖口,丢下一句“下回别这么做”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哎?这就完了?申璎没头没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反应过来之后小跑着追上去,张开双手拦在他身前。嘴唇动了动,想问他为什没有生气,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是没事找事。

  她傻愣愣站在那里张着手臂拦住人,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应该说什么。司云修比她高了一大截,申璎只觉得头顶有清浅温热的气息缓缓拂过,不用抬头也能猜到,这千年大冰块此刻一定淡淡看着她,好整以暇等着她说话。

  “我,我错了。”酝酿了半天,申璎终于憋出一句话,一张脸窘迫的好似煮熟的虾,一直红到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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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预告:司云修的声音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站定在她面前,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我是说过,在我心中没有人比西陆的子民更重要,包括你。今日我便再说一句,你虽不如我西陆的子民重要,但你比我自己更重要,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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