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悲惨世界(十六)
你相信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幸福的
你相信善良的人死后会变成夜空里明亮的星星
你曾经不止一次用圆珠笔在手腕上轻划
就像小女孩只能一次次擦燃火柴
一次次地在幻像之中寻觅美好愿望
当火柴熄灭的时候
你消失的生命就会像火光一样温暖
——浩子《乖戾》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任何事物之间的对比,都是最直接的伤害。
在晏阳的家里,雪夜感受到了沈冰心对女儿的疼爱,但是联想到自己,这样的对比却让他对父母的憎恨越发强烈了。
回到家的雪夜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拖鞋,然后就看见沙发边上倒着一双高跟靴子。
客厅里还支着一张桌子,摆满了麻将牌,茶几上吃剩的外卖堆积如山。
隐隐约约中,他听见女人的娇喘声从父亲卧室里传来,像鬼叫似的。
最后雪夜找不到拖鞋,只好赤着脚走进卫浴。
水的柔意轻轻地冲刷着他单薄的身体,伸手想拿洗手池的香皂,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没有去碰那块“脏物”。
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绞痛。
雪夜跪在冰冷的瓷砖上,不得不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只有这样仿佛才能舒服一点。
洗完热水澡,走出卫浴的那一刻,雪夜的皮肤上立刻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冷得牙齿打颤。
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冷冰冰的被窝里,插上电褥子,雪夜试图温暖自己渐渐冰冷的身体,但慢性失血的困乏却一阵阵袭来。
捂上耳朵,还是能听到隔壁交配的声音,伸手摸到心爱的复读机,摁下播放键。
随着磁带的转动,复读机里播放出朴树的白桦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
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在冰冷渐渐覆盖生命的夜晚,是带着怎样微笑进入梦乡的。
清晨,一束可以在太空中传播的无敌光辉,却因为厚重暗色的窗帘而阻碍了跃迁辐射。
今天是周六,放假的第一天。
雪夜起床时,已经有人比他更早的占领了洗手间。
那是一个说不上厌恶或喜欢的女人。
记忆中,也曾有两个女人在雪夜的生活中出现过,他要称呼她们一声“姨!”
他和她们淡淡的相处,习惯了吃她们做的饭,接受她们的讨好和抱怨。
并冷眼看着像自己被暴打时,她们被暴打的情景。
而且她们被暴打的频率,要比雪夜被打的频率更加频繁。
记忆中,第一个被他称为“姨”的女人出现在1997年的春天,在雪夜7岁的六一儿童节,这个女人偷走了他积攒的一百块零花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突然有一天,那是2000年的除夕。
一个叫金丽萍的女人出现了,她很会讨好雪夜,给雪夜做饭洗衣服。
但父亲对这个女人却非常残忍,他先逼着金丽萍给娘家人打电话断绝关系,好让这个女人永远都不能离开自己。
然后,父亲就开始了各种暴虐,打得金丽萍整日神志恍惚,头发被扯得越来越短,天天喊着“这日子没法过了,打死我算了”这样的话。
直到有一天,那是2003年除夕的前一天,金丽萍想要掐死雪夜来报复雪山。
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是雪山唯一能在外面炫耀的东西。
但最后她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一样命苦,实在不忍心下手,就在雪夜面前兑着白酒喝了一整瓶农药,这个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此刻,正在洗手间冲澡的这个女人,却和前两个都不一样。
她比她们更年轻,也不会给雪夜洗衣做饭,也不用挨打。
只在偶尔的时候,她会在家里住一晚上,常常不知羞耻的在雪夜面前光着身子走来走去。
看着堆了满地的雪花啤酒瓶,雪夜一个一个捡起来,就像在过去的四年里,每个双休日都要做的事情一样,然后找个收破烂的老头卖了换点钱。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无多,只不过有些事情一旦习惯了,就会本能的去重复。
如果说人死后大脑磁场消失了,幽灵粒子被释放出来,它们是否也会像活着的时候一样,重复已经没有意义但仍然感觉愉快的事情呢?
“冷死了!”
梦菲一拉开浴室的门,就不禁打了个寒颤,湿淋淋的脚踩着拖鞋,光着身子朝卧室走去。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失足红尘的女人。
她们可以是梦瑶,可以是梦雪,可以是任何不用自己真实名字的女人。
虽然梦菲是个失足女子,但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开了一家“有色娱乐服务皮包公司”,敢打敢拼白手起家,是个颇有传奇色彩的女老板。
“小夜?起床啦?”
梦菲见到客厅里收拾酒瓶的小男生,还跟亲切地打了声招呼。
而这孩子只是淡淡地看自己一眼,然后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
“你回头让你爸把家里的暖气修一下,快要冻死人了!”
梦菲抱怨一声,赶紧走回卧室,快速地穿起衣服,才感觉不那么冷了。
穿戴整齐后,她轻轻推了推床上的男人,轻声说:“我回去了!”
男人只是翻了个身,又再度睡去。
在她陪过的所有男人之中,这个男人虽然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却是一个很好的恩客,不止一次照顾她的生意。
梦菲曾经目睹过雪山把老婆和孩子打得半死而心有余悸,但他从来没有打过自己。
在梦菲看来,大多数男人不管家里的娇妻再怎么漂亮,还是会热衷于找外面的女人上床,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小三。
但事实上,她只是提供了按次收费服务,连小三都算不上。
可是这个男人不仅把她带回家里过夜,还带着梦菲和他儿子一起下馆子吃饭。
这几乎就让梦菲有了一种错觉,好像她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一样。
但是这个男人脾气实在太爆了,就算有点家底,梦菲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梦菲推了雪山两下没反应,没敢再去推他,就从他钱包里取了四百五十块钱出来,再找回三十块钱放回去。
“四百二啊,我拿走了!”
也不管床上的男人能否听见,她交代了一句话就走出卧室,又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儿子。
一个不仅学习优秀,长得也十分秀气的小男生。
在这个家里,给梦菲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个孩子了,她看过雪夜所有的奖状,雪夜父亲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逢人总是忍不住吹嘘儿子长大有出息,并夸夸其谈地分享不打不成材的教育经验。
抛开那个男人不说,梦菲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那种喜欢就像掉进井底的青蛙,黯然低头,发现水面满是闪烁的星光。
“吃饭没?姐姐带你吃东西去,姐请你!”
梦菲扭动着的腰肢,轻薄的笑挂在脸上,拿着四张百元大钞在雪夜面前晃了晃,笑眯眯地想讨好这个孩子。
雪夜把弄脏的洗手间拖干净,漫不经心地说:“你的钱,还不是我爸给的!”
梦菲嘴里有点发苦,看着这个外表冰冷内在却超凡的少年,笑眯眯地说:“要不姐带你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看看你的小怪兽?”
雪夜甩开她的手:“你每天陪那么多男人睡觉,不腻歪吗?”
“你小点声,你爸睡觉呢!”
梦菲紧张兮兮地,又回头看了看卧室,才悄声告诉雪夜:“你和他们不一样,姐愿意倒贴钱陪你睡,有成就感!”
雪夜冷笑不止:“做你们这行的,也会有成就感吗?”
“你们现在这些90后,怎么都发育得这么晚呀?”
梦菲似无力,又似自嘲般地笑了笑,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穿起了她的白色高跟靴子。
雪夜把她换下来的拖鞋放在洗衣机里,拿起汰渍洗衣粉,一勺一勺地往里面洒。
梦菲取出一盒娇子牌女士香烟,啪地打着火,吐出淡淡的烟圈。
但她只吸了一口,就放进烟灰缸的凹槽里,任它自燃自灭。
接着,梦菲又取了一样样化妆品出来,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画眼描眉,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腥红的唇微微一抿,润了下口红。
等梦菲完成这一系列举动,烟灰缸里的香烟也快烧完了。
她吸了一口,又扔了回去,然后走到洗衣机旁边,把一百块钱塞到雪夜的口袋里。
“等你什么时候想女人了,找我,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后妈吧,以后你爸再打你,我帮你劝着她,亲妈不疼你,我疼你!”
说完,梦菲在脸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鲜艳的唇印,就咯咯地娇笑着,扭着腰肢走到门口。
忽然想起一件事,梦菲回头说:“诶,你爸昨天打牌输了一万多,你自己小心点啊,少在家里呆着!”
雪夜抬起眼帘,发呆的望着门口。
然后他走到沙发旁边,拿起那支快要熄灭的娇子烟头,轻轻嗅了嗅。
深吸一口,那是清清凉凉的薄荷味道,记忆中妈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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