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冒充者

　　走出屋子，走出院子，走至乡间小道，绕过一片屋舍俨然。有人，有牲畜，有烟火，一切都是正常的村中模样，女人却越走越恍惚，越行越迷茫。

　　她这是……在哪，来世，还是前生？

　　如果是前生，或许她们根本没死。而那道神秘女声，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都不过是她从大厦顶层坠落后，持续至今的一场大梦罢了。

　　只是她却丝毫想不起，她们是如何活下来，如何辗转至此，而事情又是如何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

　　但如果此刻已是来世，说好的重逢，难道就是这副模样？

　　距离初临此地，已经过去了两天。她叫不醒熟睡中的萧歆然，甚至无法喂饭喂水，更无药可用，只能看她一步步走向油尽灯枯，而自己居然毫无办法。

　　她试着走出村庄，结果却是一次次的迷失，然后回到原地。

　　她试着向人求助，开口却无人肯理，动手，更如拳头落在棉花上，竟只得到一片缥缈虚无的回应。

　　不论此处是来世或是前生，似乎都缺少合理性，也没有能站得住脚的推论和逻辑。就像是，用以记录她们命运的纸张被人随意涂鸦了几笔，于是凭空添出这一段似是而非的经历。

　　女人想到这里，慢慢停下了脚步，皱眉沉思。

　　再一抬头的功夫，果然人已回到院中。不知是沉思中自己走了回来，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将她送至此处，反正是，又回来了。

　　她虽深感无力，却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去卧室看了一眼，情况依旧。走到客厅，瞥到水晶相框，于是又一次伸手将它捞了起来，指尖摩挲。

　　摩挲到一半，动作一滞，抬头环顾四周。

　　女人突然意识到，眼下所见的一切，除去她们两个活人，便只有这个水晶相框，是来自前世的物品。

　　这似乎，是她们未曾转世的佐证？

　　然而，她们坠楼是真，被爆炸气流吞没是真，落地瞬间的没顶剧痛也是真。这并非九死一生的境遇，而是必死之地。可如今不但没死，还回去收集了相框碎片，费工夫粘好，然后一同来到了此处……？

　　茉莉刚刚开花，正是初夏时节。看来距离那场决战也并未过去多久，两人身上却俱无伤痕，又是什么缘故？

　　说不通。

　　一时烦闷，相框脱手，清脆落地。

　　女人大惊失色地追过去，却发现如此易碎之物，被她扔出去这么远，居然毫发无损。

　　她蹲下来，伸手想将相框重新拾起，却突然头痛欲裂，不得不抬手压住额头，勉强忍耐。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身前。

　　“委屈你了。”又是那道来历不明的女声，但如今，声音的主人就在眼前，她却无法抬头，将人一看究竟。

　　一双普通到毫无特点的手伸了过来，捧起水晶相框，慢慢塞回了她怀中。

　　疼痛渐有毁天灭地之势，她已是冷汗满额，脸色煞白，双腿甚至难以支撑身体，直接抱膝坐在了地上。

　　相框滑入双腿与腹部之间，微凉坚硬，却像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抱歉，让你受苦了，只是如果不这样，我怕被你打死。”

　　女人无法开口，却渐渐可以勉力抬眸，将一双长腿收入眼中。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依旧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特征，无法推断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然而即便是这样，头顶还是传来压迫感，是被那人按着脑袋，不许她继续抬头去看的意思。

　　“别多想啦，先在这里过上一段时间，等她醒来吧。她比你念旧，目光却没你长远，还徘徊在那边，不肯到我这里来呢。”

　　说完，又拍了拍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倒有点安抚孩子的意思：“我特意为你们准备的这个地方，喜欢么？”

　　女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手拿开了。那人叹息一声，随即又是一声轻笑：“骂得好，被你骂还挺……开心的。那我滚啦，你和她多保重。”

　　脚步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剧痛褪去，只留她一身冷汗，瘫坐在地，喘息不止。

　　这是那人的第二次出现。除了声音，她又暴露了更多。比如手上无疤无痕，只有右手中指一点拿笔导致的薄茧。又比如她对自己的态度，歉然，宠溺，关怀，种种皆是不同寻常。

　　女人薄唇一抿，勾勒出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虽然目前所掌握的，还不足以成为有用的信息，但她相信，那人还会再来。而每一次忍不住现身，再谨慎都必定会留下痕迹。

　　她会做最有耐心的猎手，静候她的下一次出现。

　　又是一天过去，厨房里储备的食物已经殆尽，女人不得不为温饱而发愁。而她的心思倒像被人全盘掌控，才愁过不久，就有老妇携新鲜食材登门拜访。

　　“我按之前说好的，给你们送些蔬果鲜肉。没送成品来，怕你们吃不惯我的口味。都是乡野里的东西，你们别嫌弃。”

　　女人看着她和她手中的篮子，一时无语，却问出一个注定得不到真相的问题：“受谁之托？”

　　那老妇却浮现出一脸莫名其妙：“不就是姑娘你么。”

　　女人：“我什么时候……”话至此处，停顿了一下，转换了一种问法，“我这几天精神恍惚，不太记得了。当时是怎么安排您的，能劳烦您替我回忆一下么？”

　　装满食材的篮子很沉，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点吃力地换了只手来拎。女人注意到，还是伸手先行接了过来，又请人到屋子里慢慢说。

　　“大概是三天前吧，姑娘你拿着两千块钱来到我家里，说会在隔壁住一段时间，让我每隔三四天送一些吃的过去。”

　　距离她来到这里，今日刚好是第三天。看来倒是有人冒充她，替她周全琐事了。

　　女人点了点头，又状似随意地试探道：“这么麻烦的事，给您这点钱，您就愿意帮忙，当真是难得的善心。”

　　那老妇看着她笑得慈祥：“哪里是为钱。现在少有你这样尊老爱幼的好青年了，陪我这个老家伙聊了大半日，又哄得我孙女喜欢，这两天居然天天喊着要找大姐姐玩呢。”

　　女人：“……”

　　……好青年。

　　……尊老爱幼。

　　……聊了大半日。

　　……她哪来的这么多话。

　　……居然还给自己找了个便宜妹妹。

　　女人抬手按住额上跳凸不止的青筋。这个冒充者，倒是把自己的人设给改了个彻底。

　　太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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