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莫寻

　　夜深了。

　　屋顶的桌子上，只余空杯冷盏。樱花零落在地，只有月色依旧，落上女人冰雕裁刻般的脸颊。

　　她伸手拿过酒坛，晃了晃，将剩下的小半坛玉露倒入口中，一饮而尽。落下两滴在怀中熟睡的人唇边，她抬手轻柔擦拭，擦过冰冷酒渍，却又洒上滚烫泪渍。

　　俯身靠近，想深吻，想拥抱，唇与手却都停留在虚空的位置，颤抖着无法触碰。

　　夜风微凉，拂过熟睡中的人，引起一个轻小的喷嚏。精致五官微微一皱，小猫一般闷哼了一声，鼻尖也被什么湿润了。

　　女人含着眸中晶莹笑了笑，将一个轻吻印上她额头。

　　抱着她起身，翻下屋顶，走回卧室。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又大概是在女人怀中总能安睡，这样一番颠簸下来，萧歆然依旧没醒。

　　为两人沐浴更衣之后，女人拥着她躺了下来。

　　某人酒量浅得可怜，熟睡中酒精在体内慢慢发酵，此刻连呼吸都带着酒香。脸颊上那抹粉愈发娇艳欲滴，唇角勾起的弧度，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女人抱着她，轻吻似流水落花，一遍遍抚过她的眉梢眼角。

　　嘴唇无声瓮动，向她做着最后的道别。

　　女人一直没有入睡。直到黎明之前，夜色最为深沉的时候。如同鬼魅一般，她从榻上慢慢起身，换上一身夜行衣，又背了长弓羽箭在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

　　藏于怀中半日之久的图纸拿出来，展平，放在了书房里大小姐的桌上。

　　翻墙出府，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夜色中，恰如萧歆然所预料的那般，化风化雨，再无人能追寻到属于她的半分踪迹。

　　这一夜，萧歆然以为自己做的是美梦。

　　醒来后，宿醉的头痛倒比寻常轻了许多。一身洁净舒适，看来自己被人照顾得很好。

　　枕边无人，她又躺了一会，偏头看看日光，不由哑然失笑。

　　居然一觉睡到这么晚。昨夜的酒，看来是过烈了些。她心里笑骂着女人把自己哄得烂醉，又责怪着她不在枕边陪自己醒来，想着等下见面，定要捶她两拳。

　　这个时间……女人应该在打理那棵樱花树吧。

　　她下意识摸了摸鬓边。昨夜女人为她簪上的花居然还在，只是缺水萎蔫，颜色不如先前好看了。

　　萧歆然小心地捏着根茎坐起身来，拿过床头放着的书本，将花铺平夹在了书页之中。

　　洗漱之后，来到书房。萧启昭府邸的平面图静静躺在她的桌上，一夜之间，凭空出现。

　　派人叫来严轩，她问了两个问题。

　　“这张图，什么时候拿来的？”

　　“回大小姐，昨日拿到，您不在府上，恩人姑娘看到便先接收了，说等您回来再由她转交给您。”

　　萧歆然闭上眼，又问：“家谱，是不是你放在我桌上的？”

　　严轩露出困惑的神情：“什么家谱？”

　　不是他，那么最后动过她桌上文书的人……

　　是那个身怀内功，来历成谜，却又长着一张故人脸的人。

　　萧歆然蓦地攥紧了双拳，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去忙吧。”

　　严轩离开后，她夺门而出，直奔花园。日光明媚，樱花树下遍地落影，却唯独没有女人的身影。

　　萧歆然想起昨夜女人的话，又发现树下土地上一小块颜色有异的土壤，于是寻来铲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下去。

　　挖到一半，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女人能想明白的，她怎会困惑不解，又怎会对女人的打算无知无觉。

　　只是，太晚了。

　　这不应该。一定是女人接受到了什么别的讯息，所以才能在她之前做出了判断和决定。

　　比如……

　　她逼迫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回忆，终于想起了前日在启昭铺子里，女人问起的二掌柜。

　　既然是安霖将她们的目光引向萧启昭，这一段，是想要重蹈怎样的覆辙，便已经十分明显了。

　　如果没猜错，这位二掌柜姓石，正是与第一世里石天依相对应的那一个！

　　萧歆然蓦地丢开铲子，直接用双手在泥土中挖了起来。挖了一会，指尖碰到冰冷硬物，启出一看，正是与昨夜一模一样的酒坛。

　　酒坛下，压了一张字条。

　　此去不归，莫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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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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