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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翌日清晨,拓跋焘天还没亮便已出门。

  云羲因为知道明元帝要召见,不敢贪睡,早早起来穿戴整齐,只等着宫里面来人宣旨。

  魏国自迁都平城便将宗庙设立在白登山,一年四岁按时拜祭。文武百官从皇城出发,步行一个多时辰便可到达。云羲曾听拓跋焘说起过魏人祭祀祖先的礼节,他们虽受汉室文化熏陶推行汉礼,但毕竟自己本来就是胡人,难免保留一些先胡时的旧俗,因此礼法上和晋国大相径庭,就连宗庙的数量也都不尽相同。不过,好在魏礼并不周全,也不强求没有子嗣的妇人随行,云羲非但不必舟车劳累,还可以安安安心心地待在云中宫候命,顺便省得去记那些冗长枯燥的繁文缛节,倒也乐得轻松。

  如此候了半日,等到明元帝宣旨时,已经临近中午。

  听传旨的内监说,明元帝在西宫设下家宴,诏令所有皇子公主携家眷同来,场面十分宏大。

  云羲稍稍诧异。

  她本以为是单独召见,谁知却是家宴,和慕容夫人所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于是高高悬起的半颗心缓缓放下。

  转而开始琢磨:可不是?今日毕竟是中元,即便按照先前晋国的规矩,也是祭祖过后阖家老小聚在一起吃顿斋菜。明元帝贵为一国之君,国事繁多,又怎么会腾出时间单独召见她一个过门没多久的儿媳妇?

  这样想着,云羲便愈加笃定:或许慕容夫人只是那么一说,其言未必可信。

  等到了地方,女眷们已经三三两两来得差不多。

  她们之中有先前就认识的,见了面相互颔首,自然而然地凑在一起说起悄悄话。

  也有和云羲一样谁也不认识的,像个刻板的木头人一般守在自己席位上,一言不发。

  因为拓跋焘在诸皇子中排行第一,席位本就比其他皇子靠前,而云羲又是云中宫里唯一的大皇子妃,座次自然而然地跟随拓跋焘被安排在紧邻几位夫人之下的位置上。众女眷们碍着云羲南朝公主的身份特殊,虽然见云羲是孤身一个人,却在相互行过礼后谁也不肯主动过来与云羲搭话。她们凑在一起或窃窃私语,或时不时朝云羲投来打量的目光,只要一看见云羲瞧她们就立即转过身去,随后又是一阵私语,再换其他人继续来看。

  近一年来,或荣或辱,或生或死,或繁华富贵或一朝败落,云羲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的变故,早就对各种各样审视目光看得十分淡泊,她任凭女眷们指指点点,自己权当没看见,只一个人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等待宴席开始。

  可能是云羲的好脾气纵容了女眷们的气焰,那几个人见她没有生气,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云羲依旧没有说话,然而旁边有个年轻女眷却再也看不下去,也不管其他人看她的目光有多复杂,大大方方走来朝云羲盈盈一拜:“妾身三皇子妃卢以筠参见太子良娣娘娘!妹妹早就听闻姐姐‘蕙心纨质美韶许,玉貌绛唇淇水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卢以筠举止得体谈吐优雅气质如兰,既不用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等浮于言表的客套话来恭维云羲,也没有因为云羲南朝公主和大皇子妃的双重身份而曲意奉承,一番出人意料之外的动作皆是因为看不惯旁人的作态,因此云羲对她颇有好感,微笑着对她还之以礼,用一来一回间的眼神传递,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这个时候,执事内监忽然捏着嗓子喊了声:“阳翟公主驾到!始平公主驾到!二皇子妃到!”

  云羲顺着众人目光去看,只见杜芊月携同两名年轻女子一起踱步进来。那两个女子一姹紫一嫣红,一个似芍药芬芳,一个比牡丹要美,真真是好看之极。

  众女眷一见她们二人,齐齐施礼:“参见阳翟公主,参见始平公主!”

  云羲一听,也少不得稍微躬了躬身,却不似其他人行参拜大礼,只是按照皇长嫂参见公主的礼仪,行了该行的礼。

  按理说杜芊月此时理应退避才是,可她非但没有移动半步,反而笑吟吟地和两位公主站在一起接受众人参拜,故而云羲留意到,好几个人看她的目光霎时都不太友善。

  其实杜芊月一进殿时已经认出云羲来。

  她见云羲和卢以筠在一起,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才故意挪开视线,看向人多的地方。

  那时云羲便知道,正如云羲不太欣赏她一样,杜芊月也很讨厌云羲。

  或许是因为她自视甚高,却由于拓跋焘的缘故,不得不屈尊降贵唤云羲一声皇嫂。

  或许是因为拓跋丕看云羲的眼神让她感到不安。

  或许是因为拓跋丕当着云羲和拓跋焘的面扫了她的颜面。

  亦或者,从一开始发现那根藏在灯笼里的菱藕时起,她就不喜欢云羲……

  云羲本以为自己和她相看两厌、互不搭理就好,谁知杜芊月却存心想要在她面前扬一扬威——因为卢以筠恰巧不知被谁踩到裙子差点儿绊倒,正好给了杜芊月借题发挥的理由。

  当时云羲急急扶住险些跌倒的卢以筠,两个人都还没有站稳,就见杜芊月柳眉倒竖开始大声训斥:“哪个是服侍三皇子妃的婢女?三皇子妃有孕在身,你不知道吗?怎么服侍你家主子的?”

  其实哪里用得着她说,一见卢以筠差点摔倒,早就有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请罪。

  而云羲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顿悟,几乎在一瞬间便明白了杜芊月的意图。

  女眷之中,除了两位公主身份尊贵,唯独能拎出来与杜芊月并论的,也就一个云羲。

  想来杜芊月平日趾高气昂惯了,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偏偏云羲贵为南朝公主出身比她只好不差,又被赐婚给太子,处处压着她一头。

  再加上乞巧那日生的嫌隙,杜芊月便存心想给云羲些颜色瞧瞧,故而装作不认识云羲,只要逮着个机会便在云羲面前装厉害,好叫云羲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而瞧杜芊月跋扈的模样,如此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云羲想起先头那些女眷们看杜芊月的眼神,思忖着她既仗着身份尊贵不把自己这个皇长嫂放在眼里,如若她一开始就选择隐忍,以杜芊月的性格,难免日后会变本加厉,更不把她看在眼里,那她往后在北朝的日子可就有的受了。

  云羲回想拓跋焘对杜芊月的态度,感觉他对杜芊月应该也是不喜欢心想不如索性仗着有拓跋焘给她撑腰,干脆当着众女眷的面也耍一耍皇长嫂的威风,如此既可以当众臊一臊杜芊月,叫她下次不敢轻视于自己,也能顺便也立立威,免得今日煞了杜芊月的气焰,明日再冒出一个赵芊月、宋芊月,总是接二连三麻烦不断。

  想了想,云羲轻轻拽了拽卢以筠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动。

  自己却学着那日拓跋焘的语气,不冷不热地对杜芊月说:“这位妹妹好生面善,不知如何称呼?”

  其实方才执事内监已经通传过杜芊月的身份,云羲这是明知故问,是个人都看得出云羲在故意刁难,是以方才还喧哗热闹的大殿,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云羲和杜芊月,就像是期待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杜芊月一怔,看向云羲的眼神顿时犀利怨恨,唇间忿忿地吐出一个:“你……”

  只一个“你”字。

  下一刻。

  杜芊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闭嘴。

  她一张粉扑扑的桃花脸,转瞬间颜色剧变。

  云羲心里好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只心思不良的猫,明明知道杜芊月倘若点破自己身份,便证明她早就认得云羲——既然认得,那方才她一不行参拜之礼,二在云羲参拜公主时不避不让,三在云羲面前趾高气昂的那一番做戏,便是对皇长嫂乃至大皇子的大不敬——这,可是极其失礼的!事情倘若传出去,恐怕整个北魏贵族阶层都会闹得人尽皆知,大家不但会嘲笑杜国舅教女无方,还会连带着让二皇子拓跋丕颜面尽失。

  杜芊月恨恨地瞪着云羲,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羲唇角微微上挑,嘲讽地看着她。

  没错!

  虽然是杜芊月起的头,可云羲偏偏要逆势改局,反要逼的杜芊月对她低头。

  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杜芊月,看她怎样回答。

  只见杜芊月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最后还是阳翟公主听内监禀明情况后看出些端倪,率先打破沉默:“原来竟是皇长嫂!阳翟方才失礼,还请皇长嫂海涵!”说着她用胳膊肘撞撞杜芊月,一个劲地给她递着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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