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朝花夕拾
林挽风羞愧难当，低下头去，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辩解。
楼月霄看了他一眼，很是不屑，附和道，“我平生最厌恶自命不凡的男子，不曾想，今日看见了一个。昨日见你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肯为我二人挺身而出，让我颇为赞赏，以为你是个正义的男子。看你对那烟云姑娘情深意重，索性顺水推舟，送个人情，让你二人共度一夜良宵。现在看来，烟云她真是所托非人，竟把你当成良人。连为她赎身的银子都凑不齐也就罢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却不肯去做，还以什么誓言为借口。呵！她话粗理不粗，你都落魄到这份上了，竟还如此？到底是看重誓言不愿违背，还是担心自己的面子，你心里明白……告诉你，我不管你去偷去抢还是违背誓言，总之，若是三日之内凑不出一千两，到时候，我便拿着一千两银子来带走烟云……”
此话果然奏效，林挽风咬着牙，下定决心，与那三人离开，答应，三日之内，铸造出他们想要的古剑。
这才像样，起码，像个男子。楼月霄伸手为烟云解开了穴道。烟云身体僵硬许久，本来就是弱女子的她，实在吃不消，浑身发麻，双腿发软，慌忙之间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楼月霄，勉强支撑着，摇头叹息，“你不应逼他，一千两，除了答应铸剑之外，他哪里拿的出来？”
“这我可管不着，我只知他若连为你赎身都做不到，即使你二人此时在一起，日后又要如何生活？难不成，要你继续在这青楼卖笑？女子，千万不可妄自菲薄。”
楼月霄是雪宫宫主，而雪宫收留不少无家可归的女子，其中不乏被喜新厌旧的负心汉丈夫抛弃，且被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履的命苦之人。见得多了便觉得，女子不可被男子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也不可不顾一切与一个清贫穷酸的书生私奔。
戏文中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总是天仙公主，将相之女和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书生农夫婚配，对于女子来说，简直是不折不扣的侮辱。不过是冠以“两情相悦”的高尚理由，本质还是凡夫俗子的意淫幻想。
“我自知姑娘本意是为我好，想试探他一番，也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只是……他因自己铸出的‘魔剑’而家破人亡，多年来日日醉生梦死才忘却了，如今定会因为铸剑而再度想起，我怕他出事，他若死了，我也不愿独活……”
这是，有什么隐情？楼月霄来了兴趣，非要烟云讲一些林挽风的往事，可烟云不肯，没办法，楼月霄只好去逼迫一旁站着的老鸨子。
那老鸨子大小生活在这洛城，自是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提到林家过往，反而有些同情那林挽风的遭遇。
林家是洛城最出名的铸剑师，打造的刀剑，吹毛立断。而且，他家刀剑由于淬火时采用了祖传的秘方，且刀刃相互绞合，导致用此刀剑造成的伤口，无论采用什么药物，也很难愈合。
即使当时是小伤，也会日趋严重，血流不止，故而杀伤力极强。
林家也常为朝廷那些位高权重的武将打造兵器，因而深受器重。
由于林家刀剑过于凌厉，林家家祖便设了一条祖训，用来教导后人：刀剑无情，不可大规模铸造，以免杀戮太多，祸及后人。
多年来，林挽风及其父亲林啸，恪守这条祖训，从不为大的组织帮派或者军队铸造兵器。
然而，后来，这条规矩，却被打破了。当时有一个战功卓越的将军，封号“武威”，与林家关系甚好。
有一日，他忽然找到了林挽风的父亲林啸，自言，要为三千军士打造刀剑。以往，那将军大人也常来林家，不过都是打造佩剑居多，像这样的，开口要三千把刀剑，实在让人大惊。
林啸问其缘故，担心他要去边关打仗，而林家刀剑不能大规模用于将军对垒。
那将军告诉他并非打仗，而是自己要去东南之地，寻一件东西。传言那里的人，身体非同寻常，伤口愈合很快，想来，也只有林家的兵器方可一用。
林啸问他去取何物，他却摇头不语。
后来，那将军再三恳求，并承诺归来之后，会将刀剑全部销毁，不会被歹人利用。林啸念其友情，又得到其承诺，便应了。
半年之后，林家为他造成了三千件杀人利器。那将军甚喜，当日便带队出发，三个月后回来。
林家问此战如何，将军大笑，自言，妖人已灭族，再过四十九日，他定能取得想要的东西。
之后，那三千刀剑也被投入熔炉，化为铁水。林啸看着那些染血的刀剑，仿佛看到了上面累累亡魂，心生愧疚，总觉得所谓的“妖人”被灭族，自己也有责任，日日在佛堂跪拜，为死人超度，为圣人祈祷。
所幸，三年来，这件事再也无人提起，那将军再和没找过他，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
可谁料想，三年后，报应来了。
那将军被谋反的亲家牵连，全家枉死。
其实，所谓丞相谋反的证据，不过是在府中发现了一些兵器而已。
况且，就算是证据确凿的谋反，依据本朝律法，满门抄斩即可，不必株连九族。
可谁知，敬帝听信了当时最宠爱的妃子言论，索性诛了九族，把那将军全家也一并处以极刑。
那妃子是前两年被一个黑袍人献入宫里的。当时，那黑袍人进献的，还有“长生不老药”。女子貌美非常，和她相比，所有人黯然失色，不到半月，便独得恩宠。
而且都传言，那女子非同一般，背部有红色鳞片。倘若受了伤，不出三日，伤口便愈合了，且不会衰老，青春永驻。敬帝惊喜，问其故，黑袍人答：服药所致。敬帝也服了药物，果然，神清气爽，大喜，自言要与那妃子生生世世作为夫妻。
黑袍人因此被封为国师，后却不知所踪。
后来，敬帝因此荒废朝政，听信谗言，诛杀忠良，又因身体的特殊，官员私下称那女子为“妖妃”。
甚为奇怪的是，服下长生不老药的敬帝不仅没有长生，身体还日益衰微，卧床不起，“妖妃”因此打入冷宫。
再说那林家，自将军被诛杀之后，林啸总觉得是报应。而且他听闻“妖妃”身体特殊之后，总觉得她和三年前的那场东南之行脱不了关系，日日惶恐，夜不能寐。
这时，林挽风打造出了一把剑。林啸大惊，说这是邪剑，林家将有大劫。林挽风不信，只说剑为人所用，人善则剑正，人恶则剑邪，但剑本身并无正邪
岂料当夜，林啸拿着那剑，神志不清，非要“斩妖除魔”，将林家几个仆人全部杀死。林挽风的母亲，替儿子挡了一剑也死了，后来，林啸突然清醒，害怕自己对林挽风下毒手，便自刎身亡，自此，林挽风再不铸剑。
楼月霄听后没有多少同情，反而觉出了一些非同寻常之处。她看了洛芷惜一眼，心想，怎么感觉与那日在鬼林里的情景颇为相似？莫非，那林挽风铸造的邪剑便是沈靖要抢夺的古剑？
更让楼月霄吃惊的是，她好像听到了……武威将军？被牵连诛杀而灭门，好像，确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她一把拉住老鸨子的衣领，“你说清楚，武威将军？”
而洛芷惜听后，又想起楼月霄讲述的经历，脸色发白，慌忙查看自己，果真曾被割伤的手指，疤痕全消；曾被楼月霄指甲划伤吸血的伤口，皮肤细腻光滑；而自己的手腕，曾被枷锁磨破的皮肤，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从小到大，我的身体受了伤之后，不用药物，也能很快愈合，原来，是因为我是鲛人后裔？看来，我与生俱来的不止是幻术。
脑海中，记忆一下子翻滚了出来。
姐姐……我们要被带去哪里……
不要管他们，现在，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姐姐，你在干什么？我头好痛……
莫要说话，一会，一会儿就不痛了，再忍一下。
我是谁？你又是谁？你为什么哭了？
一会儿，在水中，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乖，我以后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
咳咳，我在哪？好累，这是安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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