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席间忽而静默，一旁弹着琵琶的甘棠当他们是闲话已了，便停下琴音，整了整衣衫，打算登场入席。甘棠刚一走出屏风便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冰冷气息，多年的逢场阅历，教甘棠生生退了脚步。
杜子仁的话纵使令人不快，倒也无可辩驳。
上生星君平日里十分和善，待小妖们从来如一，未曾将他们看作是下等妖孽，可那也并不代表天庭人人皆如此，更何况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与九黎傲因君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杜子仁没当场将他们打死，便已是万分仁慈。
宫家兄妹自知逾越，便寻个借口，欲拉下桑臣离席，桑臣却仍是坚持不走，“可陆吾他绝不是……”
“陆吾君是天庭仙君，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吾等置喙！”未等杜子仁发火，离朱连忙截下话头，并又向三位上座的仙君行礼笑道：“是小妖们不懂规矩，扰了仙君们的酒宴，小妖这就退下。”
离朱背过身来便立即换了副脸色，狠瞪向桑臣。
宫家兄妹拖着桑臣先行一步，离朱立马跟上，休白见势也忙抱起黑鸢红桦。
黑鸢红桦尚未吃饱喝足，便耍赖不起，红桦紧抓住桌腿不放，黑鸢更是大吵大嚷道：“他骂我们是鱼是虾我们就得跑么！他自己不还是轻易被个女人钉在树上！简直比鱼虾还不如！”
休白一手抓一个已是劳心，黑鸢一席话更是教她吓出一身冷汗，伸手便去捉他，“你这小兔崽子给我闭嘴！”
黑鸢身子矮小，轻易便躲过休白，跻身钻进桌底，再又爬上桌子乱抓一通佳肴急忙塞进嘴里。
休白去抓黑鸢，又见红桦上了桌，两边已然乱成一团，汤水小菜洒了满桌。
郁垒轻摇杯中酒嘴中含笑，权当无事发生，上生星君眼疾手快，抓起红桦衣襟将他提起，再看黑鸢却没这般好运，竟爬到了杜子仁身前。
黑鸢正欲去抓杜子仁身前的菜，却不知杜子仁此时已是怒火中烧。
杜子仁掐住黑鸢的脖颈将他高高举起，冷声道：“你这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杜子仁手上使力，黑鸢已是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小脚不停地蹬着。
休白焦急道：“鬼君饶命！黑鸢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您千万别同他计较！”
休白一番求情并未勾起杜子仁半分恻隐，眼看黑鸢气息将断，上生星君于心不忍，手已摸上了腰中软剑。
只刹那间，上生星君软剑横上了杜子仁的脖颈，休白亦是同时出手，兽爪紧抓住杜子仁手腕。
更教杜子仁没有想到的，他的背后竟不知何时抵上了数十柄短刃！
一旁悠闲喝酒的郁垒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禁啧啧称奇道：“离朱，你的法力越来越高强了。”
事态紧急，离朱此时也没有心思与郁垒周旋，只故作淡然道：“此刃名为‘鬼泣’，还请鬼君放过黑鸢。”
鬼泣鬼泣，必教尔等鬼魅痛泣难耐，悔生于世！
杜子仁自然听过此名，想当年，傲因刚制出这柄短刃，便拿杜子仁做了试验，他可是足足痛哭了三个月！
往事难堪，杜子仁不愿再想，却也依言放下了黑鸢。上生星君等人便也收回了法器。
“一只小妖罢了，都这么紧张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傲因的亲儿呢！”
郁垒话虽无心，却不由得教人多想，杜子仁竟真打量起了黑鸢与红桦。
离朱与休白趁机抱过两小妖破窗而出。
见她二人走得如此迅速，杜子仁这才察觉不对，那夜傲因将法器吐个干净，全教他自己亲手毁去了，现如今哪儿还有什么“鬼泣”！
那离朱，分明是戏耍他！
杜子仁吃个闷亏，却又不能言明，心中有火不能发甚是憋屈。
上生星君尚在慢条斯理地收剑整理腰带，杜子仁瞧着更是恼火，冷笑道：“我瞧你不用做这个仙官了，索性褪去仙骨与那群妖孽为伍如何！”
上生星君不疾不徐回道：“鬼君您才是，这身道袍很适合您，您可有想过去做个道士，专去除妖？”
杜子仁冷哼道：“先前不见你有如此锋利的口舌，看来你同傲因在一处学到不少么！”
杜子仁先前的确对上生星君颇多照顾，上生星君自是铭记于心，可事情一码归一码，杜子仁为人处世上生星君全都看在眼中，也着实不能苟同，此时杜子仁既存心刁难，他也不能在继续忍让了。
“鬼帝误会了，傲因的口舌并不及您的锋利，小仙倒是在您身上学了不少！”
“好啊！你既如此护着她，那便护着罢！我倒想看看，待你二人丑事教天帝知晓会是什么下场！”
“恕小仙愚笨，鬼帝您的话小仙听不太明白。小仙与傲因有何丑事？”
“还要装模作样？你分明对傲因……”
杜子仁正要说下去，却被郁垒厉声打断。
“别吵了！寻鬼铃有动静了！”
事隔多日，噬魂鬼终于现身了么！
三人此时也顾不得有过什么嫌隙，齐齐往外飞奔，独留被遗忘的甘棠蹲坐在屏风后瑟瑟发抖。
寻鬼长铃震天响动，划过天际，三人紧跟长铃在后身急如燕。
上生星君事觉不妥，好奇问道：“青天白日的，噬魂鬼怎会在此时出现？”
“有人在设法招鬼！”
郁垒此时已无半分轻松悠闲之态，语气甚是严肃。
“何人竟如此大胆！那噬魂鬼哪能随便招惹？”
杜子仁身为地府之首倘若想抓噬魂鬼什么办法会想不到，再心急也从未想过招鬼，之所以在此地逗留苦等，只因此法太过凶险，就算能让噬魂鬼现身，也未必能令他就范，反而会聚集一众怨鬼，四处伤人。
杜子仁思及此处便心慌不已，倘若真在他的地界发生这种事，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届时别说稳坐鬼帝的位子，怕是要沦为众人了。
“郁垒，你说会不会是……”若说谁能胆大包天，还存心害他，杜子仁想到的头一个便是傲因。
“不会是傲因。”
郁垒斩钉截铁道：“如今正值伏暑天，她尚且自身难保，哪能去招鬼？”
郁垒既如是说，杜子仁便也不作他想，却只听上生星君关切道：“你说她自身难保是何意？”
郁垒回头看了上生星君一眼，别有深意道：“上生！你当真只是好奇？”
上生星君似有心虚，别过眼去不再答话。
郁垒坦然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傲因当初为了造灵虚幻境，不惜以自身为代价，炼化出暗魔兽与嗔魔兽的精魄，存于体内，以助她施法。平日里倒看不出什么，但每到伏暑时，那魔兽便格外活跃，欲反噬傲因神识，每每便是一场苦战。”
这边正说着，长铃已不再缠动，只悬在半空，静默旋转。
“就在此处了！”杜子仁率先冲下，立在一处庭院中。
这庭院看着破旧，四处都是打斗的痕迹，看着甚是眼熟……
此处不正是陈源的府上！
上生星君定睛看去，此时盘坐在阵法中的，可不就是陈源么！
郁垒见阵中人原只是区区凡人，更是不可置信，叫道：“你这小儿！不要命了！”
陈源坐于阵中，见众人竟是只身从天而降也不觉稀奇，他既能接受世间有鬼怪，自然也能接受这世间有妖神。
“不知是哪位妖君仙君驾临，恕小人不能起身恭迎。”
杜子仁见状可没有心思与他以礼相待，斥责道：“还不快停下！你若想死便自己去死，莫要牵累众人！”
陈源态度坚定，耐心解释道：“道士放心，这阵法是我立的，那恶鬼只会来寻我，不会连累旁人！”
陈源继而欣喜道：“山柏兄果真没料错，只要我设法招鬼，定有仙君前来除鬼！”
陈源提及的此人，又是何人？
上生星君不知，杜子仁也从未听过，倒是郁垒一听便立即黑了脸。他环顾四周，冲着一处假山怒吼道：“南山柏!你给本君滚出来！”
见郁垒已然动怒，南山柏笑嘻嘻地从假山石后钻出，恭敬地对着一众仙君行礼。
“我说怎么找你的时候不见人，合着你是捣乱来的！”
南山柏笑道：“大人可错怪山柏了，山柏此番前来可不像大人似的整日流连花丛，沉浸美酒。”
南山柏悄悄瞧了一眼郁垒，看他像是要发火，接着连忙禀告道：“山柏此次可是跟着陈大人去南海查到了许多事情，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断不敢出此下策。”
“况且……”南山柏眼中满是精明，他跟着神荼郁垒身边数千年，实在太过了解他二人心性，他挺直了腰板，缓缓道：“神荼君吩咐了，教我全力相助，毕竟您办事这般拖拉，实在是丢桃止山的脸面呢！”
郁垒听到最后一句立马翻了脸，他狠狠抓过南山柏衣襟，怒道：“他真这么说我！”
“千真万确，山柏不敢撒谎。”
神荼既如此说，那郁垒也不得不较起真来，他丢下南山柏，转而对陈源道：“你好生坐在里头将噬魂鬼引出，其余的便交给本君罢！”
上生星君面露忧色，对郁垒道：“陈源只是肉体凡胎，怎么能做诱饵？若是出了岔子……”
“星君放心，噬魂鬼喜阴气，陈大人乃盛阳之身，噬魂鬼伤不了他半分。”南山柏已将事情全部调查清楚，陈源的老母亲及家奴也安排妥当，甚至于隔壁的刘府众妖也都计划在内。
“郁垒！你们桃止山是不是也太过分了！既早有计划，为何不同我说一声，若真是出事，这个责任谁担待得起！”
杜子仁在一旁气得跳脚，上生星君只淡然道：“趁着傲因不能来插手，我们还是快快抓住噬魂鬼罢！”
此话倒也不错，此时不捉鬼，更待何时！
本是日照当头，忽而便是乌云盖日，一阵强烈的阴风刮来，似要剥皮剜骨一般。
“这怨气竟如此强烈……”上生星君惊叹不已，上回捉鬼时竟没有丝毫察觉。
“星君有所不知，这只鬼名叫秦成文，本是南海郡太守秦明的幺子。可这幺子自出生时便体弱多病，早早夭折而去，他的生母为此便发了疯一般，总也不信这孩子去了，还是继续为他四处寻医。凡人本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可奇怪的是，那孩子竟真活了过来。”
“怕不是活过来，是化作鬼怪了罢！”上生星君听南山柏说明了一番来龙去脉，便也能多少推算出。
不过就算是从婴孩时开始修习鬼术，如此阴气也未免太盛了些罢？
上生星君尚未来得及发问，一道阴风就地劈下，众人连忙闪躲，只陈源坐于阵中纹丝不动，阴风竟也未能伤他分毫。
乌云之中不见一丝人影，只听一声低沉的嗓音，恨声道：“秦明，你怎还苟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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