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说起这只狼妖真是有些意思，自圣灵石的流言四起，找上她争夺圣灵石的妖魔数不胜数，但往往在傲因处尝到过苦头的人坚持不了多久便不再来犯，这狼妖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原本有神仙在此，加之傲因也敛去了妖气不应当再有如此麻烦，可这狼妖识人凭的不是气，而是味。他是寻着傲因的味而来，没有闻过神仙的他自然不知傲因身边有位神仙。
傲因接连几夜催动寻鬼铃终于有了动静，于是他们又开始赶路。上生星君还是劝着傲因吃熟食，傲因也给了他几分薄面，然着实难以下咽。不过既然愿意吃，那便有希望，待到下次进城买些面食之类让她试试。
自那夜狼妖的意外之后，二人之间关系缓和了许多，不，应该说是傲因对上生星君的态度好了很多。
傲因不再对上生星君唇舌相讥，不再冷言冷语，两人有时竟能聊起彼此的过往。
傲因进入九黎其实是巧合，也正是因此才造就了灵虚幻境的诞生。这天神荼与郁垒奉蚩尤之命结伴前去西海收服嗔魔兽，想让其助蚩尤一臂之力。不曾想二人刚至西海，嗔魔兽已被傲因斩杀，正看到傲因吃力地背着嗔魔兽扬长而去。神荼郁垒追上前去询问为何将其斩杀，傲因只以为是此二人是嗔魔兽的同伴，二话没说便动起了手，神荼郁垒二人联手竟也不能占得半分便宜，并不是傲因法力多么高强，实在是傲因所使的法器太过刁钻，专克他们的弱点。
神荼看中了傲因的才华，便说服傲因带她回去见了见九黎众人，几人一见傲因三头六臂，还是个女妖，只觉得神荼言过其实，并不放在心上，谁知银灵子突然闭眼扶额，轻叹道：“唉，真是晦气。咱们九黎竟弱到如此饥不择食的境地了。”
说完这一句，银灵子便不能动弹了。周围几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破解这定身术。傲因默念口诀，银灵子脚底便钻出一条白蛇，银灵子大叫有蛇，众人皆不见有蛇，直至那蛇匍匐到银灵子的脸上，张口吞掉了他的一只眼睛，众人这才看到，那蛇正悠悠然地打算去吞另一只，一旁的刑天连忙将蛇抓起，扯成了两段。
“既觉得晦气，那你不看便是。”傲因如是说。
这年，傲因三千岁。
此后，傲因便一直留在九黎，因蚩尤一行人不满天帝镇压，欲与天界一战，傲因的长处便得以施展，先有圣灵石出世，后有灵虚幻境困神。
若问九黎之中何人与傲因最为交好，那便是后卿。
后卿是天庭四御之一后土娘娘的胞弟，他原本下凡来是为了劝降，不曾想反被蚩尤劝降了，傲因难得见到神仙十分新鲜，便经常与他厮混。后卿是个温柔的人，四千多年来她遇到过的不论凡人还是妖魔，上天入地也只有后卿配得了这个词。后卿是神，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惧怕他，有些如银灵子一类便暗中使手段，后卿便只作不知，从也不恼，只摇了摇头轻叹口气不作计较。有时傲因也会拿他取乐，使些雕虫小技他能破解的便说她这招太过简单；破解不了的无论多么狼狈也不求饶不喊人，待见到傲因时便轻笑说这招使的不错。灵虚幻境得如此成效还多亏他愿做傲因的试验牺牲品。
傲因至今已有六千岁，上生星君四千九百岁，除去做王八时的一万年。傲因种种因果不论好坏皆是凭双手得来，相较之下，上生星君略显惭愧，他只是运气好些。
好运的做了南极大帝的仙宠，好运的受了仙气滋养化成了人形，好运的没过多久碰上生星君羽化，让他捡了个便宜，做了个仙官。又好运的走出了灵虚幻境破了此阵，解了天庭之围，好运的猜中了傲因的法器，略得了她的欣赏。
上生星君叹了口气，心下竟生出丝丝羡慕来，他做王八时没有记性，不识人间好坏，而后上了天庭受了教化仅此而已，却从未有过惊心动魄的经历，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仙官当的甚是无趣......
“咦？上任上生星君叫上生星君，你也叫上生星君，那你自己没有名字吗？”
“做仙童时长生大帝为我取了个名字，唤作归越。”
傲因嘟囔着归越二字，心下欢喜，感叹道:“好名字。”后来傲因便唤他归越。
开始时上生星君极不情愿，试图劝阻傲因的心血来潮，说如今天上地下只有他一位上生星君，就算唤他上生也是可以的。待到傲因用好听的嗓音唤他阿越时，却有些莫名的心神荡漾，十分受用。
一晃又过去了几日，二人经过一处城楼，楼上赫然写着会稽二字。一进城还是老样子引起了一波骚动，上生星君说要去买点吃食，让傲因在这儿待着等会儿他，傲因嘴上应着，上生星君便也放心走远了些，买好了包子馒头，无意中瞧见一家裁缝铺，便进去挑了件厚实的外袍，那袍子上并未绣上繁琐华丽的花纹，只在领处织上了一圈白毛，看着十分御寒。老板见客人仪表不凡，便对那件袍子夸耀一番，舌灿莲花，说是北国来的上等的狐狸毛如此云云。上生星君摸了摸便知老板说了谎，也不多费口舌，打算付账时才惊觉身上的银子不够，面露难色。老板也不为难，只圆场道：“做生意只求人和，就当卖公子人情。”
上生星君返回原处却寻不见傲因了。他四下询问，整座小城几乎翻了个遍，也不见人影。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个清净之地施法搜寻逝幽扇。
逝幽扇本是上任上生星君之物，待现在的归越继任后南极大帝便将这扇子交给他保管，本也是件趁手的兵器，奈何千年前怀来晋羽山上上生星君的变化之术被傲因识破，两人交战不想一时大意，被傲因钻了空子，将他给绑了，那扇子也被傲因占为己有。
逝幽扇他用了三千年，也不觉有何处稀奇，她竟拒不归还。不过这样倒好，省去了四处寻她的功夫。
摒弃杂念，心中只念着逝幽扇，不一会儿脑海中便显现出一副人头攒动的景象，看样子傲因并未走远。
上生星君抓过一个路人问哪里是最热闹的地方，那路人见眼前人如此美貌竟呆愣了会儿，而后才指了指一家名叫谓语楼的邸店。是了，他早应该想到，傲因喜欢听说书自然会往邸店去的。
上生星君进去时，说书已经结束了，人群陆续散去，他只扫了扫，便发现傲因独坐在二楼靠着栏杆，背对着他。
“我还以为......”
上生星君三步做两步走上前去，心想着要念叨她几句才好，却被眼前的傲因震惊地说不出话。
傲因，竟然在哭！
上生星君一时之间没了方寸，傲因心狠手辣他见识过，傲因嚣张跋扈他也见识过，如此泪眼婆娑的模样却教他手足无措。
傲因双目红肿，轻声啜泣，不能自已，任由眼泪滑落打湿了衣衫。往日的傲气寻不见一丝，如今只剩得满面哀容，挥之不去。
上生星君在傲因身边坐下，欲言又止。这种状况他头一次遇见，不知说些什么较为稳妥，又遗憾自己不是女子能随身带着帕子，这样还能替她拂去眼泪。
左思右想之下，上生星君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拭去傲因的泪水。
这一举动似乎打断了傲因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看着上生星君。
“阿越，你这是做什么？”
“你怎的哭成这般模样？”
傲因只说她方才听人说书，讲的是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这天远方的城中发了大涝，无人可治，那儿子却说有法子治水灾，奈何父亲身染风寒需要人照料，只说奉上计策叫旁人去做，父亲得知此事便装作病愈的模样，教儿子不必担忧，安心前去救灾，还答应日日修书一封，以安儿心。儿子这才放心的离家了。
待半年后儿子归家却不见父亲，邻舍们告诉他，他父亲其实在他走后不久便病逝了。儿子不敢相信，笑着说他与父亲每日写信，前几日信中还说他身子硬朗。邻舍便带他去父亲坟前，儿子见到坟墓这才犹遭惊雷，扑上前去痛哭流涕。原来这书信是父亲提前写好，劳烦邻舍每日一封寄去，免得儿子挂心。
谁能想到，恶贯满盈的灵虚娘娘，竟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上生星君默默叹了口气，将桌上凉掉的茶水用法术熨热，倒出热茶放在傲因面前。
“我都不知道原来神仙是畏寒的。”傲因盯着上生星君手边的白袍如此说道。
他从初秋起跟着傲因，如今已步入寒冬，一路走来人们都裹上了厚厚的冬衣，只有他二人依旧一袭单衣，走在人群中总显得格格不入，便想着给她穿件御寒的衣裳。况且他确实有意图让傲因真切地感受凡人的生活，久了自会受到感染，如今她听别人编造的说书都流泪不止，那看来并不需要他刻意去引导。
想及此处上生星君心中大喜，高高兴兴地将袍子递给傲因。“这是给你的，穿上试试。”
傲因有些迟疑，接过后摸了摸看了看，确信只是普通的棉质衣袍，也并未发现何处印有咒术，这才披在身上，用脸颊蹭了蹭领处的白毛，嘀咕了一声，兔毛。
上生星君哑然失笑，上次傲因吃他给的桂花糕也如这般防备。“你放心，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哦？那我要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你要如何对付我？”
“自然依天条处置，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说完便低头喝了口热茶，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神魔之战傲因虽然有份，看似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也只是天庭认为她做的事是大逆不道，她在其中没有伤过任何人，灵虚幻境困住的三万天兵最后也都安然无恙回到了天庭。
傲因哼笑一声，说道：“星君怕是忘了，我可是一只妖，最擅长的便是伤天害理。”
上生星君抬头看她，眸中似要渗出水来。“你不会。”
傲因的冷笑也挂不住了，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只觉慌乱无比，控制不住的竟发起怒来，狠一拍桌子骂道：“王八蛋！你看我会不会！”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木桌在她掌下碎成了块儿，上生星君顾不得其他，赶忙救起茶壶茶盏，心中却发了难，他现在身无分文，可如何赔。
上生星君连忙跟上傲因，刚下了楼就被店小二拦住，果然嚷着要赔钱。傲因一把推开小二走出门去，小二只能拦住跟傲因一道的上生星君。
小二拿起算盘播了几下，不多不少五十三文。别说五十三文，他一文也没有了，那袍子花去了他所有的钱。那袋子银子还是下凡时度厄星君赠予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可一路上都被他用来买吃食了。
无奈之下，上生星君对着尚未走远的傲因大叫一声，生怕她听不见似的。“傲因！你身上带钱了没有？”
几个月来，这是上生星君第一次叫傲因的名字。
不知为何，傲因的怒气刹那间便消散了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转过身来以同样的音量吼道：“你堂堂南斗星君连小小变换之术都不会吗？”
邸店众人闻此言皆大惊，以十分诡异的眼光看着这个美男子，说是神仙倒还真不为过。那小二却是惊恐万状，屈膝欲跪。上生星君一边走向傲因一边说道：“你前两日撞了脑袋不说没事吗？怎的今日神志不清了？一会儿咱们去看看大夫罢。”
哦，原来是撞糊涂了，说胡话。
上生星君拉过傲因压低声音说道：“那桌子可是你拍碎的，可不要使法术来糊弄。”
“你方才说谁神志不清？”
“唉，是我神志不清，我待会去看大夫总行了罢。”
傲因神色这才缓和下来，伸手便变出了一把铜钱。上生星君头痛不已，覆手盖住了铜钱，再拿开时只剩一把树叶了。
“那你想怎样？你以为我会有钱吗？”
也是，傲因在凡间行走，吃的是山间小兽，喝的林中溪水，本就用不着银钱。
上生星君无奈，眼眸一转，想了个下下策。“既然如此，便请娘娘屈尊在店里做工几日，权当抵了这债。”
傲因简直不敢置信，拔腿便走。她是一只妖，是一只三万天兵都拿她没辙的妖，竟然要她因为一张破桌给凡人做苦工！怕这位神仙真是神志不清了罢！
“难道这种小事都会难倒娘娘你吗？既是如此那你走罢，我替你收拾残局。”
上生星君作势便要对小二拱手，余光却看见傲因折了回来，不觉微微转头偷笑起来。傲因对着小二，抬手拔出了绾发的簪子，长发如瀑布倾泻而下，没好气地对小二说道：“这根簪子够赔你一万张桌子了，拿去罢。”
谁知那小二不识货，讪讪说道：“小娘子，您这......小的虽然不识几个字，可这木簪子怎么看它也抵不上一张桌子钱啊......”
傲因当即又怒了，用力抓过小二，将木簪举到他眼前，骂道：“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这可是青龙木！你敢说它抵不上那张破桌子！”
“傲因，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上生星君抓住傲因的手腕，真怕她挥起一拳将小二打个半残。
小二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过，不知傲因所说为何物，只畏惧求饶道：“抵得上！抵得上！是小的眼拙！女侠饶命！”
“怎么回事？”邸店外走进一位身宽体胖的不惑之人，脸上已被岁月留下了痕迹，发中带着丝丝灰白，眼里透着的精明却藏都藏不住。
小二见到来人便像是见到了救星，大喊道：“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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