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冷颜无光

　　一夜雨停，天明放晴。清晨一束阳光透过窗槅照在凌紫兰泪干的脸上，叶上初阳干宿雨。凌紫兰伸手挡挡刺眼的光，睁开怩忪的双眼，才发现自己在妘琖怀里睡着了。


　　“你醒了？”妘琖看着凌紫兰红肿的双眼甚是心疼。


　　“姐姐，我怎么睡着了？”凌紫兰擦擦双眼。


　　“昨晚你累了，所以睡着了。”妘琖不忍说破。


　　凌紫兰想起昨晚一事，神色暗淡。


　　“妹妹，该来的迟早要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妘琖劝道。


　　凌紫兰默不作声。


　　妘琖起身，想为凌紫兰倒杯茶。那曾想昨晚一直抱着凌紫兰未动，浑身僵硬早已酸麻，疼得妘琖忍不住轻声shen吟。


　　“姐姐，你没事吧？”凌紫兰赶紧扶住妘琖坐下，“姐姐，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姐姐一晚没休息净陪我瞎zhe腾了。”


　　“没事，缓缓就好了。”妘琖并不在意。


　　“不行，我去给姐姐拿点药膏。”凌紫兰心里过意不去。


　　“紫兰妹妹，真的不必麻烦。”妘琖揉揉发酸的胳膊。“我还有事与你说。”


　　“还有什么事？”凌紫兰已对灵月失望，不期冀还有好事发生。


　　“昨晚，我还发现了镇殿使阡寻。”妘琖道。


　　“阡寻哥哥？他也是内奸？”凌紫兰惊愕。


　　“妹妹莫着急，昨晚他跟踪我，也看到了灵月与仇霸天会面。他的言辞模棱两可，是不是与灵月一伙，我还无法判断。”妘琖不无担忧。


　　“这么说阡寻哥哥也知道灵月是内鬼了？”昨晚一哭，洗去她对灵月所有的信任，现在对灵月只有痛恨。


　　妘琖点点头。


　　“姐姐，阡寻哥哥不会也背叛了行影宫吧？”挖出了身边的毒瘤却是自己最信任之人，人心叵测，草木皆兵，凌紫兰不知道还相信谁。


　　“如果他也是内鬼，必会通知灵月身份暴露，从而对我们提前下手。如果他不是内鬼，灵月应该还不知内情。”妘琖沉着分析，慌乱不得。


　　“那如何判断阡寻哥哥是不是内鬼？”凌紫兰真心不希望再看到失望的结果。


　　妘琖沉吟片刻，“只有试他一试。”


　　凌紫兰满眼忧虑。


　　凌莫年自知柜银遭劫，一路快马扬鞭赶往洛阳。


　　进入热闹非凡的洛阳城后，凌莫年一行人马在一座偌大的若市门庭停步下马。此门市不同别的门店，独自屹立在街头一端，门有牌坊，上面赫然写着汇通柜坊四个大字，牌坊下几个伙计看守，都非泛泛之辈。牌坊进去才是交易大厅，业主虽多，但都遵循柜坊规矩有条不紊地排队办理业务。汇通柜坊作为洛阳城最大的柜坊，乃至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自然顾客繁多，而且经营实力雄厚，当然，其中也与官场有隐秘关系。早有看门伙计进去报知柜坊主。未几，一个短须中年人带着几个伙计急忙出来向凌莫年行礼。


　　“宫主，您终于来了！”中年人喜出望外。


　　凌莫年微微点头。


　　“护殿使。”中年人领人也向凌莫年身后一女子行礼。


　　“嗯。”女子应了一声，冷若冰霜，眼神犀利，波澜不惊的芳容洞穿生死沧桑，冷眼观世间纷繁凋零。


　　凌莫年看了一眼四周，“进去吧。”


　　“宫主请。”中年人连忙让路。


　　凌莫年一行人由中年人带至柜坊偏厅，所有人驻守厅外，凌莫年带着霏霜与中年人在房里说话。


　　“老路，到底怎么回事？”凌莫年坐到上方问道。


　　中年人作揖回道：“回宫主，前段时间取现银的客人很多，导致库内现银空虚，而当时正值七王爷要取两百万两白银，属下急忙就近调取现银以补充给，谁曾想柜银还没到洛阳就被人劫去！丢失如此数额巨大的现银，属下担心七王爷知晓必定会怪罪下来，因此不敢声张，也不敢报官，这才飞鸽传书请宫主定夺。”


　　凌莫年点点头，“你做的不错，一旦报官，柜坊客人必定恐慌，纷纷退票取银，到时柜坊必定乱成一团。”


　　“多谢宫主体宥。”老路抱拳恭敬谢道。


　　“柜银被劫的具体事宜究竟如何？”凌莫年问。


　　“据前去接引的下人来报，当日他们如约去到接引的地方时，柜银早已被劫，护银队全被杀死，没有一个活口。”


　　“可曾查出他们死于何种武器，何种手法？”凌莫年想从死者伤口上查出何人所为。


　　“回宫主，护银队是吸了毒烟后被杀死的，俱是咽喉被割，全身无一处伤痕。”


　　凌莫年微微皱眉，头也不抬，问向身旁霏霜，“霏霜，你的看法呢？”


　　“回宫主，这必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组织，他们以毒烟毒倒护银队，再杀人灭口，造成一般的杀人现场，混淆视听，不敢露出真实手段，显然是怕我们从死者伤口上判断出对手是谁。”霏霜脱口而出，在抓人查事上，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还有呢？”凌莫年依旧不动声色。


　　“他们人手众多，劫完柜银立即消失，显然事前便已计算好一切。柜银运输乃绝密之事，外人不可能知晓，除非有内鬼帮衬。”霏霜说完，盯着老路，凛冽眼神盯着人似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宫主！”老路慌忙跪下，匍匐在地。“属下绝不敢做出叛变行影宫之事！求宫主明鉴！”


　　“老路，你起来。”凌莫年对这类话早已充耳不闻，当年仇霸天叛变，多少人不是嚼着这类话命赴黄泉？


　　“宫主，请您一定要相信属下，属下从不敢对宫主生有二心。”亲眼目睹过那次洗劫之人，只要提起当年清洗之事都胆战心惊，哪敢生事妄为？老路战战兢兢不敢起身。


　　凌莫年见他如此惧怕，做内鬼的话倒是少了几分胆子。


　　“老路，你起来，我并没有说你是内鬼。”


　　“多谢宫主明察。”老路缓缓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霏霜出手及时，一手接住老路胳膊。


　　“不敢劳驾护殿使！”老路惶恐，赶紧摆手退后。


　　凌莫年暗暗摇头，眼神深邃迷离。


　　“路掌柜，运输柜银一事，可有他人知晓？”霏霜问道。


　　“回护殿使，运输柜银本属绝密，每次汇通柜坊与分号有大量柜银来往或者支出，属下都会请示御殿使，得到御殿使首肯后属下才敢签单，除此再无旁人知晓。”老路老实回答，不敢隐瞒一二。


　　凌莫年闻言，眉峰轻皱。


　　“七王爷订的两百万两白银何时送去？”凌莫年问。


　　“适才王府管家来说，后日一早便要柜坊将银子送入王府。若不是今日宫主来得及时，属下真不知如何是好。”老路回道。


　　“老路，护银队尸体何在？”


　　“属下已让人收殓好准备下葬。”


　　“霏霜。”


　　“属下在。”


　　“我马上去趟七王爷府。你与老路再去仔细检查尸体，千万不要让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不管有无结果，等我回来再说。”


　　“是。”


　　在洛阳城内，七王爷的官爵最大，虽是皇家亲眷，七王爷倒也没有仗着皇家权势鱼肉乡里，只是脾气大，颐指气使，眼里容不得丝毫沙子，稍有违逆者，轻则杖刑，重则杀头。这也是凌莫年头疼的地方，一旦柜银没有如期送达，七王爷少不得勃然大怒为难汇通柜坊。当今朝廷，七王爷资器倚重，不少王公贵臣都对其折腰摧眉。汇通柜坊之所以如此壮大，就是有七王爷的支持，如今出了这档事情，七王爷动怒的后果孰难预料。这个内鬼真是动得好手脚，让凌莫年为难到这份上。


　　只是，内鬼抢劫柜银就是要挑拨他与七王爷的关系吗？凌莫年想着，此刻已到了七王爷府。一派庄严肃穆的王府装饰奢华，翠绿的筒瓦细细雕琢着精美别致的图案，院墙曲折蜿蜒，参差柳藤随风飘出墙外，柳姿绰约，映晃出楼顶一一神兽，棱角分明。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


　　凌莫年向旁边手下示意，手下会意，掏出名帖，上前向府门守卫说了一句话，将名帖交给守卫。守卫一听，拿着名帖立即向府内跑去。手下退回来，未几，报信的守卫出来，来到凌莫年跟前。


　　“凌宫主，王爷有请。”守卫做出请的姿势。


　　凌莫年下马，带着手下进去。


　　守卫将凌莫年请至大厅，手下等人守在厅外，守卫退去。厅内无人，凌莫年站着思索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让七王爷信服。


　　“凌宫主。”一个满头华发的虬髯老者信步进来，严面肃目，趾高气扬，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公子，服饰豪奢，英气逼人。


　　“见过王爷，世子。”凌莫年上前抱拳。


　　“凌宫主有礼。”年轻公子——琝羽还礼，轻轻抿唇，眉色清奢，他的年纪与凌莫年相仿，却身在皇家，少了几分世俗气，多了几分高傲气。


　　“凌宫主请坐。”琝羽请道。


　　“多谢。”凌莫年等七王爷及琝羽坐下后，方坐下。七王爷坐于上方，凌莫年与琝羽相对坐在主客位。


　　“凌宫主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看望本王？”七王爷开口问道。


　　此时下人上来摆茶，等下人离去，凌莫年方启齿道：“有劳王爷挂念，此次在下登门拜访，一则看望王爷，二则也有事相告。”


　　“何事需劳烦凌宫主亲自前往？”琝羽问。


　　“王爷可是在汇通柜坊预定了两百万两白银后日送往贵府？”凌莫年小心翼翼道。


　　“不错。”七王爷答道。


　　“但不知王爷为何如此急促使用这批柜银？”凌莫年谨慎试探。


　　“凌宫主，柜坊取银向来不问缘由的吧？”琝羽微微皱眉。


　　“世子别误会，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凌莫年解释。


　　“凌宫主，莫非柜银提不出来？本王可是提前多日就预定了，给够了准备时间。”七王爷看着凌莫年，眼里露出丝丝狐疑。


　　“不瞒王爷，柜银方面确实出了一点小差池，不知王爷可容缓几日？”凌莫年并不说柜银被劫一事，只怕雪上加霜。


　　“笑话！区区两百万两白银，你偌大的汇通柜坊会取不出来？说出去，谁还敢在汇通柜坊存银？还不贻笑大方？凌宫主，本王的脾气你应该知晓吧？”七王爷微微合眼，言语里透着冷意。


　　“当然，王爷一向说一不二，谁也不敢悖逆。”凌莫年轻蹙剑眉，事情果然不好办。


　　“那就不用再说了，后日一早本王必须见到银子。”七王爷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刻不容缓。


　　“王爷，柜银确实出了一点状况，还望王爷宽恕几日，在下会加贴违约金的。”


　　“嘭！”七王爷重重拍下桌子，目起怒色。“本王岂会在意你那点违约金？违了日期，就是加贴一百万两银子也于事无补！凌宫主，本王已给了你足够的期限，后日若不见银子，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厅外手下听到言语不对，拔剑冲向厅内。


　　“凌宫主，这是何意？”琝羽瞥了一眼冲进来虎视眈眈的手下，脸上涌起不悦之色。


　　“退下！”凌莫年冷下脸色，喝退手下。


　　手下悻悻退去。


　　“多有冒犯，请王爷世子见谅。”凌莫年起身抱拳致歉。


　　“凌宫主，你去抓紧时间吧。我父王的脾气你担待不了。”琝羽轻哼一声，眼里露出盛气凌人之色。


　　“多有打扰，告辞。”凌莫年黑着脸走出大厅，离开王府。


　　“宫主，这王府之人真是欺人太甚！”替凌莫年牵马的一手下很不满七王爷的态度。


　　“住口，回去。”凌莫年蹬上马，沉下脸色。微微睥睨王府一眼，策马而去。


　　待凌莫年离去，琝羽起身来到七王爷身前。


　　“父王，这汇通柜坊真是遇到了点麻烦？连两百万银子都取不出来？”琝羽有些怀疑。


　　“凌莫年亲身前来解释此事，恐怕柜坊是出了大问题。”七王爷扣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皱眉思索。


　　“父王，若是后日柜坊没有送来银子怎么办？”琝羽有些忧心。


　　“这批银子后日必须提到，不然我怎么向皇上交差？”七王爷也心起顾虑。


　　“方才凌莫年也说了，柜银后日是到不了的，还要等几日。”


　　“等？后日银子不到，汇通柜坊就等着变成历史吧！”七王爷咬牙，面目狰狞。


　　“父王，就算惩戒了汇通，我们又该如何向皇上交差？”


　　“交差？根本无法交差！这两百万两银子不仅关乎龙颜，更关乎大宋与gao丽国的关系？银子一旦无法准时到位，不仅皇家脸面尽失，更会恶化两国盟约。本王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如何有面目见人？要是失了信，本王要让凌莫年付出沉重的代价！”七王爷狠狠一瞪眼，攥紧拳头狠狠一锤，“啪”的一声巨响，红木桌子瞬间五分四裂，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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