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缘由

　　王四丫嫁给苏长发的时候，虽然族里答应了，但因为苏卫国是苏长富唯一的根苗，所以族里的老人和王四丫说好，王四丫可以带着苏长富的十亩地改嫁，地里的收成也归王四丫跟苏长发，但苏卫国长大后，就得把户口重新改回苏长富那儿，十亩地也得还给苏长富那一房。苏卫国回亲爹那一房苏长发跟王四丫都没什么舍不得，也说不出二话来。可那十亩地，两口子却都放不下，到了嘴里的肉再要吐出来，那哪能行。

　　所以重新上户口的时候苏长发跟王四丫就轮番的生病，天天对着苏卫国哭，说舍不得苏卫国，又说将来苏卫国哪怕不改户口，今后照样可以给苏长富烧纸祭拜。反正一来二去，苏卫国还是苏长发的儿子，地也还留在苏长发名下。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啊。没多久土改又开始了，为了不当富农，不当地主，做成分好的贫农、中农。上蹿下跳才留下来的十亩地，最终还是被苏长发主动送给村里，成了公家的耕地。又过几年，苏卫国三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成亲，日子越来越难过，苏家彻底清净不起来了。

　　苏卫国跟苏卫民年纪就相差几个月，娶媳妇的时候自然差不多。苏长发想先给二儿子苏卫民定亲，王四丫也没偏着亲儿子，同意了。所以苏卫民抢在前头定了亲，跟婆娘肖桂芬生了娃。然后年尾的时候苏卫国请亲叔爷做主，瞒着王四丫用苏长富留下的几口柜子和桌椅板凳做彩礼，把廖菊香娶回了家。

　　王四丫看廖菊香和肖桂芬都不顺眼，但廖菊香家里七个兄弟，自己也是出了名的能干人，哪会怕王四丫这个婆婆。至于肖桂芬，娘家有个退役的老兵叔叔，王四丫又是后婆婆，更不会由得王四丫耍威风。王四丫要收拾两个儿媳，廖菊香跟肖桂芬就说这是新社会，不兴老规矩。等苏卫家这个幺儿也成了婚，家里更是天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不是王四丫和儿媳妇吵，就是几个妯娌吵，要不就是嫂子和小姑吵，总之没个清净的时候。有时候吵的厉害了，连男人都得掺和进去动手。

　　村里人有的偏着苏卫民，说他娘是烈士，还得吃后娘给的苦头。有的偏着苏卫国，说他爹是苏长发的恩人，苏家又吃了好些年那十亩地的产出，结果他还被后爹拿捏，由得下面的弟弟先结婚，先生娃。总之各有各的说道，搀和的苏家情形更复杂了不少。没得法子，村里几个老叔公出面，让苏长发干脆分家了事儿。

　　苏长发是不想分的。他知道苏卫家打小被宠坏了干不了体力活，家里的壮劳力其实就是苏卫国和苏卫民这两房。要是分了家，他最大的可能是跟着苏卫民，那苏卫家咋办，凭着苏卫家两口子挣的那点工分，怕是要把全家都饿死。

　　没法子，家里闹的越来越凶。偏偏苏红英不听话，不肯嫁家里看好的本地人，非要嫁给下乡的知青杨来保。不仅一分钱彩礼没要到手，婚后还跟杨来保一起住到苏家。苏红英从不下地干活，杨来保又是个连鸡都杀不死的，工分还不如个十二三的小姑娘。两口子又要吃好的喝好的，苏红英生了孩子，在娘家坐月子，王四丫连杀了三只鸡。

　　这下除了苏卫家的婆娘张红，廖菊香跟肖桂芬都怒了，有一天直接把坐在床上喊着要喝肉汤的苏红英从床上拽下来狠狠收拾了一顿，连头皮都扯掉好几块，王四丫拦了几回拦不住，被张红拉到一边直掉泪。苏长发从地里回来，看着被打成猪头的幺女，再看那一地的血，耳边又不停响起王四丫又哭又嚷的告状声，终于眼睛一闭，吼了声分家！

　　啥都是公家的，家里连口大铁锅都没有，分家也没啥好分的。不过就是一点棉被衣服还有粮食。苏卫国和苏卫民两房分了出去，在苏家老宅边上划出几分地，修了几间泥巴屋。而苏长发和王四丫，跟苏卫家一起过日子。苏卫国和苏卫民逢年过节要送礼，每年各孝敬十块钱，五十斤粮。至于苏红英，跟着爹妈，傍着亲哥继续过日子。

　　苏家看着又平静了一些年头。但随着苏卫国和廖菊香生了个了不起的幺儿苏玉楼，苏玉楼又渐渐长大，苏家几房重新矛盾重重起来。

　　说起苏玉楼，同样是出了名的人物。苏玉楼的出名，和苏家因为一堆糟心事儿出名不同，苏玉楼出名，在苏玉楼从小就聪明厉害的很。

　　苏玉楼十岁的时候，村里别的小孩子都只会帮着种地，干点农活，但苏玉楼就能讨好下农村调查的大人物，硬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认了个了不起的干爹，从此苏卫国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不少，常常有县里的车子开着过来给苏玉楼送吃的穿的。去年的时候，十五岁的苏玉楼自己进了一趟县城，就给亲大哥苏玉江安排了个镇上螺丝厂的临时工。别看是临时工，好歹不用种地，成工人了。隔几个月，苏玉楼又去镇上晃了一圈，就把大嫂陈小慧也安置去了镇上，这一回更厉害——去了供销社。

　　哪怕是买一盒火柴都要去供销社的年代，在供销社上班，简直比在政府上班还牛气，哪怕陈小慧同样是个临时工，也让所有人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苏家因为这件事儿重新点燃战火，各有各的算盘，可惜最后都没成功。苏玉楼别看年纪不大，主意正的很，说是给谁安排的工作就给谁，连廖菊香帮二女儿苏玉荷说好话都不成，最后还是苏玉江跟陈小慧两口子高高兴兴的去镇上上班了。

　　接着去年年底，县里又来一班水泥厂的人，说苏玉楼帮了他们大忙，然后拖了几车砖头和水泥来，帮苏卫国家起了五间大砖瓦房，还修了围墙，平整了院子，在院里单建了个厨房，连猪圈都用剩余的砖头垒好了。房子修好，县里木材厂的人又跑来，也说苏玉楼帮了他们忙，给苏家送了新打的衣柜桌子把每间房都摆的满满当当，从此苏卫国跟两个兄弟家里算是天差地别。王四丫也重新开始天天上门骂人，撒泼打滚的喊着苏卫国不孝，不是让把家具搬到老宅里，就是让苏卫国想办法把老宅子修成他家一样。要不然，她就要跟着苏长发一起到苏卫国家里住，让苏卫国养老。

　　只可惜，廖菊香说什么都不肯松口让两人过来。王四丫没办法，只能隔几天就来苏卫国这儿弄个三瓜两枣的，也能清净几天。像今天这样的大闹，倒是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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