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杨家矛盾
狭小的房间中,随着空气越来越浑浊,躺在床上的杨莲莲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在床板上一阵摸索。还没等她找到蒲扇,上铺就伸下个脑袋。
“莲莲,你做啥?”
习惯了黑暗,杨莲莲夜间视力大为增长,这会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倒吊在跟前,即使明白这是自己的姐姐杨桃,也被的吓得猛不丁往后的墙壁上靠,就这么一个动作,上铺的人就差点被震下来。好悬杨桃关键时候抓住床边的栏杆撑了撑,才没惹出大祸。
然而姐妹两接二连三的尖叫也把家里的人都给惊醒了。
和两姐妹的房间只隔着一块门板的杨老头和杨老太最先被惊醒。
杨老太刷的拉亮灯,大吼了一声,“干啥子,大晚上不睡觉叫啥子,不想住就滚出去!”
杨桃还在犹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就听见杨老太的破口大骂,她翻了给白眼,在杨莲莲额头上戳了两下,嘴里甜甜的回应,“奶,我睡迷糊了,马上就好。”
杨老太又骂:“睡迷糊,扔你到外头睡街上就不迷糊。”
“大晚上你吃炸药了,还骂啥子,赶紧再睡会儿,明早不得起早去看……”杨老头后面的话淹没无声。
重归平静的屋子越发窒闷,三十六平米的屋子隔出五间房和一个吃饭的大厅,哪怕这是冬天,杨莲莲也觉得热的透不过气。拿起扇子在鼻尖扇了扇,感觉那种各种气息混合的异味要淡了些,杨莲莲重新轻手轻脚的躺下来。
忽然整张床晃个不停,杨莲莲一抬头,果然看到大姐杨桃踩在梯子上爬了下来,她赶紧往墙壁那边靠,艰难的给杨桃留出空。
杨桃很有经验的侧躺上去,抓过她的扇子小声问:“救你事儿多,冬天也要拿蒲扇放在床上。”
杨莲莲干巴巴的笑,也没办法解释。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人就算在这个平行时空呆了十年,那也没办法适应三十六平米的房子住十几口人啊。那种滋味,简直了,冬天还稍微好一点,到了夏天,酸爽的没法说……
杨桃也知道妹妹那点臭毛病,拿着扇子扇了两下,叹口气说:“你就扇吧,再过几天,我们说不定睡大街去了。”
杨莲莲顿时沉默下来,她知道杨桃在说什么。
因为幺叔杨来保要回城了。
根据这些年她在家里听到看到的,杨来保应该是奶奶杨老太最心疼的孩子,当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这位最得宠又年纪最小的幺叔下乡,而是该二姑杨巧秀。但杨巧秀当年为了不下乡,竟然匆匆忙忙找了个对象,然后对象家里给安排了个工作。于是杨来保只能委委屈屈的下乡了。
杨莲莲听父母还有大哥说起过,自从这位幺叔下乡,杨老太脾气就一天比一天大,看谁都不顺眼。而二姑杨巧秀,每年回来都要挨骂,要不是找的婆家硬实,又接连给婆家生了两个孙子,说不定还要挨打。每次杨老太提到杨来保,家里谁都不敢吭声,逢年过节看着杨老太把一家人从牙缝里抠出来的粮食票证寄到乡下,也没人敢反对。
而现在风向变了,知识青年允许回城,很快杨来保就要带着老婆孩子回到省城,到时候头一个面对的问题就是——住在哪儿。
眼下杨家三十六平米的房子,已经住了她爸妈,她大哥大嫂杨家根和黄英还有他们的儿子杨晓和女儿杨露。她二哥二嫂杨家林跟范丽红带着两个儿子小明跟小昌一起住。两个小家庭住的屋子一共才十三平米,是从吃饭的堂屋那儿硬隔出来的一个长方块,两兄弟中间再用木板子一挡,就是两间屋。而她爸妈则在饭厅扯了一块布帘子,那又是一间屋。至于她和杨桃,则是在杨老头和杨老太的房间里又隔了一块木板子……
就这么挤吧挤吧,十几个人虽然硬是给塞下了,可再要多幺叔带回来一家五口,那是真没地方了。但总不能因为家里住不下就不让人回城吧,那不是成极品了。再说杨老太还在那儿盯着。
但杨老太打的主意,杨莲莲也很难从心里赞同——把她安排着去跟父母挤一起就算了,反正她现在也想通了,什么隐私权,独立空间,这年头不存在的。但也不能就为了腾屋子,要把杨桃赶紧给嫁出去,还要把她和她爸妈撵到厨房去住。
“你想啥子呢?”杨桃看幺妹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轻轻推了她一把。
这一不小心,动作大了一点,由杨来丁用几块木板手工打制的两层木床又嘎吱嘎吱的晃荡起来。
“咳咳。”
听到杨老头的咳嗽声,两姐妹赶紧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直到又听见杨老头打呼噜的声音,杨桃才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别说她,就是平时算是很会讨好杨老头,被他偏爱的杨莲莲都吓得不轻。杨家的人都知道,这家里看起来是杨老太在做主,其实那只是杨老头不轻易开口罢了。只要杨老头发话,家里没人敢扭着干。
就像当年杨老太闹着要大儿子大女儿去下乡不成,又跑到杨巧秀的未来婆家去大闹,要退婚让杨巧秀去下乡,都快成事了,最后杨老头一发话,杨老太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小儿子收拾东西。
当然杨莲莲觉得杨老头独一无二的权威倒不一定是因为儿子女儿都孝顺,而是因为他有个好工作——在省纺织厂开的饭店做大厨,省里领导点名要吃他做的菜,还曾经接待过外宾那种大厨,而且杨老头带出来的许多徒弟现在都在其它厂子食堂,或者各县国营饭店做厨师。
工资高,有油水,还有人脉和地位,逢年过节还要收不少徒弟们的孝敬,这样的杨老头,当然牛气的厉害。毕竟全家都是靠他撑着贴补。所以全家人都怕杨老头的很。
杨桃这会儿也想起来了,两眼放光的交待杨莲莲,“幺妹,爷爷最疼你,你明天就去跟爷爷说,你不要去住厨房。”她左右看看,凑过去小声的说:“你到时候看着奶奶在,就提一提二姑。”
杨莲莲瞬间无语。
这不仅是要祸水东引,还是要拿自己这个亲妹子做枪手啊。
她这个二姐,就总是喜欢耍这些小聪明。
杨莲莲装作听不懂,呵呵笑了两声,“我不想睡厨房,我也不要跟奶那说二姑。”
“为啥子?”
杨莲莲一副你以为我傻的样子看她,“说二姑奶奶要打我。”
杨桃噎了噎,“这回不一样。”
“啥子不一样?”杨莲莲很天真的望着杨桃,不等她说话,就认真道:“那我明天问问妈,妈说了,你要吩咐我做啥子事,得先告诉她。”
“你告诉妈做啥子!”杨桃急了,再看杨莲莲还是瞪着一对又圆又黑的眼睛看着自己。她不由得有点心虚,又有点丧气,“行了行了,睡吧睡吧。”
说是睡了,但杨桃爬回自己的上铺后就开始接连不断的翻身,弄的杨桃愣是第二天早上起来顶了一对熊猫眼。
赵梨花端玉米馒头的时候看见,才想张口问两句就看到旁边埋头苦吃的杨桃有些不对劲,她脸色阴沉下来,朝公公杨老头那儿看了一眼,到底没吭声,只是悄悄倒了一盆热水,把杨莲莲叫到在院子里搭的洗澡房里头,用热毛巾狠狠给她捂了几次。
“不许跟你爷爷说,听到没有。”赵梨花知道杨老头最喜欢自己这个幺女,一会儿看到肯定要发火,忙叮嘱了两句。
杨莲莲嘿嘿笑,“我给爷爷说我看小人书。”
赵梨花被杨莲莲逗乐了,把毛巾扔在盆子里,笃定的问:“你姐昨晚又睡不着?”
杨莲莲叹了一口气,“我姐担心奶奶把她嫁出去。”
“啥子嫁不嫁,你晓得啥?”赵梨花按了幺女一指头,脸上也添了愁容。
这回婆婆看样子是下了死心,再说公公那儿未必没有叫他们腾屋子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年公公虽然出面拍板让老幺下乡,但心里肯定也是惦记着,要不不能二十年一直纵着婆婆这么寄东西。这次老幺一家回城,公婆心里都愧疚,肯定是要偏着他们,自己这边怕是不好过。
杨莲莲看赵梨花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问了一句,“妈,你跟我爸的厂子里能分房吗?”
赵梨花愣了愣,随后苦笑。
孩子年纪小,不知道,分房哪有那么容易。
像她跟老杨,一个在纺织厂,一个在罐头厂,两个人都不是厂子里的骨干,也更不是啥子干部。老杨脑子笨,学不会厨艺,只能卖力气,当年顶了婆婆的位置在纺织厂做搬运工。而她呢,在罐头厂的仓库里做保管员。像他们这种两口子两个厂的,本来就最难分的上房子,还又都是厂子里说不上话的。公爹倒是有面子,但公爹的面子都拿去给家里人安排工作了。她和老杨不用提前退休就把两个儿子的工作都给安排了,是凭啥子,那就是凭的公爹能跟人说得上话。可再说得上话,也没有你一家占全的道理。要工作就不能再要房子了。毕竟公爹也只是个给人做菜的。所以杨家几十年不管家里的人怎么变,屋子一直没变过。
杨莲莲本来就是试探一下,看赵梨花不吭声,也知道这条路没戏,只得不死心的又问:“妈,我们能去买房子吗?”这会儿可是1978年了啊,应该能买到房子了。
“买房子。”赵梨花倒是想都没想过这回事儿,谁家的房子是买回来的,那不是祖上传下来就是国家分配,还买房子。
“胡说啥子,吃早饭去,吃完了看着你侄儿他们。”赵梨花不想再和异想天开的幺女闲扯,看她黑眼圈也差不多了,就把人往屋里撵。
杨莲莲苦着一张脸,心想还是年纪太小了,说话没人信。可家里,真的能通过买房子解决问题啊。
因为以前的错误纠正,很多人被抄走的产业都要还回去。有些家里有几套房子的,人却没几个了。这些人只要给钱,肯定愿意卖房子。杨家有多少钱杨莲莲不知道,但杨莲莲觉得买一套房子的钱肯定能拿出来,说不定还能多买两套呢,毕竟都有工作。到时候大家住的宽松些,多好啊。
不行,还得再想想办法,要不找爷爷说一说?
吃过早饭,杨莲莲自告奋勇刷碗,等到了厨房,她就把炉子捅开,把炊壶放上去,然后揭开盖子,将右手食指搁在炊壶上面,从手指里源源不断冒出来泉水很快就把炊壶灌满。等水烧开,杨莲莲用自己穿越带来的金手指——灵泉水,给杨老头泡了一壶下火的菊花茶。
她要用这壶茶,去讨好自己的爷爷,让他答应买房!
杨莲莲不知道的是,她在城里想着买房,其实在她幺叔杨来保住的乡下,也有人计划着可以在城里安置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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