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苏醒（下）

　　头上梳着乖巧可爱的小丫发髻，鹅黄色的头饰垂至耳鬓，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而似那天上的玉轮清澈明亮，忽而弯成两道月牙，红扑扑的脸蛋挂着两只醉人的酒窝，小嘴微张，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新牙，俨然一副清水脱俗的小丫头模样。

　　“我叫如玉，你就是存笑的姐姐对吗？”小丫头忽闪着灵动的双眼，将手中的东西往茶桌上一搁，飞快过来拉住苏溪的胳膊，朝折回书台的存笑指了指。

　　“如玉，手书我抄完了，你拿回去吧”，苏溪睨了眼存笑手里的一叠宣纸，看着他轻轻塞入如玉的手里，食指相触的刹那，却是染红如玉的耳根，小丫头面上虽然平静似水，心底准是春心荡漾。

　　古代小孩……还真是早熟啊，苏溪抚了抚前额，身体似乎还在病着，转身清咳一声，拿了床梢的外衣正要出门。

　　“阿溪姐姐……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吧”存笑递过宣纸，看见如玉只是木然发愣，只得绕过她去，用身体挡在门口。

　　如玉听到苏溪正要出门，忽然敛回心神，取过檀木盘里的衣裳快步走到跟前，“苏姐姐，这是我姐送你的衣裳，虽然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但是，穿起来一定比织衣坊的漂亮”

　　说到这里，如玉眼里犹如泛出光彩一般，忽闪着如星的双瞳，她欣喜地在屋内旋了个圈，颇有些炫耀道，“你瞧，这是姐姐给我新做的琉璃雪杉裙，好看吧！”

　　层叠的雪纱，透着晶莹在漏下来的几缕阳光下闪闪发亮，衬得裙面上的青墨雪杉颇有几分仙云缭绕之境，那脚下若隐若现一双鹅黄印花帛履，纹理竟与她的有些相似，想来苏溪脚上的这双蒲履一定也出自如玉姐姐之手，心下顿生些歆羡，如此心灵手巧的姑娘自然是要见见的。

　　“如玉，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你姐姐？”苏溪心里如是想着，也便径直问了出来，倒是没顾着自己这样有什么唐突之处。

　　“阿溪姐姐……要去道谢也不用急于一时，你”存笑的意思她并非不知，只是，寄居篱下，为人礼数理应俱全，何况他们已经叨扰多时，哪有不去探访的道理，更何况，她也存了一些心思，如果可以，倒是很想向如玉姐姐讨教制作鞋衣的技巧。

　　一来，可以帮自己和存笑多添些衣裳，二来，多学门活计去换些酬劳，好向收留他们的好人家聊表谢意。

　　“苏姐姐……实不相瞒，姐姐三天前便动身去了建康，听父亲说他们还要去会稽见一些朋友，恐怕得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呢”，如玉弯了弯月牙儿，似是看出苏溪的心思，裂开嘴笑道，

　　“苏姐姐，你是不是想向姐姐讨教女红？这个简单，只要你在我家再呆上个几月，自然便会了”。　　

　　如玉的心思，她倒是再明白不过，豆蔻少女情窦初开，此番娇俏可爱怕是再迟钝的人也必定是知晓的。苏溪薄唇微扬，转身瞥向存笑，眉尾稍稍上挑，“存笑，去帮我沏壶新茶吧”。

　　存笑会意，斜睨了眼身侧的如玉，低低应道，“好”，随后便带上房门。

　　支开存笑后，苏溪带着如玉回到床边徐徐坐下，小丫头精灵可爱，生得伶俐，看来，她姐姐定是美如天仙，便柔声探着口风，“如玉，你姐姐芳龄可是和我一般？”

　　“姐姐确是苏姐姐这般年纪，苏姐姐如何知道？”

　　“我也是猜的……不过，你姐姐一定是被拉去相亲？”

　　“相亲？”如玉眉间一蹙，显然毫不知情，顿时心急如焚，“苏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姐姐……她”

　　苏溪微微一怔，差点以为小丫头是个“姐控”，“噗嗤”笑出声来。

　　没想到如玉似是恼怒几分，秀眉愈发紧蹙，“苏姐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要是姐姐被哪个富家公子看上，那可怎么办？”

　　“傻丫头，有多少人眼巴巴望着嫁入的婆家非富即贵，怎么，你不希望姐姐能找个富足的人家？”

　　“不是这样的……姐姐，她有心上人了……你不是还见过了吗？”苏溪有些发懵，她什么时候见过？就连如玉姐姐姓甚名谁她都不知道，更何况如何身处这里她都不知，又怎会……看来，存笑没准知道。

　　苏溪摇头，似有些无奈地望着如玉，尔后轻抿双唇，小声附耳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

　　如玉起初还有些犹豫，不过因为担心姐姐被人相中很快便接受了苏溪的提议。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找来存笑替他们草拟书信。

　　存笑推脱着要去选书，终究拗不过苏溪的再三劝止，只好泱泱地跟着她们回了屋。吃过晚饭，不一会儿如玉便被苏溪催着回房间，她打了个底稿，花了近一个钟头，存笑则帮着研磨，看着她用毛笔别扭地写字，眸光里尽是笑意。接过苏溪的宣纸扫视片刻，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起来，眼底全是无奈和质疑，闷闷开口道，“阿溪……姐姐……你这个字，看着太奇怪了，横不像横，竖不像竖，叫我怎么誊啊？”

　　“……”苏溪两颊羞红，她不得不承认，从小就没好好练过毛笔字，能写到这样已经算不错了，“喂，我以前可从来不用毛笔写字的。”

　　“那你们平时用什么写字？”

　　“……用……”苏溪顿了刻许，思忖着要不要把她来自现代的事情抖落出来，不禁一颤，万一说了他们非但不信，反而将她送入衙府，那可不妙。

　　于是，她悻悻然从存笑手里拿回稿纸，“嘿嘿”失笑道，“其实……我们只在正式场合使用，平时都是用竹签啊，精细的小木棍什么的”希望能蒙混过关，总不能告诉他，他们那儿用的是圆珠笔，签字笔，钢笔，铅笔？？？苏溪闷闷地想着，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郁闷，她不知道江夏是哪里，这里没有百度地图；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不，不对，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抑或她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清秀少年，精致的银色面具，还有那张不可思议的美人图……美人图……还在屋子里呢……唉……

　　也不知道苏木木……在干什么？

　　苏溪趴在桌边静静地沉入睡眠，身体一点点下移，一点点往下滑落，最后，就在她的胳膊忽然从桌边滑落，头眼看要撞上藤椅时，存笑疾步从床上抽出个丝枕，及时塞入藤椅左侧，苏溪将头稳稳地砸在上头，呼吸逐渐均匀起来。

　　存笑悄悄伸手抚上胸口，剧烈的心悸狠狠地抽打着他的心脏，定睛细看，手掌较那天又变大些许，肩上露出几处因为身体生长而撑大的裂缝，顾不上全身破烂不堪的衣裳，他轻手轻脚将苏溪抱上床，掩好被，嘴角扬起一抹欣喜。

　　虽然他并不知道，身体忽然生长究竟是何缘故，但是他很庆幸自己竟然能这样守护着苏溪，跃跃欲出的狂喜加上眸光中忽闪忽现的宠溺，犹如洪水猛兽吞没着他残存的理智。

　　到底……是……怎么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摩挲苏溪的脸颊……不可以……

　　他捏紧双拳，试图用意念去压抑体内的冲动，他不愿变成苏溪害怕的怪兽，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体内的这种异力压制下去……

　　夜色愈浓，宅院上空一道黑影，隐约可见，忽而化作一缕黑烟，消散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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