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存笑
“你是谁？上我们家做什么？”
明明一脸八九岁的稚嫩，语气却透着十二分的硬气和倔强。
苏溪见他恭恭敬敬地搀了老婆婆坐定桌旁，扬了扬嘴角，不去看他。
走近老婆婆，躬身表示歉意，“奶奶好，刚刚吓到你们，对不住了”。
兴许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可爱懂事的小姑娘，虽然着装有些奇特，老婆婆激动地咳出声来，顿了顿，满面慈祥笑道，
“没关系……小姑娘，也吓到你了。”
抬了抬手，示意苏溪靠过身来，喘着气慢慢解释道，“我们婆孙俩……也是最近不久……逃难过来，孩子他爹刚被人抓去充了军……娘又去的早……就剩我这把没用的老骨头……”
说到这里，老婆婆转过头，目光流露出一抹歉意，疼惜地看了眼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回视苏溪，“……是我……拖累了这苦命的孩子啊”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剧的咳嗽。
“阿婆……”
小男孩满面焦急，一脸埋怨地瞪着苏溪，“帮我看着阿婆，我去倒水”。
苏溪有些歉疚，忙过来轻抚老婆婆的后背，试图勾了勾嘴角，赔笑道，“是我不好，没想到奶奶病的这么严重……”
然后，俨然一副遭人嫌弃的模样，尴尬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侧，看着小男孩娴熟地帮阿婆捋背，盛饭，夹菜……
显然，她，被彻底晾到了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踌躇着，“小姑娘……”
老婆婆挥了挥手，招呼道，“不要见怪，我这孙子，别看他性子古怪，心肠暖着呢。”
见苏溪仍旧怔怔地杵在一边，试图起身去拉却被小男孩按了回去，“阿婆……我去。”
小男孩瞟了眼正一脸傻笑的苏溪，眼里尽是鄙夷，侧身将手中的饭递给她，声音不冷不热，“拿着”。
随后，紧挨着老婆婆坐定下来，不时朝对面的“陌生人”抛去几个冷眼，好像在说，谁让你在这儿跟我们抢口粮，哼！！
尽管饭菜算不上可口，苏溪却吃得甚为香甜，估计是晚上没吃太饱的缘故。
一碗米饭下肚，她识趣地收了碗筷，想去帮忙洗洗，不料刚要起身小男孩便麻利地将碗筷收拾干净，只得悻悻然坐回去，陪阿婆说话。
“小姑娘……难道你……也是从北边过来？”
“啊……不是呢，阿...婆”
虽然有些别扭，她还是柔柔地改了口。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欣喜地拉过阿婆的手，
“阿婆……我叫苏溪，以后您就叫我阿溪好了”
“好好好……好孩子，虽然素不相识，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可不可以……答……应……阿婆……一件事”
老婆婆脸色逐渐苍白，嗓音愈发无力。
苏溪有些无措，只好学小男孩轻捋阿婆的后背，“说吧，阿婆，我听着呢。”
“好孩子……以后能不能……帮阿婆好好照顾……小存笑”
“小存笑？？是谁呀？”
苏溪眨了眨眼，似乎并不愿意承认那个傲慢无理的小男孩就是老婆婆口中的“小存笑”。
存笑！！切，压根儿就没见他笑过好吗？
那小屁孩，会不会笑都还是个问题……
“小存笑，很乖，很懂事……不会给你添麻烦……咳咳”
“阿婆，我才不要跟她在一块”
小男孩哭皱着脸，只能眼巴巴瞅着病入膏肓的阿婆愈发痛苦。
“呜……阿婆，我一定比现在还要乖，还要懂事，还要能干，你不要抛下我，不要……”
苏溪的心跟着狠狠地抽搐起来，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手机，没有医院，甚至没有救护站和卫生所，什么也没有。荒无人烟的小木屋，连棵药草都没有。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阿婆得了什么病，感冒？肺炎？还是……绝症？？
“小屁孩，阿婆到底生了什么病！”她一把拉过小男孩的身子，狠狠地拽过来，目光如炬。
“阿婆……她，她染了风寒，带发了老毛病开始哮喘……还有”
他扯掉苏溪拽着自己的手，愤恨极了，“你个蠢女人！给我记住，我才不是小屁孩！”
蠢女人！！
苏溪揉了揉太阳穴，将眼下就要喷涌而出的热血生生压了回去。
她轻手轻脚将阿婆扶回小木床，环视四周，墙体斑驳，隐隐还留有打斗的痕迹。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阿婆，已经奄奄一息，能不能撑过今晚……
她帮老婆婆掩好被角，搬来一把竹椅紧挨着趴在床侧。虽然极不愿承认，但是隐约间她已经感觉到这里……似乎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
真希望……就这样睡着……然后，她睁眼就能看到苏木木一脸嫌弃的样子， “阿溪……口水……脏”
“苏木木，我睡着了对吗？一定是睡着了……不然，没有摄影机，没有导演，群众演员，没有剧本，怎么就见到了古人呢？不然，见面不到五分钟的好心肠阿婆怎么就命悬一线了？苏木木，你怎么不说话……苏木木，苏……”
苏溪微微睁眼，一张面若冰霜的小灰脸渐渐淹没了梦里苏木木绝美如玉的清秀容颜。
离开才没多久，没想到自己竟是这般思念他啊。
不由心中长叹，喃喃出声，“苏木木，我好想你。”
小灰脸顿时微眯双眼，眼角毫无掩饰地流露出一股子嫌弃和鄙夷，仿佛在说，思春的蠢女人。
转过头，她揉了揉睡乱的头发和脸蛋，不由得开始怀疑。
这小孩真是九岁？不会隐瞒了年龄吧，怎么越看越早熟？
“喂，蠢……喂，你要霸占阿婆的被子到什么时候？”
苏溪收敛神思，重新帮阿婆捻好被角，挠破脑袋也想不出这被子到底是谁帮她盖的？
疑惑间，斜睨几眼正忙着打包行李的小屁孩，对方只是一本正经打点逃难生活用品，似乎是她想多了……
突然，苏溪浑身一惊，想起刚刚无意碰到阿婆的面颊时那渐渐失温的触感。
不会的，这只是错觉。嗯，阿婆只是风寒而已，喝点热水，捂一捂就好了。
“啊……阿婆，阿婆，快醒醒”
手指忐忑触到老婆婆冰冷的双手，身体猛然后倾，苏溪惊慌失措从椅子上翻落下来，不可置信重新趴在床沿。
“别叫了……让阿婆……好好睡一觉。”
小存笑低垂着头，分不清神色，只顾打理手上的包裹，嗓音有些梗塞。
天已是蒙蒙亮，小屋内除了一夜不曾间断的虫鸣，再无杂音。
苏溪眼角开始泛酸，她不知道原来生离死别竟会如此之快。
她从小就没有祖父母和外租父母疼爱，父母私奔之后双亲病逝便再无人探往，孤独和愧疚折磨了父母多年，直至病逝。
见小存笑一脸鄙夷地看她揩了揩眼泪，忙尴尬地转过头去，眨眼又换上温柔的笑颜。
“天快亮了，我们一起好好安置阿婆然后离开。”
“要你啰嗦，坑太小了，快点挖！”
“知道啦，小屁孩，凶什么凶”
“……我已经九岁了，才不是小屁孩！！”
…………
拜别阿婆，苏溪有些伤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里，这里离S城又有多远……
“喂，小存笑，你们这儿到底是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呃…
很显然，他不爱搭理自己，苏溪决定还是慢慢来，毕竟这小子真的不好相处，跟个小刺猬差不多。
实际上，就在苏溪和存笑前往竹山方向的同时，歌絮和品尧正为两匹快马发愁。
身上满满几袋银两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空荡荡的包袱里现在仅剩下两串铜钱。
眼下黑心老板只顾战乱牟取暴利，想着借卖马的名头横竖要把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卖去花楼。
品尧生性胆小文弱，不如歌絮明眸伶俐，踌躇间刚要去拿头上的鸾银翠柄珠钗，被歌絮眼疾手快制止了去。
“老板，既然存心不愿卖马给我们，何必在此斡旋，难不成还想讹两个黄毛丫头不成？”
歌絮拉过品尧，狠狠地回瞪马老板，趁着拢围的人群，快步离去。
只见那人嘴角一拧，咬咬牙，微眯起眼，发狠道，“呵，就没有我老梁弄不到手的宝贝，走着瞧。”
虽然逃离市街已有几里之遥，歌絮却能隐约感觉到她们一直被人跟踪。
她伸手示意品尧拐进小巷，顾不上身上的刺痛，屏息动用隐身术，召唤御灵剑带着品尧直入云霄。
“歌絮姐姐，你做什么？”
感觉到歌絮微微颤抖的身体逐渐冰凉，品尧也拧紧神思，兰指一挥镇住将要掉下去的御灵剑，修眉微蹙，“歌絮姐姐，我快撑不住了……”
随即，嘴角溢出一股鲜红的血，身子跟着昏沉而下。
“品尧，品尧……糟了”
先前穿回这里，似乎遭遇什么阻击，致使她们一齐滚落崖底。
且不说和好不容易寻回的宫主失散，遍体鳞伤已让真神不宁，若再动用仙力只会雪上添霜。
况品尧修为尚浅，自然承受不住御灵剑的唤术，现在真气渐弱，如何是好……
忖夺之余，二人已飞至襄城边际，眼看就要安稳着地，歌絮却在最后一念昏厥坠地。
品尧在御灵剑悄然收回之时，浑浑然撞向一人后背，尔后便没了知觉。
……
跋涉了三天三夜，苏溪终于赶到了存笑不肯提起的这座县城，竹山。
刚到集市，肚子便咕咕乱叫，一路上不是啃野菜便是烤河鱼，饿得她前胸贴后背。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在一个像样的饭馆搓上一顿，兴高采烈去摸身侧的口袋，阿勒，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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