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残酷

　　他睁开了眼睛。

　　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

　　自己的房间，他这是，回到了钧星殿？

　　等等，之前，他不是留在贤宇塔里——

　　想着，他立刻下床，走向外殿。

　　姬子虚站在门口，看着夜幕中的银月，似有些出神。

　　“子虚？”姬岚出声。

　　“醒了。”转过身，姬子虚淡淡地笑着。

　　“我是怎么回来的？”姬岚向他走近，“或者，我应该问，我睡了，多久？”

　　“七天。”姬子虚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我把你从贤宇塔里带回来的。”

　　“是姬迟未——”姬岚马上就猜到了几分。

　　“他，对你的娣雅，”姬子虚微微叹了口气，“一直怀着爱慕之情。我推测，他应该是希望从你的灵魂中把关于你娣雅的那部分都剥离出来。”

　　“灵魂剥离，”姬岚颔首，随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难不成，他是想——”

　　“你娣雅的灵魂并没有完全回归碎星神木，”姬子虚定定道，“你娣雅的灵魂被红莲业火化作了碎片，回归到碎星神木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一部分，在你的体内。”

　　“……”姬岚看着他，手却不由地攥紧了，“还有呢？”

　　“……”

　　姬岚深吸了一口气，道：“另外的一部分，在哪里？”

　　“在姬迟未那里？”

　　“……”姬子虚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不是。若是在他那里，他倒不至于这么做。”

　　“所以，”姬岚猛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还被困在那个祭阵中？”

　　“……”

　　“之前，为什么不说？”

　　“……”

　　“所以，也就是说，现在，娣雅的灵魂，”姬岚合上眼帘，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仍旧，在受着红莲业火灼烧的痛苦？！”

　　“……”姬子虚开口，声音有些沉重，“那个祭台，是渊神级别的上古神阵，它所激发的灵罩，目前，还无法被突破。”

　　“你的娣雅，回归的那部分灵魂，是因着你体内的碎星神源的缘故才得以脱离的。”

　　“灵魂玷污——”姬岚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那个血荼罗阵被烧毁的代价，就是这个么？”

　　“……”

　　“红莲业火，”姬岚睁开眼睛，忽地就笑了起来，“可以烧尽世间的一切阴暗，但，也是少有的可以对灵魂造成伤害的存在。”

　　“……”

　　姬子虚看着姬岚现在的样子，心底陡然涌起一阵不安。

　　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就像是，在有了些许希望后的人，陡然发现，那个希望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于是，跌入了更深的黑暗。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岚，迟早会知道这一切真相。

　　姬子虚有些无力地阖上眼睛，不敢再看他。

　　或许，都错了，所有的一切，都错了。

　　“子虚，”姬岚不动声色地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看向他，“我要见姬迟未。”

　　“岚，你——”姬子虚有些惊讶，但，看到他的眼神后，他怔住了。

　　空白的，什么都没有，不是深沉的潭水，而是，无底的暗域。

　　虚无一片。

　　“好。”

　　贤宇塔。

　　姬岚走进房间，在姬迟未的对面坐下。

　　姬迟未看了他片刻，终于开口道：“所以，你都知道了。”

　　“那个祭台，”姬岚直接开门见山，“以你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突破，所以，你就想剥离出我体内残存着的娣雅的灵魂碎片。”

　　“没错，”姬迟未神情淡然，并没有丝毫被揭穿后的慌乱，“只要有部分的灵魂碎片，就有可能让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下去。”

　　“不，”姬岚看着他，定定道，“我的身体，是最好的容器。我体内有着碎星神源，产生的护魂香天然就能够护住娣雅的灵魂碎片。”

　　“……”

　　“其实，你是想借此，塑造出一个独属于你自己的她。”姬岚沉声。

　　姬迟未对上他的眸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姬岚之前虽然是一个很冷的人，但，却并没有此刻逼人的气势，就像是所有的温情都死去，只留有一个最寒冷的心。

　　“要突破祭台的灵罩，需要渊神级别的实力。”姬岚出声。

　　“渊神，”姬迟未忽地笑了起来，“我族历史上尚未出现过一个上神，仅次于主神之位的渊神，谈何容易。”

　　“姬迟未，”姬岚一字一句，“我不介意你之前对我做的事。从你的眼睛中，我知道，你深爱着娣雅。看在娣雅的关系上，我并不想让她伤心。”

　　“但，我需要你目前所有的全部贤宇塔的资源。”

　　“……”姬迟未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想——”

　　“我要进入残境。”姬岚语气淡淡。

　　“……”姬迟未沉默了。

　　“我知道，当初仪者阁之所以会选择留下我，除了子虚的作用外，你应该也用贤宇塔的势力向仪者阁进行了施压，”姬岚的声音中不带有一丝温度，“姬溯代表的琅環楼也会支持我，姬雎意作为我娣雅最好的朋友，自然也会同意。清沐仪者是仪者阁中资历最老的一位，子虚自然会说服他的。”

　　残境，曾是上古大战中战况最激烈的一处战场。由于在那里陨落了太多的神明和大能，以至于那里爆发的灵力冲击彻底毁坏了原有的环境，形成了十分危险的一处特殊灵境。

　　十三主神把这处战场以强大的灵力加以封印，随后这处地方就被碎星神和裂阳神转移到了云山的秘境中。

　　自此，成为了姬氏一族的禁地。

　　“我现在，是死不了的，”姬岚目光寒凉，说话时不带有丝毫的情感，“我可是已经跳脱出了世界命运掌控的人，我进去，并不算违背族规。”

　　“我不会倒在那里的，”他转身走向外面，“在没有把娣雅的灵魂救出来，在没有把姬雩杀死前，我绝对，不会安息的。”

　　“到现在，我还会惧怕什么，”他回首，冷冷一笑，“最险恶的环境，才会最快地促进我的成长。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绝对不会比在生死间学到的东西更多。”

　　“姬迟未，你会同意的。”

　　他毫不犹豫地走出。

　　“为了娣雅。”

　　“何况，这不就是你设想中的结果么？”

　　“……”姬迟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有些出神。

　　是啊。

　　果决，冰冷，这样的姬岚，不就是自己设想中的结果么，可，他真的没有想到，姬岚居然会选择残境这样狠绝的方式。

　　一旦进入了残境——

　　他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姬氏一族的人对残境从来都是一无所知。

　　在那个被灵力摧毁的地方，会存在着怎样的危险。

　　堇——

　　握紧了脖子上佩戴着的那块玉佩，姬迟未目光幽深。

　　两日后。

　　夜幕当空。

　　仪者阁的十三位仪者和姬岚一同出现在了一处悬崖前。

　　“你确定要进去么？”尽管已经通过了这个决议，但姬洄还是忍不住看向姬岚，问道。

　　没有回答，姬岚自始至终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悬崖。

　　“那么，诸位，开始吧。”姬清沐下令。

　　十三位仪者彼此对视一眼，点点头，同时释放出灵力。

　　灵力交汇融合着，最终在虚空中化作了一个纹饰繁复的图案。

　　悬崖前的空气中出现了一层扭曲的波动，现出了一层无形的灵力结界。

　　“进入这层灵力结界，就是残境了，”姬清沐看着姬岚，微微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姬岚直接跨过悬崖，走进了结界中。

　　虚空中的图案在姬岚彻底进入的瞬间消失无踪。

　　姬岚的感知，彻底消失了。

　　远处，姬子虚遥遥地看着这一幕，轻声道：“我终于，还是失去了。”

　　另一边。

　　钧星殿。

　　正在吃火锅的几人。

　　心里莫名的一缩，姬子吟忽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旁边的姬子言注意到他的停滞，开口：“怎么了？”

　　青灵正吃的开心，注意到他们两个，看向姬子泽，嘟嘴抱怨道：“岚和子虚不在就算了，现在他们两个都吃得不认真。”

　　“青灵，”姬子泽的面色也有些奇怪，“我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虽然我说不出，但——”

　　“子泽，”闻言，姬子吟看向姬子泽，“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

　　“就像是，有什么被切断了似的。”姬子泽点点头。

　　“岚！”姬子吟陡然起身，神色焦急，“一定是岚！一定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说着，就冲了出去。

　　“子吟！”姬子言见状，起身，也追了出去。

　　“我也去！”姬子泽拉着青灵就追了出去。

　　正吃的开心的青灵一脸懵逼：咦咦咦？我的火锅呢？大家不吃火锅了吗？！

　　飞在最前面的姬子吟遇上了回来的姬子虚。

　　“子虚！”姬子吟一把拉住他，语气急切，“岚呢？！他真的像你说的，还在贤宇塔里？”

　　“……”姬子虚沉默。

　　“你说话啊！”姬子吟加重了力道，“他没有出事，对么？”

　　几乎是在恳求的语气。

　　“……”姬子虚依旧沉默着。

　　紧接着追上来的几人也都聚到了一起。

　　“岚，”姬子虚开口，“进入了残境。”

　　“……”

　　“不可能！”姬子吟几乎是在听到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反驳道，“残境那样的地方——”

　　他忽然怔住了。

　　他猛地抓住了姬子虚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你告诉了岚什么？！你和他说了什么？！”

　　“子吟，”姬子虚淡定，“你认为，以岚的性子，我们，能做什么？”

　　“……”

　　“岚已经进入了残境，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姬子虚对上他的眼神，“我们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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