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节
高驰突然说:“七斤快换装,我也换装。”
大花看了高驰一眼。
高驰道:“我演武松。”
时间紧迫,没有犹豫,大花立即安排人给高驰画妆,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不需要排演,瞬间变得很有默契。
刚穿好戏服,描妆还没完成,就有一队官兵进了后台,兰贵坊的老板全程头点哈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陪着。
万家班众人都排队依次站好。
有位官兵手里拿着黑布巾,拿到大花脸前档住,只露出大花的眼睛,旁边有位黑爪官兵走过来,就这么看着大花的眼睛,看了一阵,摇摇头。
大花算是过关了,那官兵又拿黑布巾去挡七斤的脸,让人来认七斤的眼睛,看了一阵,还是摇头。
再来就是高驰,当黑布巾拦住高驰的脸颊时,那官兵眼前一亮,一只铁钳似的手伸来,五只指甲又长又尖还黑得发亮,跟抹了毒汁似的,他抓住高驰的左肩,用力这么一捏。
高驰:“……”
再用力一捏,高驰觉得这力道真大,微微皱眉。
那官兵失望地摇摇头。
高驰:“……”
接着下一位,一位一位接着来,但最终,没有找到人。
……
这队官兵又离开后台,挨个去检查买票入场的观众。
大花长吐口气。
高驰:“揍乐。”
大花:“……”
高驰扭脸看了大花一眼:“《武松打虎》要开场了。”
大花:“还,你还要上场!?”
高驰:“我若不上场,就少一个人。”
大花闭上眼,咬了咬牙,再睁眼道:“乐师准备,全场由七斤来唱,准备登台。”再深吸口气:“给金贵哥补妆。”
立即有人跟着说:“给金贵哥补妆。”
然后高驰坐下,一动不动,有人就拿着□□往他脸上扑。
……
锣鼓喧天,咚咚呛呛之声不绝于耳,一只穿着老虎皮纹戏服的人就踩着台步,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只老虎不紧不慢地在场中走圈,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尾巴,倒卧在假山石上,尤如美人靠石要醉酒的那般模样。
老虎一边耍着尾巴,一边唱道:“我在等……等我的那个冤家……”
第一场戏《武松打虎》开始了……
大花看得手心直冒冷汗,他不担心七斤,他担心高驰,高驰跑龙拳都经常出错,现在要撑台演武松,可怎么是好。
“我的冤家……他会驾着五彩祥云而来……听说能三拳两脚打死我……”这只深闺怨妇的老虎刚唱完,又听锣鼓声。
武松踩着这鼓声的节奏,粉末登场。
大花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是这个武松竟然没有踩错步法,虽然身段显得僵硬,但至少走位正确。
乐师那边加快节奏,就不给武松在那里依依呀呀的演唱时间,红脸的武松,开始喝酒,三碗不过岗然后砸碗,准备打虎。
要问高驰为何走位正确,是因为每场金贵哥上台的戏,他都在后台认真看,一场没落下,虽然没亲身上场演过,但此时此刻,金贵哥的身段步法走位全部出现在他脑海里。
台下的观众还在排队等候官兵清查盘点,他们也没注意到舞台上的武松都没开嗓唱一声,戏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自证清白,不要被误抓了才好。
这边戏台上,但凡武松要唱的段子,都由七斤代唱,七斤的嗓音往上提,能唱配角老虎,往下压,能唱主角武松。
武松砸了酒碗,七斤又依呀唱了几句,武松就向老虎冲去,不多时,一人一虎就打成一团。
老虎满场跑,嘴里唱道:“我的冤家……”女声式唱腔就像母老虎,那身段那小腰扭啊扭的,老虎不像老虎。
武松的形象并不威武,至少体型并不高大雄伟,而且妆容也很一般,武松不像武松。
俩人一边追赶一边套招,打得那叫一个“假”“假得很”。
老虎趴下了,武松就跳上去,骑老虎背上,继续高举拳头,各种花拳绣腿。
那官兵检查完了一圈,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再回头看了一眼舞台,眼睛都眯起了。
兰贵坊老板在旁边搓搓手道:“低俗,恶俗,艳俗,这些杂戏不能污了官爷您的眼,都是些下里巴人凑热闹听的,不能污了官爷您的耳朵。”
官兵扭头吩咐:“我们走。”一队人马离开了。
大花赶紧说:“换戏,马上换《赵飞燕》,我上台。”
七斤踩着乐声,拉着高驰下了台。
……
后台,高驰脱下戏服,问:“他人呢?”
七斤摇头:“跑散了,不知道。”
高驰道:“你们为何事得罪了盐课提举司?”
“啊!什么司?”
“盐课提举司。”
“我,我不知道呀,完全不晓得。”
“刚才抓我肩膀的人,是两淮盐课提举司座下头号猎手,五只黑爪是常年赤手炒盐练成的,被他的手抓一下,非死既残,他刚才为何捏我的肩膀?”
七斤的眼神左右飘忽……
高驰看了心都惊了,道:“你还不说实话吗?他去哪里了?”
七斤赶紧摇头,那表情,快哭了:“真不知道,跑散了。”
高驰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我去找他。”
七斤:“我也去。”
天色已黑,七斤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追,俩人跑了几条街,再往前走,就有大批官兵巡视的样子,他们肯定不往继续往前了。
高驰躲在街角,探出脑袋瞧了一下,七斤也探出脑袋一起察看。
“你们从这里跑散的?”
前面是提举司府。
七斤点点头:“差不多吧,一出来就跑散了。”
高驰完全是凭直觉,他觉得金贵哥有可能会去一个地方——怡春院。
七斤才发现高驰的方向感其实很好。
跟着高驰跑到怡春院,没跟旁人打一声招呼,甚至没能问旁人一句,就七转八拐地走到后院,径直来到小红姑娘的房间。
高驰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轻轻敲了敲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里面有个女声,略显紧张地问:“谁呀!?”
高驰咬牙轻声道:“是我,高驰。”
又过了阵,听到门内有脚步声“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隙。
门后是小红姑娘的脸:“你找谁?”
高驰:“找我哥。”
小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道了声:“进来吧。”
高驰刚进屋,就闻到一股药味,是跌打损伤的那种药酒味道。
他几步走内间,看到床上的人,这一瞬间,大松口气。
金贵半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灯光昏暗,能看出他脸色不好。
七斤激动地说:“金贵哥,你没事就太好了。”
高驰就这么定神看着躺床上的人。
躺床上的人心理素质极好,他慢悠悠地说:“七斤你帮我跟大花说一声,我今晚不想去唱戏……”
不待他说完,高驰一把按住他的左肩,金贵未料到他突然按上来,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哎哟——”
果然……
高驰将棉被翻开,看到他那血肉抹糊的左肩,伤势不明。
小红在旁边低呼:“高驰,你轻点。”
七斤:“刚才官兵来搜查兰贵坊,那个黑爪牙捏高驰的左肩,还捏了两次,我们就怀疑你左肩受了伤。”
金贵痛过这一波,咬着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七斤又道:“金贵哥代替了你,登台演武松,竟然没被穿帮,脱身之后,我们就赶着来找你了。”
金贵深吸几口气,道:“厉害。”
高驰:“东西在哪里?”
金贵和七斤一怔。
“我没料到,你的胆子这么大,提举司府都赶闯,还不拿出来吗?”
金贵看了七斤一眼,俩人都不说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东西要还是命重要?”
金贵痛得翻了个白眼:“东西是我的,命是也是我的,跟你有关系吗?”
高驰叹了口气:“两淮盐课提举司,正三品,专管盐场和盐课。这两项收入是朝庭税收的大宗,国家经费,盐利居十之八,而两淮盐独当天下之半。”
金贵:“……”
“伤你的人,是提举司座下头号猎手,五只黑爪是常年赤手炒盐练成的,被他的爪子抓一下,非死既残。”
金贵:“……”
小红听了就有点害怕,拿香帕捂着嘴,低泣道:“金贵哥,怎么办?你的伤势很严重。”
高驰真诚地说:“小红姑娘,你是在意金贵的对吧。”
小红点点头。
“那黑爪上淬有毒汁,只怕金贵哥已有神智不清,你说,应该怎么办?”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询问她的意见,这里虽然是小红的房间,但小红说的话并不算数,高驰这么问,只是想将问题推出来而来。
小红抓紧了手帕:“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又劝:“金贵,咱们听高驰的话好吗?我有一种直觉,我觉得高驰不会害你的。”
高驰听了,不悦,什么叫“咱们听高驰的话”?你也配跟我金贵哥一起自称“咱们”??但他不会表现在脸上。
金贵终于点头,虚弱地说:“好,东西拿出来。”
小红跑到床榻后面,抱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放到床上,包袱打开,里面全是金锭,银锭,那金银闪烁的光芒,将昏暗的房间都照亮了。
高驰随意看了一眼:“就这些?”
金贵:“这些还少?”
“你很缺钱吗?偷这么多金银财宝做什么?”
“废话,谁不缺钱?”
“还有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
金贵:“……”
“你如果不相信我,那便没有可信之人了。”高驰说:“我要看了东西,才知道事情闹得有多大。”
犹豫再三,金贵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高驰一把将封抓过来,迅速打开看完,然后内心只有八个字来形容“勇气可佳,能力不足。”
这封信的消息已经过时了,估计该偷的没得手,把人家故布疑布放的密信给偷回来了,同时内心感既,金贵哥真不适合吃这行饭,唱戏可以,要做倒卖情报的生意还不够资格,也好,至少没闹到不可收拾。
金贵看了七斤一眼,他们去偷这封信,一袋子金银只是顺手牵羊而已。
“这个消息不值钱。”高驰合上信,说:“除非拿到做假装帐的证据,否则扳不倒他。”
金贵:“……”
高驰补了一句:“还没这些金银值钱。”
金贵小声说:“你懂个屁……”
高驰假装没听见,不跟他争论,拿起一只银锭:“两淮盐课提举司在官场上有个外号,叫疯狗。他能坐到这个位置,绝对是个狠角色,没人能从他手里讨到便宜。从现在起,所有金银交易都要受到盘查,所有银金加工手艺人,都会受到监控。从他府上流出去的官锭都有记号,一但在市面上流通,就会被顺滕摸瓜一锅端。”信的事情不再说了,反正不值钱,相比之下,这些金银钱财才是麻烦。
金贵与七斤互看一眼,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高驰:“东西全部打包交给七斤,你是拿去埋起来,还是藏哪里,那是你自己的事,总之不要被人找到,否则会连累整个万家庄。”
七斤:“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金贵无奈地说:“只有交给你了,你就临危受命吧。”
七斤:“……”
“现在当务之急,要医治金贵哥的伤,我刚才演武松没被穿帮,是因为观众忙于应付官府的盘查。这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治好你重新登台,才不会被人怀疑。”
这一翻分析,不但冷静,而且头头地道,令众人不得不服。
小红急道:“可是金贵的左肩伤得很重,脚踝也肿了。”一边说一边将被子全部翻开:“只怕现在城中的医馆都接到官府通知,没人敢接诊。”
高驰:“我有认识的医生。”
小红的眸光一亮,找到救世神仙一般,激动得哭出来,跪下叩头道:“还请高驰哥哥帮忙,救救金贵。”
金贵看到小红下跪叩头,急道:“小红姐姐,你快起来,地上凉,莫要跪了。”
高驰暗中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是你俩秀恩爱的场合吗?
当下分工行事,高驰将包袱给重新打包,又找小红取来了背兜等农具,将包袱给装背兜里,上面铺了一层果子菜蔬之类的。
小红被指使,一会儿去拿点果子,一会儿去拿点菜蔬。
七斤被指使,一会儿去查看门外有没有人,一会又去窗口查看街面的情况。
因此,没人注意到,高驰将包袱给装到背兜里的时候,顺手从包袱里取出一枚小银锭,给藏到袖子里了……
在小红姑娘的指使下,七斤将密封放怀里,从窗口翻出去就是后门,直接就是背街,不易被人查觉。
整个过程,高驰只关注安全转移,全程没问一句这信要交给谁?既使问了,他们也不会说。高驰好像也知道规矩,不问下家。
七斤离开了,众人才放心,事情一件一件办,要带金贵哥去医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高驰的准备顾一辆车,驾车去医馆。
小红反对:“车不好,太惹眼,我背他去。”
高驰:“……”
在小红的坚持下,高驰扶着床上的人慢慢坐起……
金贵现在已经痛得双眼翻白,勉强趴在小红的背上,只是轻哼哼了两下,双眸一闭,就没了声音。
高驰查看了一下:“毒性已发作,时间不多了。”
小红姑娘的优势明显,体胖,生得高壮,粗肥圆的身材背着纤瘦的小伙子,下盘特别稳当,甚至翻出窗户都没费什么力气。
要走到后门的时候,高驰突然说:“等等,我回去找点东西披他背上,免得着凉。”
小红赶紧说:“对对,差点忘了,床边的柜子里有棉披风,可以取来。”
高驰再翻窗进屋,打开床边的柜子,入眼就看到了,他取了披风,同时将袖子里藏的那枚银锭塞进柜子最深的处的角落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绝无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柜门,再翻窗出来,将披风盖到金贵哥身上。
……
因为不能走大道,只能挑小巷子,原本隔了三条街,却走了比平时慢一倍的时间。
小红姑娘全程保持弯腰的姿势将金贵背稳,默默地跟在高驰身后,俩人保持一前一后五步远的距离。
这一路上,小红累得命都要丢掉了,为了背上的男人,她咬牙受着,绝不让自己倒下。
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到了。
高驰上前拍门。
过了半晌,才有中年男子来开门。
高驰先是用不太熟的南方汉语说:“我找张神医。”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后面的小红姑娘和背着的人,道:“公子怕是走错地方了吧?”
小红一听,差点跪了,走错了。
高驰再用纯正的官话对中年男子说:“我找张世功。”
中年男子看了看高驰,点点头,用官话回答道:“进来吧。”
小红激动得,没走错,可以进去了……
进了大门,来到门房内,高驰过来帮忙,将金贵从背上取下来,将人放倒在地上。
金贵已经昏迷,没有任何意识了。
小红累得摊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气,她的头发也散了,衣裳也乱了,盘扣也断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平安送到了。
高驰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院坝里,就是张世功。
张世功看清了他的相貌,一惊,伸手捂着胸口,好像一口气提不上来似的,他双膝一跪,发现脆生生一响。
“在下,在下有罪——”张世功哭嚎一声,跪在地上爬过来,一边爬一边哭:“在下有罪——”
小红见到这个场景,吓得嘴巴都张大了……
因为张世功已经跪下,刚才开门的那个中年男子也跪下了……
高驰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冷然道:“张世功,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张世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苟且偷生,苟延残喘,在下,在下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高驰抬抬手,打断他:“今我来找你,是让你救人。”
张世功一怔:“救人?”
“你是神医,不是救人的吗?”
“啊!?我是神医。可,可我杀了……我杀了……”
“神医才可以随意杀人,也可以随意救人。”
“啊——”
高驰走进小院,双手作揖,朝他深弯下腰,行了个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张世功赶紧说。
“还请张神医不计前嫌,救人一命。”
张世功连忙爬起来,走到金贵身前查看,这一看。
“哎!他是疯狗在找的人。”
“你知道?”
张世功点点头:“当然,敢偷疯狗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现在疯狗的人守在城门口,我这里离他府邸这么近,反而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摆了。”
“你瞧瞧,能治吗?”
张世功轻哼一声:“当年疯狗身边的五黑爪受伤,还是我给治好的,否则他那黑爪子早就废了,要别人的伤我不敢打包票,但伤在这黑爪子下面,我能治好。”
高驰再次作揖,弯腰行了个大礼:“有劳张神医了。”
“这位姑娘是?”
“她要等结果。”
“还请姑娘到小佛堂休息,那里是招待女客的地方。”
小红又累又渴,跟着那个中年男子去了小佛堂。
……
治疗的过程缺人手,整个院子里只有张世功和刚才开门的那个中年男人,加上高驰,一共三个男人,中年男人忙进忙出,准备烧水什么的。
高驰也帮不什么上,把金贵哥抱上床榻之后,他就使不上力气了。
张世功将屋内烛火全部点亮,取出银针就开始扎穴位……
整个过程,高驰都显得很紧张,神医活了大半辈子,哪有看不出来的?
中途休息的时候,张世功在铜盆里洗手,面对这满盆血水,他将突然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你们做个滴血认亲?”
高驰:“……”
“呵呵,现在血是现成的,可以顺便做。”
高驰默了默,摇头:“不了,我还没准备好。”
张世功笑起来:“呵呵,不做也好,我少知道一件秘密,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
高驰没有笑,他看着沉睡的金贵,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
天空已经透出明亮,晨曦之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斜照进佛堂。
小红跪在蒲团上,她已经无数次向观音菩萨讫求,只要金贵能平安,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做出任何牺牲。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回头,看到高驰站在那里。
跪了一夜,她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她沙哑着嗓子问:“他怎么样?”
高驰抬脚进了佛堂,走到主座上,转身坐下,慢悠悠地问:“你能听懂官话?”
小红一怔,还是老实地点点头。
“那我就用官话跟你说。”
“……”
“肩颊骨碎了,脚踝骨折,毒已解,人还没醒,断骨已接好,碎骨也用钢钉固定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是普通的治疗方式。张神医手里的出来病人,三十天可下床,六十天可以恢复如初。”
“……”
“只是左臂以后不能使大力气,武生行当里要耍大刀什么的,怕是耍不动了,腿脚不影响,照样能跑能跳能闯祸。”
小红听到最后这句,竟然“卟噗”一声轻笑出来,她的双眼变得柔和,眉眸的神态变得放松,因为完成了一件大事,精神上得到了放松,眉目间神色也跟着放松了。
此时,她脸上的厚粉已经脱落,露出脸上松驰的皮肤,妆容早就花掉了,没有浓妆艳抹,更显老态。
高驰端详着这张脸,突然说:“我不会谢你。”
“……”
“你不背他来,我也会顾辆马车带他来,所以我不会谢你。”
“哦!”小红的神色有点不自然的样子:“不用,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高驰板着脸:“你,残花败柳之身,到底使了什么迷魂术,竟然把青春年华的少年人迷得昏头转向?”
小红:“……”
“听说这些年,他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
“……”
“他为何要偷疯狗的钱?因为你缺钱吗?是你指使他这么做的吗?”
小红微微张了张嘴,但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高驰已经先入为主的认定了事实,既使小红出声辩解,他也不会相信。
“张世功躲在这里,知道的人很少,若有人走漏了风声……”
小红赶紧摇头:“不会,不会,我不会到处乱说,如果张神医出事了,金贵也会出事,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高驰冷笑了一下:“你在这里跪菩萨,向菩萨求了什么?”
小红看了看观音菩萨,悠悠地说:“我求菩萨保佑,只要金贵能平安无事,哪怕要我死,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呵呵——”高驰冷笑两声:“演得真像,你的演技能骗他,难道还能骗我?”立即板脸:“不要忘了你在菩萨面前说过的话,如果他能活,你就得死。”
小红被他眼中的狠辣吓住了,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高驰再度换上平和的神态,平淡:“你走吧——”
“……”
小红换了个姿势,朝高驰跪下,认真地叩了三个响头“叩——叩——叩——”
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公子怎么对我都可以,只求保他平安。”
高驰扭过脸,已经不想再听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
晌午时分,金贵才醒来,痛得死去活来,钉在肩骨里固定的钢钉因为是异物,折磨得他神经焕散。
据高驰说,他们还在临安,这是某个医馆,医生是认识的熟人不用担心,金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他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含着布巾,痛得额头青筋爆露,满头冷汗。
张世功再他帮施针,缓解他的痛苦。
前三天最难熬,他一直发高烧,说胡话,痛得睡不踏实。
更让人难堪的是,他无法起身入厕,只能平躺,手都不能抬一下,整个身体机能严重受创,加上伤口有余毒,施针后的排毒方式除了流黑血,就是拉肚子。
这张床是为病人特制的,屁股位置是个空洞,下面放着恭桶,便于平躺在床上排泄。
金贵这么年青,哪里受过这些罪?就算是他的爷爷,也还没到失去身体机能,躺床上一把屎一把尿要人侍候的地步,他却率先体验上了。
每当这时,就特别尴尬,拉肚子控制不住,都是高驰亲力亲为,来帮他擦身,收拾,再倒恭桶。
他痛疼难受叫唤出来的时候,高驰都会过来帮助他,不停地喊他的名字,以确认他是否神智清楚。
高驰也会断断续续告诉他一些外界的消息,在大花的主持下,万家班调整了演出的节目,《武松打虎》取消了。
这三天,金贵都是听高驰在讲,问得极少,偶尔回答两句“在。”“还好。”“晓得了。”之类的,他要与伤痛抗争,自主思考的意识还没恢复。
第四天醒来,他觉得好多了,疼痛感大大缓解。
这才认真打量屋子,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这间屋子,然后,他看到睡在旁边小床的高驰。
小床与他的病床靠拢,方便高驰晚上随时能醒来照顾他,此时阳光斜照进来,照射到旁边,他能看清高驰长长的眼睫毛和细致的皮肤……
高驰的睡眠很浅,当他察觉到金贵这也有动静的时候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俩人都在对方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好像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无声胜有声。
金贵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轻声道:“谢谢。”
高驰也微笑起来:“还痛吗?”
他摇摇头,就这么一直笑……
“真好。”
“……”
“还活着,真好……”
“对。”
“小红姐姐呢?”
清醒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的这个?俩人之间温馨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高驰的内心已经不高兴了,但他不会给金贵哥脸色看,温和地说:“她又没受伤,你别担心太多,自己养好身体才是正事。”
“这次会不会连累她呢?”
当然会。
“不会,你现在又不在怡春院,怎么会连累她?”
“我当时也不知道该躲哪里去,凭直觉就躲她那里去了。现在想来,是我冲动了。”
“别说她了,你想吃点什么吗?”
金贵摇摇头,看着屋顶上的梁柱:“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你想什么时候离开?”
“我也不知道,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了就离开呗,但我觉得,住在这里这么几天了,诊金要多少钱呀?”
高驰笑起来:“诊金的事你不用担心,张神医与我有些交情,先欠着。”
金贵的心情更好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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