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玥的硬仗

　　血，鲜红的血慢慢浸染着明玥的视野。起先只是一丝丝的红线，渐渐地变为一道道红痕，而现在则变成了一片片红海。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见血腥的明玥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脚越来越无力。就在明玥摇摇欲坠的时刻，姜明突然近身并用自己一半的身体抵住明玥的后背。明玥僵硬的回头，双眸闪烁，过了许久才认出姜明的脸。

　　“姜叔~”

　　明玥微微张了张嘴，他那颤抖而微弱的喊声在出口的瞬间便被淹没在了整个大厅内。

　　姜明此时一面撑着明玥的身子，一面十分警惕地望着四周，根本无暇顾及明玥究竟在说些什么。

　　自宋老五那一声令下，漕帮在堂内的大汉们便开始了行动。一开始虽有几个因着明玥承诺的奖赏而犹豫不决之人，但围上来的少说也有四十来个人。

　　死侍们见状，自是迅速做出了反应，瞬间刀刃朝外，将明玥和姜明拱卫在他们以身体形成的护卫圈内。起初，三十名死侍对上四十多名漕帮成员，死侍们应付起来可谓是游刃有余。不过随着漕帮其他成员不断地汇聚，即便倒在死侍们钢刀铁剑下之人越来越多，站立在场的漕帮帮众始终能维持在八九十人左右。这般多番车轮战下来，死侍们身上的伤口渐渐变多、变深起来。

　　“啊~”

　　明玥因着这声惨叫而浑身一哆嗦，低头怯生生的望过去，只见一个死侍因力战不敌被漕帮五个成员拖了出去，于乱刀之下变成了一滩肉泥。

　　“不要~”

　　明玥伸手想要挽救那已被大卸八块的死侍，待他看到视线内自己的双手早已颤抖不已的时候，明玥徒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力了。同时，明玥的心中也充满了怒气和恨意。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那些将自己的死侍砍死的漕帮人员，更恨那一副稳坐钓鱼台架势的宋老五。这股恨意渐渐的超过了心中的恐惧。明玥慢慢地有了思考的力气。

　　在今夜之前，明玥一直都知道今夜会有一场残酷的硬仗要打。可彼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硬仗不仅仅是死侍们的死伤。直到现在明玥才明白，他所应对的“硬仗”到底是什么：

　　为了保护自家的利益，自己以这些死侍的身家性命、甚至是宿月园现有的一切做为赌注坐上了赌桌，与宋老五和他背后的掌局人赌起了宿月园内所有人的未来。赌局上有得也必有失，无论自己今晚这局是输是赢，死侍们甚至说宿月园都要有所牺牲。直面这些牺牲，便是参与赌局之人要打的第一场硬仗。

　　想明白这第一层的明玥，攥紧双拳，咬着后压槽，用尽全身力气重新抬起了自己的头。满眼泪水的明玥，虽因堂内惨状而脸色惨白，但他再也没有逃避与躲闪。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作“参赌之人”或是说“主人”所应该做的，而且没有人能替他分担这份责任。

　　将己方的损失尽收眼底后，明玥开始认真思考他今晚第二场硬仗的对策——如何才能尽可能减少己方的损失。威慑和利诱，率先出现在明玥的头脑中。

　　“今夜向我侍卫动刀者，杀——无——赦！”明玥狠狠的大声吼道，为了突出强调意味，最后几个字，明玥说得是一字一顿。“能擒下宋老五者，无论是否为我的侍卫，赏银十万两！我说话算话，银票就在我身上！”

　　明玥说完从胸口的衣襟里拿出了一大把银票，一面挥动着银票一面在堂内转了一圈，希望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他手中的银票。不知是被眀玥狠厉的气场吓到，还是因明玥抛出来的诱饵诱惑性太强。自明玥这次喊话过后，死侍们渐渐地扭转了局面，甚至有略占据了上风的趋势。堂内的局势渐渐变得焦灼起来。

　　原本安坐于上座的宋老五在意识到局面不妥后，将身子倾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侍卫。姜明一直在注视着宋老五的动作，刚见到宋老五嘴唇微动，那原本如木桩入地一般的侍卫，便如猎豹一样带着凛冽的杀气迅疾地扑向被死侍们围在中间的眀玥，那黑涔涔的剑尖直指明玥的眉间。

　　眀玥没有半点功夫，自然是没有防备，姜明作为一代高手自是不一样。黑衣侍卫飞身而出的瞬间，姜明撩起衣摆，双脚轻触地面，便飞身迎了上去。先是打掉了黑衣侍卫的剑，接着与黑衣侍卫比划起了拳脚。直到姜明与黑衣侍卫双掌相抵，眀玥才反应过来。好在此时明玥已经不需要姜明的支撑了。待看清楚姜明和黑衣侍卫的高下之后，明玥高声叫了一声“姜叔~”

　　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两人，虽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眀玥这短促的一声喊，姜明便已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又一次一击落地后，姜明并没有乘势飞身制服住黑衣侍卫，而是站在原地等着黑衣侍卫再次发动进攻。

　　这黑衣侍卫虽十分年轻，但一见便知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人。一击之下，黑衣侍卫已经知自己与姜明的实力实乃云泥之别。面对姜明猫捉老鼠般的追踪，黑衣侍卫不但全无恼怒之色，还能保持冷静去思考。几瞬间，两人你来我往已有十多招。黑衣侍卫知道自己抵不过姜明，索性以攻为守，招招直击姜明的要害。姜明虽有意收势，但在黑衣侍卫的威逼之下，一时间也无法克敌制胜。

　　与黑衣侍卫纠缠的时间越长，姜明就越吃惊。这黑衣侍卫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内力全无，只凭外家功夫竟然能如此迅疾和灵活。足见这黑衣侍卫是个练武的奇才。姜明不禁起了惜才之心。

　　待将黑衣侍卫的招式全部逼出后，姜明不再放水，起脚将身边一个漕帮人手中的剑踢了出去，剑尖直指宋老五。说来也巧，与姜明前后脚，一个不知何时摸到宋老五附近的漕帮帮众打扮的男子此时也正举刀扑向宋老五。这一突变彻底打乱了黑衣侍卫的节奏。

　　先是不顾自己后门大开，扭身拾起自己被打落在地上的剑并将剑扔向那个叛变的漕帮之人。同时，黑衣侍卫又双脚发力飞身向宋老五扑去，企图以身为宋老五挡剑。

　　黑衣侍卫全力一击自然是直接将叛变者击晕了。不过，就在黑衣侍卫回身救主之时，姜明瞬间找到了机会。只见姜明先是抓住黑衣侍卫飞起的右脚，用力一拉。用尽全身力道掷出剑后的黑衣侍卫本就重心不稳，再加上双脚发力急于为主人挡剑，黑衣侍卫早已无暇算计其他。被姜明这样用力一拉，自然是向前倒去。不过黑衣侍卫并未惊慌。只见他以左手触地，轻巧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并用左脚狠狠地踹向姜明的腹部。黑衣侍卫以为自己这一脚下去势必要逼得姜明松手去挡自己的脚。哪成想，姜明却双手用力将黑衣侍卫推出，并趁着黑衣侍卫忙于应付落地时，再次栖身上前。一手锁住黑衣侍卫的咽喉，一手用力将黑衣侍卫的身体稳稳地压在地上。至此黑衣侍卫已经彻底没有了还击的能力。与此同时，只听“咚”的一声，姜明掷出的剑稳稳地插在了宋老五脸旁的墙上。宋老五早已被吓得无法动弹了。

　　先是被反水的“自己人”吓了个半死，后又因黑衣侍卫被生擒而丧失了战斗意志，堂内原本剩下的漕帮帮众，在黑衣侍卫被擒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纷纷被死侍们制服。

　　至此，明玥终于控制了全场。扫视了一下堂内活着的众人，明玥先是心痛的皱了皱眉。接着，明玥低头理了理挂了几丝鲜血的衣服，再抬头之时，明玥目光如炬、盯着宋老五一瞬不瞬。

　　稀里糊涂地从座位上跌下来后，宋老五哆哆嗦嗦的膝行至眀玥面前，十分谄媚的说道：“公子，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开罪于公子，望公子~莫怪。”

　　“哦？若是本公子偏偏想怪罪呢？”眀玥抬腿绕过宋老五，稳稳地走向漕帮帮主的主位。

　　“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小的是镇守西南的沈大将军的人。望公子看在沈大将军的面子上，饶了小人这一回。公子有什么需要小人的地方，尽管开口，小人一定为公子办到。”

　　没有理会宋老五的说辞，伸手指着自从被降服后就没有反抗过的黑衣侍卫，眀玥十分感兴趣的问道：“他是谁？”

　　宋老五见明玥问起自己的侍卫，以为明玥记恨自己让黑衣侍卫刺杀他的事情，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人就是个奴才，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他是个奴才？呵呵。。。也是，他在你这过得八成就是个奴才的日子。”明玥一副听了天大笑话的语气。

　　宋老五一听明玥的笑声，便知自己会错意了。赶紧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

　　“公子勿怪，小人浑说的。这黑衣侍卫本就无姓无名，是小人三年前从周饶国的一个商贾手中买回来的。小人看他身手奇快，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个侍卫。三年来从未见他说过一句话，想来是个哑巴，我平日里便唤他为哑巴。公子若是看上他，那是他的福分。公子尽可将他领走，随意驱使。”

　　从姜叔的表现中，眀玥知道这黑衣侍卫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他已许久未见姜明用如此多的耐心与一个小辈缠斗了。自家叔叔的武功之高是明玥不能想象的，而自己叔叔找了十几年也没有找到传承衣钵之人有多遗憾，明玥也是知道的。自打看出自家叔叔对这黑衣侍卫的喜爱后，眀玥便想为自家叔叔要到这个人。

　　明玥一面听着宋老五的说辞，一面暗地里观察黑衣侍卫的反应。即便在谈论这黑衣侍卫去留之时，眀玥也未能从黑衣侍卫的脸上读到什么想法。就好像眀玥与宋老五谈论之事与这黑衣侍卫毫无关系一般。这让明玥更加欢喜。黑衣侍卫有如此定力，再加上自家叔叔的倾囊相授，定能在武学上有不错的造诣。

　　就在眀玥为如何揣测黑衣侍卫内心而伤脑筋之时，宋老五那张油腻的肥脸再次映入眀玥的眼帘。眀玥险些因为惊吓而一脚踢过去。

　　“嘿嘿，公子可是担心无法驾驭这小子？公子无需担心。那周饶国的商人在这小子体内种下一蛊，闻声而动。只要公子拿着这玉笛，这小子便只有听命的份儿。”

　　说罢，宋老五从袖间抽出一个白色玉笛递给眀玥。眀玥一面接过玉笛，一面观察着黑衣侍卫的反应。只见他的眼中确实因为玉笛的出现而起了波澜。眀玥见状，知道宋老五所言非虚，将玉笛小心翼翼的放入袖内。这笛子可以控制蛊虫，但这蛊虫也是活物也需吃喝，很显然这笛子并不是蛊虫维持生存所需的东西。想到这，明玥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才会告诉我这蛊虫的喂养之法？”

　　这黑衣侍卫身体中的蛊有两种特性：一种便是闻笛起舞，一听这玉笛的声音便会让这黑衣侍卫痛不欲生；另一种则是这蛊虫需要吸食一种十分罕见的香料，二十日不吸上一吸便会爆体而亡，而那时这黑衣侍卫也必死无疑。

　　这玉笛并非普通的笛子，吹奏之法极为特殊。需口口相授，否则只是空吹无音，根本起不到唤起蛊虫的作用。宋老五见眀玥接了这玉笛，满心以为可以用玉笛的吹法换取自己的一条性命。他日再用养蛊的香料，将黑衣侍卫从这个公子哥的住所重新唤出，再为他所用。哪成想这小公子已经识破了他的伎俩。无奈之下，宋老五只得将香囊递给小公子。

　　“这香囊内的香料是产自簇居国的——”

　　“百舍香，十分珍贵。想不到这小虫子倒是金贵得很。”眀玥闻见香味儿便知这香囊中的香料究竟为何。“说吧，你想要什么？”

　　“哎呦，多谢公子大人大量。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公子的恩情。”

　　宋老五一副天上掉馅饼的开心样，让眀玥不忍直视。

　　“若你只想要活命，现下尽可离开这儿。不过你只能说一个愿望，这漕帮帮主之位，可需要换人了。”眀玥不紧不慢地说道。

　　宋老五此时只想着保命，哪还觊觎那帮主之位。见明玥肯放自己一条生路，宋老五见状连连给眀玥磕了三个响头，紧接着站起身来弓着腰便向后退去，一面退一面大声喊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人今日只需活命，别无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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