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百草相斗
阿玉和阿堇骑了两匹乌孙马，街上行人皆以为是王府的俊俏侍卫。
孙白茜摸着额头，问熊岳道：“难道我这妆扮还像自己么？怎么阿玉一眼就瞧出来了？”
熊岳摇头：“我觉得已经不像了，非常不像。”
孙白茜苦着脸，说道：“这阿玉公子真是可怕。”
熊岳笑她:“想必他也很会看人。”
“不，他的可怕在于，他丝毫不避讳掩藏自己的可怕之处。”她望向靠在后垫儿上的熊岳，问道：“他如此自信咱们什么也查不到问不出，你还能坐得如此舒适安心么？”
“当然，他是谁是他的事，我是谁才是我的事。”
孙白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王爷，你变了！
阿玉阿堇在外头听着，心想，你们倒是也不避讳，咱们偷听就不客气了。
阿堇悄声道：“王爷学得可真快，你昨天教的，今天就融会贯通了。”
阿玉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百草除厄度，清尽五月毒。
古有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戏；贵胄百草而会，金玉良缘而就；妃嫔斗草之戏，欢颜春夏之嬉。
到大熊朝开国之时，斗百草虽已从妇孺游戏演变成了皇室得取民心的手段。
开国皇帝圣祖皇帝于大熊三年颁旨，每年四月末时，择吉日，举百草会，君民同乐。到如今这举国欢庆、倾城而出的百草会已有百来年的历史了。斗草也从早前的百草遍折的混乱局面逐渐发展到奇花斗艳、文斗惜花武斗怜草的盛景。
因为出发的晚，路上反而通畅。等直纯王的车马到了剪水楼，里头早已是熙熙攘攘地闹开了。
阿玉看着眼前景物，并不比卧在有溪畔边的顾溪楼差。
门垂高柳，楼倚阔湖；千荡苇丛丛，数茎竹斑斑；桥边百花凝露羞，湖畔兰茎映水幽。粉泥楼身，高屋阔宇，鸟脆虫鸣，动静相宜。
经过两扇象鼻环红门，孙白茜娇羞地摸了摸门上圆圆胖胖的铜门钉，阿玉也跟着摸了摸，问道：“六夫人，摸这个做什么？”
孙白茜娇瞪了他一眼，一跺脚更往里去了。阿玉摸着门钉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孙白茜走远便跟了过去，徒留熊岳和阿堇在他身后憋笑憋得快内伤。
“我还以为你家公子什么都懂，真是……哈哈哈哈……笑煞了人……哈哈哈……”熊岳也不知为何笑得肚子都疼了。
“哈，公子不爱凑人多的热闹，是以很多风俗都不甚了解，都是靠看地方志人物评传来了解地方风俗。”
“什么？”熊岳不知为何又是想笑，忍了忍，说道：“这可不行，往后咱们可要多带着他转转，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从书里瞧来的。”他一边嘴里说着“不妥”“不妥”，一边跟着他们往楼里去了。
阿玉可顾不上身后的两个男人，既然来了，就定要和孙白茜弄明白这中原盛行的女子游戏，到底是什么名堂。
但见楼门前设一张褪光黑漆的香案，案几上又古铜熊抱三松香炉，案几后有一道屏风，描东海南山长松图，隔绝了屋内光景。
阿玉跟着孙白茜在香炉前拜了一拜，又侧身在案几旁等熊岳，等他礼毕才随着进了楼里去。
谁知熊岳孙白茜进了楼里就跪下三叩九拜，阿玉迷迷糊糊跟着胡乱拜了，抬起头来，才看到是一尊神农尝百草像，旁边似乎还供着一道圣旨。
一道礼毕，阿玉多少失了些性子，琢磨着，还是趁机偷溜好了。
谁知守株待兔多时的霍典从旁屋冲了出来，一口银牙闪着光，笑得阿玉直发毛，心想莫不是熊岳多嘴什么让其误会了。阿玉迟钝地开口道：“玫久兄，心情很好？”
霍典最喜欢的是什么？就是阿玉主动和他说话，早知如此，必要在每次分离前做出些内心受伤的表情微妙。
一句话让霍典壮了胆，他扯着阿玉的手说道：“阿玉不喜热闹，可是百草会上有很多清净有趣的去处，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咳咳。”熊岳示意地出了声。
霍典却毫无知觉，两只凤眼看着阿玉，简直要睁出一汪水来……阿玉怎么受得了。
“阿玉，这里是三楼，俯瞰全园，你瞧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阿玉瞧着这三楼的布局，直觉奇特，从楼梯上来，周遭是一圈儿的回廊，就像是登上了寺塔一般，可偏偏里头又是隔出了不少房间，这倒和顾溪楼不一样了。
阿堇看了看楼上还有去处，问道：“上头不是看得更清楚？”
霍典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再往上就是天家女眷了，咱们可别惊扰了。”
阿玉指着侧门外的十二座连桥问道：“那里也能戏耍？”
霍典凑过去，解释道：“常闻镜中花，水中月，那十二座桥，处处跨着活水，映出美眷如花，自是文斗的好去处。年年都要在那里斗出个花状元来才罢休。”
“太吵太吵。”那么多美人，自己怎么会处“美”不惊？！不可不可。
“那去西面，竹林雅会，曲水流觞，有溪自此处向东南流去，会有些男子到此处传情东去。”
“太闹太闹。”才子多半不好看，伤眼，伤眼。
“那去融花亭，亭外百花陈列，还有些南国的品种，着实难得一见。”
“呀，去那里！”
“好，咱们走吧！”
霍典拽着阿玉一路疾走甩开了熊岳和孙白茜，这是他总结了一天才得出的结论，无论如何要削弱熊岳对阿玉的影响，让阿玉走上断袖的美好道路！
阿玉一出后门，却反过来扯着霍典朝东走去，霍典呼道：“阿玉，错了错了，融花亭在前头，不拐。”
阿玉不理他，径直而去，霍典眼看着阿堇都走到自己前头去，也立刻跟上。
却见阿玉是在离十二桥很近的一处停下。
此处摆了百十来盆草，霍典就近蹲下一看，问道：“阿玉是要武斗？我来挑一颗和你玩玩儿。”手却被阿玉搪住，“别动，这颗有绒刺，招上了要疼三天。”
霍典吓得一缩：“这东西怎么摆在外圈？”
阿玉笑道：“是你不懂，才会着了道，斗草的都在那边，哪有到这里摘的？这里摆的都是药材。”
说着，解释道：“这种错生十字叶的，会开白花，可是茎叶周身都是绒毛小刺，粘到手上就去不掉，丝丝痒痒地要难受好几天才去净。”又指着身后的一盆说道：“你看那盆对生十字叶，但是没有绒毛的，是荆芥，会开紫色小花，一开就是一串。”
“还有这盆，长得像茶花叶子的是排骨灵，会开黄色小花，是活血药里最香的一种。”
“它后面更像一串排骨叶子的是莨菪，莨菪花，色黄无味，莨菪花……”说到这，阿玉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就走。
霍典跟到后头说道：“怎么还有植物取名浪荡？难道是做春…阿玉，你怎么了？急匆匆的去哪里？”
阿玉来到融花亭，果真花海簇生，让人好不沉迷喜悦，只是，他是来找一种独一无二的花的。
阿玉穿花而过，牡丹、芍药、月季、虞美人、万年菊、茉莉、绣球花、八仙花、杜鹃花、玉兰花、合欢花…………没有，都没有，咦？怎么还有解语花？！
“阿玉弟弟，你也来斗百草？”
阿玉见孙景兰的夫人疑惑地看着自己，问候道：“多日不见，难得姐姐也来赏花。”
“呸，我最喜欢出门凑热闹，倒是你，怎么也来这里？不是最不喜嘈杂之地？”周莲信啐着他，可是心里却是很欢喜的。
阿玉了解她的性子，揶揄道：“姐姐面色红润，看来夫家待你极好。”
周莲信那风吹不变的白脸竟有了一丝红，娇羞道：“你少取笑奴家，后悔了吧？”
阿玉摇摇头，说道：“姐姐如此幸福，阿玉自是高兴得很，何处去后悔。”
霍典却跟了上来，问道：“阿玉，你在找什么花？我吩咐人去做就好了，何必累得一头汗。”说着要为他拭去。
阿玉一闪，来到周莲信身边说道，“这是刑部尚书的公子，姐姐可见过？”
周莲信噗嗤一乐，说道：“阿典，这就是你魂牵梦绕的玉人么？”
霍典这才见眼前佳人竟是自己刁蛮泼辣的表妹，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花丛中，臊红了脸跑去一旁候着了。
周莲信咯咯笑着，问着阿玉：“这样的小鬼，你可喜欢？”
阿玉也有些不好意思，并不答话，又听周莲信悄悄说道：“你最近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在王府住得如何？”
阿玉答道：“还好，就是少见到些朋友，有些落寞。”
她一指点在他肩上，嗔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耐不住的，没了知音怎么活得下去？！”
“知音倒是有的，只是最近没了心性，是我自己乏了。”
周莲信又附耳对他道：“好弟弟，姐姐就猜到，王爷若是对你有意，必会带你来这百草大会，看来今日果真来的对了！”
阿玉被说得莫名其妙，心想，总不能对她解释，因为百草会的场所是剪水楼自己才会来吧，简直是自找麻烦……
正自嘲着，就听周莲信又开口道：“姐姐今儿就是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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