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镇上遇同窗

　　鸿昊二十一年，五月

　　如今的大郎，终于有了一点打猎的样子了，虽然本事不大，可也总算不会经常空手而归了，几乎每一两天两三天的，就能逮到只野兔或者野鸡的，空手而归的时候少了，比起当初拿野果子凑数好多了。而现在正是猎物多的时候，打到的自然也就多了。

　　这天，他又打到了只狍子，想着最近几天收获颇丰，家里昨天的野鸡没吃完，这个狍子新奇，也能卖点钱，于是，他打算去镇上找家酒楼卖了，到底这也算是难得的野味了。

　　次日一早，王睿背着个筐子，里面放着狍子走路去的镇上。村里虽有牛车，而他也并不觉得有坐车的必要，毕竟走一个时辰的路到镇上，也压根不算什么事。他身上的衣物虽有些陈旧不时新，但看着倒也不会落魄。

　　当年，在二弟出生前，他是独子，备受宠爱，再加上家境不错，日子过得极好。后来哪怕弟弟出生了，钱四娘偏心二弟，可她并非当家作主之人，王睿得到的依然是最好的。后来到了镇上，在吃穿上，更是从不会被亏待，这衣裳就是当时留下的。时人做衣裳，本就是往大了做的，所以现在还能穿，顶多颜色不够鲜亮而已。

　　到了镇上，看到镇上繁华热闹依旧，他有些怀念跟他爹一起住在镇上的日子。稍停顿了下，他就朝着镇上的东面去了，镇上的数家酒楼基本都集中在东面。他以前就住在镇上，虽然他爹管得严，很多地方都不熟，但基本的格局，还是知道的。

　　这日，他特地找了一家名声好，掌柜为人和善的酒楼，福满楼。

　　一进门，就看到小二闲得发呆，此时还未到饭点，酒楼还不是很忙，于是，他赶紧叫住酒楼的店小二，“小二哥，你们这收猎物吗？我这有只狍子。”说着，他就把狍子拿出来，提在手上。　

　　店小二态度也挺和善的，“小哥，你稍等下，我帮你去问下大厨。”

　　王睿觉得这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对着小二道谢，然后在柜台前等候。

　　不一会儿，大厨就来了。他看了看王睿，然后问道：“就是你要卖狍子吗？拿来给我看看，新不新鲜？”

　　“很新鲜的，昨天刚打到的，今天一大早就给送来了。”王睿赶紧答道，把狍子递过去给大厨。

　　大厨验看了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狍子难得，你看这样行不？小哥，我算你四十文一斤”，看到王睿点头，于是接着道，“总共十五斤，来，给你六百文，小哥可收好了。”大厨爽快地给了钱。

　　“谢谢师傅。师傅，以后如果有猎物，你们这还收吗？”王睿道谢，然后紧接着问道。

　　“少量的，新鲜的，我们一般都是收的。一会儿我带你去后门，以后，你直接从后门进来，这样不会打扰到前面做生意。”大厨答道。

　　“应该的，如此就多谢师傅了。”能找到一个长期的顾客，王睿表示很高兴，随后也就告辞离开了酒楼。

　　离开酒楼后，他正打算去买点需要的东西，这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他，一回头，才发现是他昔日的同窗张尧。王睿当下皱了皱眉，他跟张尧的关系并不好，在书院的时候，张尧经常找他的茬，哪怕最后都没占到便宜，可依然烦人得很。

　　更重要的是，哪怕当初在一起读书时，张尧跟他面对面走来，都不带搭理他的，如今张尧都转学好几年了，还找他做什么？

　　王睿尽量装得若无其事，诧异地问道：“张尧，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县城读书的吗？”

　　张尧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今天刚好放假，回来看看。对了，我刚才看到你去了酒楼卖东西了，怎么回事，你没有读书了吗？”

　　王睿温声道：“我爹出远门了，家里开销大，所以”

　　张尧打断道：“所以，你就第一个被放弃了，被退了学是吗？”

　　王睿哽了一下，这家伙可真是个毒舌，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当下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就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见此，张尧顿了顿，开口道：“王睿，你知道吗？我当初之所以去县城读书，其实是因为你。”

　　王睿大感意外，只觉好生冤枉，“这不可能吧？”他跟张尧可真没多少交集，一直都是他单方面找茬，张尧转学怎么可能会跟自己有关，他今天该不是来找事的吧？

　　看出他的犹疑，张尧慢声解释道，“呵，我就猜你不信。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爹其实是个童生，在科举上再无寸进后，才转行做生意的，谁知运气极好，发了一笔横财后，我们家就彻底地富裕了。因为对科举的执念，他在读书上的投入几乎是不惜成本的，也因此对我的课业，抓得非常紧。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可后来，他却似乎疯魔了，也不知是不是什么人对他说了什么，他为了能多出几个读书苗子来，楞是纳了好几房妾室，这些年来，那些妾室先后为他生育了四个儿子。

　　当年，在你没来书院之前，我才是书院中最耀眼的存在。家里有钱，年纪小，成绩好，可是在你来了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你年纪比我小，成绩却比我好，我爹接受不了，在一段时间后，发现我还是没有办法赶超你后，他就对我失望不已，冷淡了不止一两点。

　　那段时间几乎是群魔乱舞，家里的庶弟们，因为我爹对我的不满，开始纷纷冒头，今天这个会背诗，明天那个会写字的，热闹非常。

　　在此之前，我爹对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无视的，除非有朝一日，他们能读出头来，不然，他们会被一直忽视。可那时，我爹为了给我难看，却刻意地捧着他们，那时，我都快疯了，几乎天天都在家诅咒你，后来也才会在书院不停地找你的麻烦。”张尧说到这，有些歉意地笑了。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我就跟我爹说，县城的教学更好，之后我就转了学。现在，我头上没了你这座大山，日子好过多了，如今又成了书院数得着的人了，家里也总算是安稳了。”张尧说着舒了口气，又接着道：“我有时疯狂地嫉妒你，你爹从头到尾就只关心你一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庶弟之流，不管你优不优秀，你爹都不会放弃你。可我呢，我稍有退步，我爹就把目光转向我庶弟，然后家里就开始出各种幺蛾子。我娘也因此怪我，几乎一下子就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接受全家人的指责。我那时一直在想，你怎么就不能让一步呢，你让一步根本就不会有损失，我却能好过多了。”说到后来，他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对此，被狠修理过的王睿，真心觉得他想多了，他怎么会没有损失呢，“你想多了，我爹对我的功课抓得非常严，几近苛刻。”如果张尧是冷暴力的话，那他就是热暴力，可绝对谈不上谁比谁好过。

　　苛刻啊？张尧突有所感，他记得有一日，他曾在大街上碰到过王睿父子，当时，王睿脸色有些苍白，而且行动似有不便，只是那时他心情正不好，并不曾放在心上，如今看来……

　　顿时他只觉得谁也不容易，心下总算有点释然了，接下来，语气就显得平静多了，“说来，也多亏了你，到了县城，我才发现我们镇太小，就是在这称霸称王，到了外面也还是井底之蛙。我相信，我现在的学识一定超过了你，嗯，我是说，如果你一直读书的前提下，要知道，我们书院可是有举人的。”说到这，张尧显得很自得，在王睿面前很有优越感。王睿听了，眼睛闪了闪，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那都是以后的事，暂时不急。

　　张尧说着又感叹道，“现在看到你沦落到这种地步，我又为你觉得可惜了。你的资质明明那么好，考功名并不在话下，怎么能这么耽误呢，你家人都在想什么呢？”张尧说到后来，语气更是带着气愤不平，“对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王睿并不因为他的语气而起波澜，只是平静地答道：“还有个弟弟，现在村里读书。”

　　张尧讥讽道：“我就不信，他的功课还能比你好。”

　　王睿反倒是笑了，漫声道：“人总不能将好事都占尽了，我爹能偏心我，我娘就能偏心我弟弟。再说，偏心我的是我爹，而不是我娘，相比起来，我还是幸运的。一切等我爹回来，就都好了。”

　　张尧听了这话，顿时怜悯地看着他，他也算听明白了，王家爹爹回来前，王睿怕是没指望读书了。他干脆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在县城白云书院读书，下次，你如果到县城来，记得来找我玩啊。”说完挥了挥手，很有几分不舍地跟王睿告别。如果见到王睿之前，他还有不甘的话，现下倒是多了几分同情，至少他娘还是看中他的，哪怕他觉得他娘更爱她自己。

　　随后，王睿就径直往杂货铺去了。他家里并不缺粗粮，钱氏给的就能让他混个半饱，倒是细粮却是难得一见，所以才特地来买点，到时能偶尔吃一点，随后，他也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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