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黑雾见闻

　　一路上，虽然知道身边有个几千年的魔保护着自己，阿玄还是对黑雾林有了点真实性的恐惧，倒不是因为这里曾经万鬼齐聚，除了地府那些抓鬼的差使，她最不怕的便是鬼了。

　　那是因为她见识到了，当无人管理的中立地界由有人接管到再次无人监管后的反弹，发生了很多弱肉强食的事情。

　　比如一只靠食用妖魔元丹生存修行的黑蟒蛇精，也不知是饿了多久，原形都露了一半，满身的黑色鳞片，大概是真的饿的头晕眼花了，竟无视了自己身边的萧镜陈，直接冲过来就要扑食她。

　　结果被萧镜陈一根手指打了回去，在地上滚出了老远，起身后，大概被滚清醒了，定睛看了看萧镜陈，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这之后，不管萧镜陈离她远还是近，阿玄再遇见这类的袭击，到后来基本连眼睛都懒得眨了。因为萧镜陈总能简单且暴力的迅速解决掉。

　　虽然他是个妖魔贩子，虽然他嘴上常常不饶人，虽然他捏她脸蛋的时候也真的很疼。可是现在这个魔确实实在在的在保护着自己。

　　但是，这不意味着她就能指示他。

　　有些实在弱小，刚修炼成型的小妖精，柔柔弱弱的一看就让人心生怜悯的那种。阿玄就会扯扯萧镜陈的袖子，示意对方能不能救救那马上就要被咬死的兔子精。

　　萧镜陈往往看都不看她一眼。根本不搭理她那段，也不让阿玄去帮忙，哪怕对方的修行都比她低。

　　于是阿玄就跟在萧镜陈身边，看到了不少强者才能生存的画面。

　　所以当萧镜陈出手救了一只还没成人形，只是很巨大的黄熊精的时候，阿玄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他竟然会去救别人？难道是因为他觉得黄熊精很可爱么？

　　阿玄仔细打量着面前对萧镜陈千恩万谢，还说不清楚人语的黄熊精。身材高大如山，一身馊味儿，面容凶悍但属实胆小怕事的作风。觉得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它可爱而救它。

　　萧镜陈举起手，擦了擦半边脸上其它妖怪的血迹，对黄熊精冷然道：“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留在黑雾林。”

　　这是警告，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待那黄熊精走了，阿玄问他，为何这次会救那黄熊精。萧镜陈本是不说，奈何受不住阿玄不停的追问，便道：“那黄熊精没有吃过妖魔的元丹。”

　　“所以，你便去救它了么？”阿玄突然发现，她根本一点也不了解萧镜陈，“那之前的那只兔子精，还有那只蝎子妖……都是吃过别的妖魔的元丹吗？”

　　“嗯。”他哼了一声，接着说：“虽然那兔子精只吃了一次，但是吃了就是吃了。”

　　“吃了别人的元丹，就要有被吃的觉悟。”

　　看这个样子，萧镜陈似乎很讨厌吃别人元丹的妖怪？阿玄突然有些紧张，她并不知道小头怪有没有吃过。

　　她指了指自己，“那那我呢？我吃过元丹吗？”

　　萧镜陈看着一脸紧张的她，摇头道：“并没有吃过。”

　　听他这么说，阿玄才稍稍安心下来。

　　只是她也不知道，这安心，是因为自己没有吃过元丹，不会被讨厌，还是仅仅只是因为，不会被他所讨厌。

　　当然，路上也不是一直这么血腥，有一天晚上，月色极其的好，阿玄就没想过休息，乖乖跟着萧镜陈赶路，结果走到一处死水湖，萧镜陈拿出来幻影薄纱盖住二人，并示意她安静。说带她看个好玩的事情。

　　这个好玩的事情，就是人界五行山掌门人迷兰上仙的师弟，净荷圣仙。

　　五行山虽位于人界，但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修仙门派，常年给宝地千灵山及九天仙界输送大量后备人才，所以阿玄在地狱里也听过一点儿他的事。

　　净荷圣仙是个闲散至极的仙，善于绘画，据说，他画出的花鸟鱼虫，都是活的。

　　他原本修道于五行山水派，乃水渊宫宫主。很得他严肃的掌门人师兄抬爱，至于抬爱到什么地步，就是这个掌门人迷兰上仙，放弃了升级成为圣仙的机会，把位列千灵山五圣仙的机会给了自己的师弟，于是迷荷上仙渡劫成功，改号为净荷圣仙，成为了千灵山后补上来的圣仙之一。

　　至于原来的那个净华圣仙，仙劫未过，据说已经魂飞魄散了。

　　而现在，半夜不睡觉，独自一人在黑雾林徘徊的净荷圣仙，就巧遇了死水湖边一只哀声叹气，无颜一族的蜘蛛精。

　　无颜一族，是常年守护妖界边界的五妖兽族之一，盛产的就是蜘蛛，特色就是，幻化成人形之时，无论修炼多少年，法力多强大，哪怕是它们一族的族主，都是无法拥有人之貌的。

　　这一只恰巧就是刚刚成人形的，没有人之面容的蜘蛛精。黑发长的好像铺满了整个黑雾林的地面一样，赤身裸体，正对着能反射月光的死水湖发呆。

　　寂静无声的黑色湖面上，通过月光反射出的，是一张拥有六只琥珀色副眼的脸。

　　这下连在地狱混了多年的阿玄都有点惊着了。没有五官，只有六只眼睛，真的好诡异啊。

　　不过，那琥珀色在月光的折射下，却有些闪闪动人的意味，特别明亮璀璨。

　　许是这个净荷圣仙心慈貌美，许是他想展示自己非凡的作画手艺，总之，他就出现了，然后用了难得的仙丹，分毫不取的帮这个小蜘蛛精易骨画颜，画出了一张娇滴滴的美人脸。

　　阿玄知道，这张脸与其他那些妖怪的画皮不同，因为这脸是真实存在的，不用任何方式就可维持的。你现在可以说，这就是这只蜘蛛精的脸了。

　　放眼在这六界中，能实实在在，画出一张人颜的能者，不超过四位。其他的易容之术，不过是虚幻之面，都是假的。

　　可见这个净荷圣仙确是有些本事的。

　　就在这个简短而感人的故事即将要结束的时候，阿玄决定要收回她觉得净荷圣仙是个好人的这个结论，因为他顺便拿了人家蜘蛛精的四只眼睛，美名其曰，人是不需要六只眼睛的。

　　可是当她再次变回蜘蛛精的时候，她也就只有一对眼睛了。

　　那蜘蛛精也是十分单纯，便应了他的要求，说是当给净荷圣仙的报酬。

　　阿玄悄悄的展开想象，对萧镜陈八卦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发展出一段妖仙恋？”

　　可能鬼界待久了，这些事情听的多了，也变得有点八卦起来。

　　“现在的小妖精，真是好骗啊。”和阿玄一起躲在幻影薄纱里的萧镜陈不由得暗暗感慨。

　　“怎么骗了？你别不是看不得人家好。”阿玄又补了句，“你是不是嫉妒人家会画出人颜啊。”

　　“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丢出去？”

　　“魔君，我错了。愿闻其详。”

　　“净荷圣仙有个心上人，那女子特别喜欢奇珍异宝。我若是没猜错，他用人颜换了那四只眼睛，幻成宝珠，是要送给他的心上人的。若强索豪夺，那眼睛就不鲜亮了。”

　　果然，一妖一仙，交易结束，那清俊不凡的净荷圣仙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就没影了，只留下一脸感激淡淡崇拜脸的小蜘蛛精。

　　“他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了？你不是告诉过我，黑雾林乱用移形换位的法术会迷路的么？”

　　“你懂什么，他就是那样的人，爱摆谱。”萧镜陈不屑道。

　　“你怎么知道。”

　　“我走南闯北几千年，什么不知道。”

　　“哦。”阿玄决定不问了，因为她看见，离他们俩不远处的身后，净荷圣仙出现了，还回头看了看，确定小蜘蛛精没有发现他，然后很潇洒的走掉了。

　　这一晚，是阿玄在黑雾林七天七夜，唯一有过一点温情的事情。姑且，算是个温情吧。

　　就在之后不久，千灵山的净荷圣仙，也回到了自己曾经的修道之地，五行山水渊宫。虽然他已经位列千灵圣仙，但是他依旧可以在水渊宫中来去自如。对于他来说，水渊宫更像是自己的家，而不是千灵山。

　　他伸出手，把四颗金碧辉煌的琥珀色眼珠，轻放在白布之上，这样，比当时黑漆漆的光色，看的更加清楚。

　　白玄元珠，在一个类似香囊的小锦袋里。

　　清灵元珠，在妖界之主，一只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的老树精的体内。

　　阴阳元珠，竟然分成了阴阳两半，分存于黑无常的左右眼中。

　　紫玉元珠，好似在一座白玉的雕像之内。

　　净荷圣仙回想起来，还剩下的两颗眼珠，珠内的影像虽然是很简短的闪过，但是他隐约瞧见，金华元珠与赤月元珠，都藏在那两颗心脏内。

　　而且，其中一位主人，他在黑水城的祭祀典礼上似乎见过？

　　看着四只流光溢彩的眼珠，净荷圣仙温和俊朗的脸突然变得有些暴怒起来，伸手一挥，桌子上光彩夺目的眼珠便散落到了地上四处乱滚。

　　他的师兄……五行山的掌门人，竟然又欺骗了他！

　　这些年他的掌门师兄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不思悔改，还巧言骗他，说什么不是有意所谓，是受到了控制，需要妖兽的眼珠来解除，都是鬼话！无非是这个！无非是因为这个！

　　为了知道上古宝珠的下落，就让他去唤醒守护妖界的妖兽，无颜之蛛。然后花言巧语骗得别人的眼睛！

　　但是他却可笑的相信了，用了见不得人的法子，强行唤醒了沉睡中的妖兽无颜，害的人家失去了全部法力不说，眼睛也缺少了四只。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不得不让自己信一次，只有信了这一次，他才能彻底的死心，相信当年自己认识的那个君子如风的师兄，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净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慢慢捡回散落在地上的眼珠。把它们一一擦干净，然后再小心的放回白布之上。

　　这毕竟是别人珍爱的眼睛，他不能把气撒到无辜的东西上面，净荷圣仙伸手轻轻抚摸着琥珀色的珠子，对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掌门师兄，失望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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