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大宋的读书人

　　在宋代吃完早餐，张小伟唤张居正过来给他梳头。他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了，但仍不完全像古人的发型。他也不喜欢古人的发型，于是定期回现代修剪。不过打成发髻，再戴上帽子，也就看不出差别了。

　　梳好头发，换好衣服，他振奋起精神，唤张三套马备车，准备去郑家拜访。

　　这半年多来，他已是郑家的常客兼贵客了，每次不须通报，就可以直接进府里去。但今天他才掀开车帘，人还没下来，看门的小厮只望见了他半张脸，竟飞奔进屋里去了。张小伟有些纳闷，也走了进去。当他来到外厅，正要向厅里服侍的婢女询问主人在不在时，郑海就匆匆从内屋走了出来，郑海往日从容和悦的胖脸，此时却有些发紫发僵。

　　张小伟惊讶地问：“郑大哥，出了什么事么？”

　　郑海扯着嘴角的肌肉，勉强笑了笑：“没，没事。张兄请坐。”然后他怒视着婢女：“还不快给张大官人上茶！”婢女惶恐地快步走开了。

　　不一会儿，两个婢女捧着茶上来了。郑海说：“张兄喝茶。”

　　张小伟心里纳闷，心想：昨日郑姑娘是那种神色，今日郑大哥又是这种神色，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么？他端起茶来只轻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郑海却喝得猛了，被呛得咳了起来，脸涨得更紫了。婢女忙过来给他捶背，他不耐烦地摇摇手，赶开婢女。

　　张小伟等他咳完了，再次问：“郑大哥有什么事不方便跟我说？”

　　郑海眼望着地面，苦笑道：“实是没有。不怕张兄笑话，虽我家势低贱，恐高攀不上张兄，我和拙荆却早把你当做自家人看待，何况你于我家有大恩，我有什么事敢瞒着你呢？”

　　张小伟说：“这事与我有关吧？”

　　郑海转开头，说：“不，张兄你别多心。”

　　张小伟看他言语闪烁，而且从头至尾，完全没有邀请他进内厅见郑姑娘的意思，隐约觉得事情与郑姑娘有关，但料想问了郑海也不会回答，就站了起来：“那不打扰郑大哥了，以后我再来拜访。”

　　郑海也站起来，却并不挽留，只静静地把他送到门口。

　　车子走到半路，张小伟对张三说：“你下午开始，去打听打听郑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多少银两，自行随意支使。”

　　两天后，张三来报，说：“我这两天，先找了郑家看门的小厮吃酒，又找马夫、厨子、园公等人赌了几场，还给几个仆妇和婢女送了点饰品，打听到一点消息。这几日郑家来往的人中，多了一个叫陈锦的。陈家和郑家是几辈的世交，这陈锦原来和郑家小娘子是指腹为婚的。”

　　张小伟一听，惊得站了起来。

　　张三忙说：“主公莫急！这陈锦的父亲只是应天府中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却摆着臭架子，嫌弃郑大爷弃文从商，在郑姑娘五岁的时候，他便悔婚了，取消了两家的婚约了。”

　　张小伟点点头，又坐了下来，说：“你办事得力。继续说。”

　　张三又说：“这陈锦一家臭不要脸的，想是听说了郑大爷因为主公的宝物发了大财，就让这陈锦贴过来，借口说什么冬至过来给郑大爷请安，往年一句话都没有，今年却千里迢迢贴上来，还不是看上郑家的财富，想续上以前的婚约？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郑大爷和郑夫人是不允的，郑大爷夫妇只想把他家小娘子许给主公。”

　　张小伟忙问：“他家小娘子的态度呢？”

　　“小的不敢说。”

　　张小伟说：“知道了。你请那个陈锦过来。”

　　张三走后，张小伟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边等着陈锦，边在气恼。凭借那些凝聚着近代科技的现代工艺品，他轻而易举地，在22岁的年纪，就成了宋代广州城内的首富，也算是少年得意了。他原以为自己也算是一个成功人士了，又是真心喜欢郑姑娘，哪怕两人话语不多，可时常见面，郑姑娘多少总会对自己有些情意，两人之间的障碍，只有自己尴尬的性别。然而，自己半年多来的倾心爱慕、半年多来的陪伴讨好，却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最多只和她见过几面的小子么？自己仗着万贯家财、无量前程，在身体性别还没有暴露的情况下，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他竟然跟几年前那个口袋里几乎没有一块钱的、被父母管束羞辱的少年一样，还是没有丝毫存在感，还是不被喜欢、不被欣赏！

　　一个时辰之后，张三领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进来了。张小伟凝神打量着这位情敌：身材高瘦、眉目俊秀、鼻梁挺拔，一身白色缎衣、一顶镶白玉的黑色儒巾、一双黑色皮靴，如果不是大冬天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湘妃竹扇的二逼做法，外形上倒算是个翩翩美少年了。张小伟正在心里衡量着他和自己谁比较帅，那人已走到了面前。

　　张小伟说：“鄙人是张小伟，阁下是陈兄么？”

　　那个年轻人握着扇子向张小伟一抱拳，笑着答道：“正是陈锦。我在应天府已久闻张兄大名，今日得见张兄，实在高兴！”

　　张小伟邀他到厅里坐下，直接问道：“陈兄从应天府千里迢迢来到广州城，不知是为了何事？”

　　陈锦愣了一下，随即又微笑着说：“是来见郑叔叔的。郑叔叔是我家的世交，我父亲这些年，被公务羁留在应天府，不得与郑叔叔相见，想念得紧，今年特命我来拜见郑叔叔。”

　　“陈兄自然已见过郑大哥夫妇了，不知还见过他家其他人么？”

　　陈锦唰一声打开扇子，轻轻扇了一下，抿着嘴笑了：“见过他家小娘子那么几次了。”

　　这时张厨已点好了两盏茶，用托盘端了上来。陈锦一看见身材矮壮、肤色偏黑，相貌不算十分出众的张厨，笑容不禁僵住了，脸上大大地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当张厨走到他身旁去放茶盏时，他嫌恶地侧开了身子，并用扇子挡住了鼻子嘴巴，似乎怕被张厨弄脏或熏倒——虽然张厨衣着十分洁净。张厨放好了茶，走开了。陈锦瞪大了眼环视四周，才发现厅里厅外，视线所及处，并无一名俊仆美婢伺候。他问张小伟：“我在应天府，多有听说你的神通，说你能取得仙界的玻璃器和太阳灯到人间来卖，并挣得偌大家私。可为什么府上这么冷清？”

　　张小伟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郑姑娘难道竟会看上这样一个人么？难道她宁愿喜欢这样一个人，也不喜欢我么？我哪里不如这个人了？唉啊，我确实有该死的那么一处不如这个人——性别。

　　陈锦见张小伟不说话，就笑着规劝道：“钱财嘛，乃是身外之物。只有花在自己身上，才有价值，不然有再多也没意义。我劝张兄还是该多买几个美婢俊仆，这既能使你赏心悦目，于你面子上也更好看些，呵呵！不是我夸口，要说懂得生活的真谛，还是我辈读书之人，呵呵！”

　　张小伟不接他的话头，问：“郑姑娘对你的评价如何？”

　　陈锦摇了摇扇子，说：“不是我夸口，郑家小娘子是娴静女子，不能直接表露情义，可她看着我时，那双眼睛啊，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她对我评价自然是极高的。何况我和她还有婚约。”

　　“可我听说这婚约多年前已经取消了。”

　　陈锦把扇子合上，举起来左右摇了两摇：“人还是要读书懂得些礼义呀。她虽是商人之女，却也粗通些文墨，也有些见识。‘好女不侍二夫’，她既和我有过婚姻之约，此生也该非我不嫁了。何况不是我夸口，我这家世、这相貌、这才华，也是无一处不出众的。我在应天府，有多少小娘子一见了我，就移不开眼睛了。你不知道吧？我前年还不到二十岁，就进了应天府书院……”

　　张小伟皱着眉头，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想起一事要忙，就此别过吧。”

　　陈锦张着嘴，愕然望着张小伟：“你、你这样太无礼了，我可是……”

　　张小伟唤张三进来，令他速速备好车马。然后回头对陈锦说：“我不是太学生，不是大宋的读书人，不懂尔辈读书之人的礼义，莫怪！”说完转身就走，留下陈锦一人发着呆。

　　张小伟坐在赶往郑家的马车上，心里十分烦乱：假若陈锦其他方面和他的外表相称，那也罢了，谁知道竟是那种货色！若郑姑娘真的看上了这种人，这对自己来说，也太耻辱了！哪怕自己性别不对，郑姑娘一定要嫁人也好，却不该嫁给这种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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