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夜,一道白影趁着月色飘然而落,雪白的袍子无风自动,如墨的剑眉下一双星亮的眼眸迎着月光静静的注视着屋内。
俊美如铸的面容宛若被这秋夜的冷意浸透,冰冷安静得只剩眼眸中反射的月光那抹一跳跃。他悄无声息,仿佛一座雕像般面无表情的隔着窗凝视,那目光似承载着时光的回忆,凝重得令人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屋内的人耐性用尽再也装睡不下去,那浅色的薄唇才终于牵出一抹微微上扬的弧度。
“你还要看多久?”南泽很干脆起身,率先开口结束了对峙。
白衣男子身子微微晃动,轻松越过窗口落在她窗前,“我以为你还要继续装睡下去。”他戏谑道。
“论耐性,我从不是你的对手。”南泽淡道,弹指点上灯烛,披了件外袍起身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示意对面的男子也坐下,这才借着喝茶的动作暗自打量着对方。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水无殇,前世这个时候,她正因为听了手下们汇报水无殇在教里的所作所为,火急火燎的回教和他斗的你死我活,根本没有用心去观察过他;后来自己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终于扭转局面,她当众羞辱他,命他交出一切离开白梅教,他却一意孤行要和她比武,最后在关键时刻死在了她的手里。
她还记得他临死前的那一幕:她的剑在他的胸口透胸而过,他身体无力的靠在她的身前,嘴角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可他的眼睛却在笑,笑的轻松,坦然。她试图用真气救他,却被他体内仅剩的内力弹了出来,他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就这样微笑着在她的怀里咽了气,直到最后,他的表情都看不出任何的痛苦。
那样染血的微笑,是她对他最后的记忆,也是前世唯一深刻的印象。
他本就是极好看的,最后的那一刻,当他呕着血微笑着倒在她怀里的时候,她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感觉。
这也是后来他死后她总是有意无意经过他的住处,最后意外发现了他隐藏了多年的心意的原因。
如今隔世重生,她原想远远的躲开他,他却终究还是自己找来了。
“找我何事?”待男人落座后她淡淡问道。
对面的男子静静看了她一会,而后又是勾唇一笑,“我以为你知道。”
南泽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似不经意道,“哦?”以前不曾在意,如今就着喝茶的间隙看他,才发现这人每次面对自己笑的时候,眼底竟都是带着一抹黯然的。
“为何不回去?”男人依旧笑着,神情却渐渐没了热度。
南泽挑了挑眉,“这不正合你意?都说你想当教主,那我干脆退位让贤,也省得你多费心思?”
男人听她这么说非但不高兴反而脸色愈沉,“你何时这样大方过?”
“现在?”
“荒唐。”男子拍案而起,“白梅教是你祖母和母亲几十年的心血,你岂能说让就让?”
“你我师出同门,又从小一起长大,我母亲从不曾将你当外人,那教主之位你坐我坐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哦?”南泽十分光棍的掏了掏耳朵,“没看出来。”
“你……”水无殇来之前想到过很多种再见她后会出现的情形,他想到过她或许和他赌气,或许在暗自筹谋什么,也或许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回不去……唯一没想到的是她真的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放弃了教主之位,也放弃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
“是因为这个七皇子?”许久之后,他忽然若有所思道。
南泽不懂他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但依旧耐着性子回道,“与他无关。”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你说无关,那就是真的有关了。”
那笑容冷得尖锐,让南泽也忍不住有些发毛,不由警告道,“你不要乱来。”这个疯子做事情根本不寻常理,若他想对付什么人,她真怕自己会防不甚防。
怎料她越是这么说,水无殇却越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他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她身前,附身,用叹息般的声音在她耳边轻道,“你会回去的!”而后,他后退两步,唇边的笑容蔓延至眼角,终于软化了眼里的冷意,“我等你。”他柔声道,他浅笑着,那笑容温柔,仿佛与她记忆中的那一抹重合,让她不由的一愣。
等再回神,面前的白影早已化作月下飞跃的一道银弧。
几日后,宇文川突然说要郊游,邀了太子和三皇子,带了一干下属,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往郊区进发了。
原本他还邀请了六皇子,但是派去的人回来回话,说是六皇子说了,大冷天的跑出去郊什么游?喝西北风吗?
宇文川听后气的一脚踹翻了桌子,打烂了前几天刚淘回来的古董花瓶,在场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唯独南泽暗爽的不得了,心道这六皇子果然是个妙人,面对宇文川这样爱折腾的主,这样毫不给面子的奚落无疑是摆脱他骚扰最有效的手段。
时已入冬,郊外已是草木凋零,他们一路向北,沿途落叶枯草,寒风凌厉,随行的侍卫们武功在身倒无所谓,丫鬟小斯们就可怜了,一个个在马车外面冻得脸颊通红直搓手臂,反观那几个主子,好嘛,几个人窝在一个马车里:点着炉子温着酒,一边喝酒一边行着酒令,别提多潇洒了。
郊什么游?喝西北风吗?
南泽想起宇文皓的话,此刻真是深以为然。只是他这句话显然不适宜说这些主子们,而是说那些下人的。
一行人走了一个多时辰,靠近午时才在一个小村落里落了脚。几位主子自顾进了一间这村里看起来最敞亮的屋子,丫鬟小斯们则各自领了命随村民去乡间择菜的择菜,弄野味的弄野味。
南泽懒洋洋的在门口晃着打算找个地方晒太阳,她既不想干活也不愿意进去看几个纨绔皇子吃喝玩乐,她是个粗人,与其去听这几个皇子喝酒对诗,还不如在外面听三姑六婆们聊八卦来的有意思。
只是她晃了一会,意外的发现这村里竟然除了一两个老大爷,竟再无其他老人,所有的村民几乎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却无老无少。
这很不对劲。
宇文川他们注意到了吗?还是他们来这村本就是有目的的?
南泽狐疑的想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乖乖去宇文川他们的屋子门口守着。
若只是单纯的郊游她可以偷懒,但若有其他事,她自然还是要尽到自己的职责的。
只是这太子和善王殿下此番如此配合宇文川发疯,无非是因为对他的宠爱,到最后却被人利用当了幌子,南泽到底还是有些同情他们。再想到他们日后的结局,对宇文川便越加没有好感了。
果然,午饭一过,村里便响起了异动,宇文川装模做样的派人去看,很快便由一干侍卫押了几个村民打扮的人过来,原本一脸茫然状似真的村民的几个人,在宇文川凑过去不知道给他们看了什么之后,竟当即跪下认罪。宇文谦和宇文善一脸震惊的听着他们的叙述,当听到他们是受人指使潜伏在此的刺客,严宗之死也是他们所为之后当下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有宇文川,从头到尾慢条斯理老神在在,到最后才淡淡说了一句,“好了,将你们手中保留的来往字据留下,你们先下去吧。”
那几人显然没有料到他连他们手中保留了来往字据的事都知道,惊愕半晌,终究还是乖乖交了出来。
待他们下去,宇文善也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手里保留了证据?”
宇文川回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他们若连这点自保意识都没有,怎么活到现在?”在刀口舔血惯了的人,早就习惯了凡事都给自己留条后路,以防突然的变故。
宇文善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你之前给他们看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轻易就让他们招了?”
宇文川这次却没有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宇文谦,果然,宇文谦也在等他的答复,然而等了片刻,他却只回了两个字,“秘密。”而后便大笑而去。
回去的路上,宇文善气恼宇文川的卖关子,硬是拽了宇文谦另坐一辆马车不肯再与宇文川同乘,宇文川也不在意,状似无意的随手拉起南泽便往自己的马车走,“走,咱也不搭理他们。”
南泽被他拉的莫名其妙,你和你的兄弟们赌气拉我干什么?喂,还直接拉手,男女授受不亲啊皇子殿下。
宇文川直接将她拉上了马车,不是她不想挣脱,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人家都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要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倒显得她特别在意似的了。
所以没办法,她直到上了马车才甩开宇文川的手,不悦道,“你走就走,拉我做什么?我又不坐马车。”说着扭头就要下去。
结果还没动,袖子又被人拽住了,“不准下去。”南泽很不高兴的回过头来,不料见到的竟是娃娃脸粉嫩嫩的皇子殿下一脸粉红的瞪着她,“不许下去……”
“……”南泽完全说不出话来。
话说他这是在脸红吧?
话说他脸红个哪门子啊?
“你在不高兴什么?是你先喜欢本王的,如今给你机会和本王共处一室你还不高兴?”这位皇子殿下话说得傲慢,脸却越来越红,在她茫然的目光下,头也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受不了般佯怒道,“反正本王让你坐马车就坐马车,不然小心本王扣你俸禄。”
“……”所以这是恼羞成怒吧?
然而南泽完全不懂他为何恼羞成怒啊。
宇文川本来借着和宇文善赌气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就是故意的,只是这手拉是拉了,对方却显然并未怎么在意,反倒是自己羞红了脸。于是自尊心极强的七皇子殿下就又别扭起来了。
说好的喜欢我呢?就是这样喜欢的吗?
本皇子这辈子第一次主动牵女孩子的手,你都不要脸红心跳一下的吗?
你这么一脸不情愿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对本皇子的心意都是假的?
宇文川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再看旁边的某女子竟然心无旁骛的靠在一边嗑起了瓜子,当即怒火中烧的一掌朝她抓瓜子的手拍了过去,只是他什么速度?南泽又是什么身手?怎么可能让他拍到?
于是,气冲冲的七皇子殿下一掌拍空,就这么倒进了南泽的怀里。
“……”这又是哪一出?南泽双手高举任由他的头埋在自己的大腿处,碰都不敢碰他。
之前无意中说了一句喜欢他就叫他记在心里时不时拿出来得意,如今再跟他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岂不是更要被他讹上?
“南泽……”宇文川的声音闷闷的从她的腿【河蟹】间传来,南泽高举着双手辩解,“是你自己扑过来的,我可没动你。”
宇文川刷一下起身,对着外面就大喊,“停车,停车。”
待马车停了,宇文川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南泽茫然的盯着他的背影,“喂……,这是你的马车……”然而对方就和后面有人追赶似的飞快的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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