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失的玉钥
绪绪没想过自己一餐能吃下这么多东西。她甚至没想过有什么怪物一餐能吃下这么多。不过胃再大，总是有填饱的那一刻的。
吃到后面，进食速度慢下来，她开始思考刚刚醒来时那些来不及思考的问题。
如果过去的二十二年不是一场黄梁梦的话，她前天还在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喝美式咖啡，用智能手机打游戏，为了讨好高鼻子总裁自杀了无数次；昨天还在摆着电视空调的房间里，吃妈妈新鲜买回来的经过茎尖组织培养的脱毒草莓；今天早上（许绪绪表示只要我刚起床都算是早上）还在16楼的二居室里，闻着妈妈用煤气灶做出饭菜的香气傻笑着蹦哒，用笔记本电脑收到实习转正的电子邮件……
为了理工科学生严谨求实的尊严必须说明的是，此处所用“前天”“昨天”“今天”是以从倒在电脑前到被巴掌抽醒之间的时间忽略不计为前提。
如果过去的二十二年不是一场黄梁梦的话。
就只能是，她现在，在梦里。
胃鼓起来了，小孩子的胃长得浅，早就该鼓起来了。她撑得有点痛。
一遍一遍地把眼睛紧紧闭上，再猛地睁开，却还是没有从噩梦里挣扎着醒过来。
不可能的，她从来不相信“穿越”这回事。如果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相信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她至少不会连中国的统一王朝名称都说不全。
是的，我们许绪绪同学，是一个彻底的历史盲，所以，只要作者对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爱，都不会让她穿越到封建皇权的古代中国。
天真。
即使到现在，她仍然不相信，她回到了三百四十多年前。噢，不好意思，历史盲算不出这个数字，所以也无所谓相信与否。
不相信。不会的。
作者爸爸你再考虑一下，要是我穿越了，高鼻子总裁怎么办？他占用了我在公司的最后一个上班日和夜晚，他该有多内疚呀！他和我打了那么久游戏，还不惜动用潜规则让我转正，一定是爱上我不能自拔了，突然来这么一下，他又该有多失落呀！
还有，小阳哥和班班怎么办？我的转正不知道挤掉的是他们谁的名额，要是我刚抢了名额就穿越了，他们该多生气、多冤呢！
还有，红烧肉怎么办？我想了好多天，馋了好多天，妈妈才答应给我做的，它们就这样撒在地上了，多可惜，多心疼，多浪费！
还有……妈妈……
“你哭什么？不够吃吗？”小天使低低的声音在耳边问。
“啊？”绪绪慌张地抬头，脏脏的小脸已经被泪水冲出两道刺眼的白痕。
小天使其实有点嫌弃，她本来只是灰扑扑的，泪水一冲脸上反而显得更脏了。
“够吃……”绪绪讷讷地回答，用两只油亮油亮的脏爪子赶紧擦眼睛。
“喂……别擦了……”
小天使是真的看不下去。他撇开脸避免看她，在身上摸了摸，随便掏出一块帕子扔给她：“用这个。”
绪绪拿起来擦，还来不及道谢，他急急地补充一句：“送你了，不用还我。”
她很无语，但也不拆穿他。小天使人还是很善良的，就是太爱干净了点。
绪绪当然也不习惯自己这么脏，她是生活在淋浴、电动牙刷和抽水马桶时代的人呢。可是这具身体好像是一个流浪儿，衣服破烂得东一块儿西一片儿地挂在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头发也好久没洗了，没有扎辫子，纠成好多个灰黄色的结，用一顶破帽压着；四肢不必说，又干又瘦，带很多细小的伤口，看得出来是营养不良好久了。在她到来之前，这个小身体恐怕是又饿又痛又怕，在大胡子的掌下死去的。
所以说，她认识这个身体比大胡子小天使都还晚呢，她有什么办法呢。
“小子，吃饱了就别再装死了，快把玉钥交出来。”大胡子非要破坏她和小天使之间温馨和谐的气氛。
绪绪才不理他呢，什么玉钥她本来也不知道。
“听到没有！把你从少爷身上偷的玉钥交出来！”
偷的？在她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三毛小朋友，虽然我可能大概不小心占了你的肉体吧，但你也不要这么坑我呀……
“对不起对不起，要是我偷了你们的东西，我马上还给你们。”
开玩笑，许绪绪一向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学生，是牢记八荣八耻荣辱观、践行新时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青年，盗窃的污点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履历里。
她把自已破烂的衣服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然而并没有找到所谓“玉钥”。反正已经吃饱了，她跳下椅子坐在地上，把两只破洞的鞋子轮流拔下来在里面掏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
大胡子看得很不耐烦了：“你在玩什么花样？你以为假装找不到了今天就能让你走吗？”
什么“假装”……没文化乱用词。
小天使在旁边皱着眉头看她。
绪绪决定摊牌：“我之前确实晕过去了，被他（怨愤地指大胡子）打醒过来的时候，头特别疼，我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真的吗？”小天使表示怀疑。
“真的！”绪绪非常无辜地一手举起一只鞋子，倒过来抖了抖，以示自己真的已经把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
“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算了？！绪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上原来是真的有小天使吗？还出现在她的穿越急救手册里了？
“算了。”小天使又说了一遍，“这种玉家里还有很多，不要为难小弟弟。”
“少爷！”
被震惊的不止绪绪一个人，还有要被气疯了的大胡子。
“少爷不可，您年幼任性，不知此玉非同寻常……”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奇怪，虽然她不通历史，可是清朝电视剧也看过那么三五百部，主子任性什么的，是一个下人可以随便评价的吗？但是小天使和旁边的下人们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反应，她也只缩着头装小聋瞎。
“我都说算了，那是我的玉。”小天使不高兴，撅起嘴，脸上现出小孩子闹脾气的神色来了。
他让站得最近的小白脸下人付了饭钱。转头跟绪绪说：“玉丢了就算了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今天遇见了小弟弟，我还是觉得很值得。”
天啊，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么会说情话。绪绪没有喝酒，可是已经醉了，她脸烧了，心酥了，不管自己是男是女、是成人是儿童，她都想和小天使来一段禁忌之恋了。
小天使说完这句话，又用天籁一般的低声，温柔地加了一句：“有机会找地方去洗个澡吧，你都臭了。”
绪绪从正太温柔梦里惊醒。
都臭了……要你说！我当然闻得到啊！我离我自己可不比你近吗？
绪绪垂头坐在椅子上，小天使带着一大群人离开了，剩下被伤了心的她，和一桌被难民扫荡过的饭菜。
坐到膀胱胀起，她才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去找厕所。
古代的茅房真是……臭气熏天，群蝇乱飞，一走进去像坑里猛然投了一坨屎一样，炸起一蓬蓬的无头苍蝇往她身上撞。
她是憋尿憋晕了，不然为什么要这样比喻自己……
解开腰带，蹲下，哗——
绪绪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慢慢地低头看自己——没有！
她……她还是一个女孩子！
不是小天使口中的“小弟弟”！
激动，幸福，哽咽，深呼吸……不行不行，出了茅房再深吸，不然要死在这坑里。
所以她没有换了性别，只是头发短、骨头细、脸蛋黑、胸脯平，又穷又臭发育不良的女孩子。万幸万幸。怪不得她没有剃半个光脑瓢，而是戴了一顶破帽呢，她还以为是因为年纪尚幼又没钱理发的缘故。
她穿好裤子，沉浸在仍是女孩子的幸福和苍蝇扑扑飞的粪臭中晕晕乎乎地走出茅房，张开双臂深深呼吸。
一道风声。
迎面扑来。
她被人从背后猛地扯了一下，后坐式摔在地上。
拍向她面门的掌风落了空，一座铁塔般的身影紧追过来，被另一个穿白衣的身影生生拦住。
绪绪揉揉眼睛，看见阳光下神气凛凛杀气腾腾的铁塔大汉，不是刚刚生着气被小天使带走的大胡子又是谁？
妈呀，这人太恶毒了，竟然明着跟着主子走了，偷偷又回过头来杀她！一枚玉钥，难道真的比她作为人的一条性命贵这么多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有人替她挡招，赶紧跑路。她刚刚吃了一餐丰盛的饱饭，刚刚发现自己的女儿身，刚刚燃起在这个未知的时代活下去的热情，可不能这么快又嗝屁了。
踉跄地爬起来要跑，那二人有所察觉，竟然拆挡两招，一齐追过来。绪绪两条细弱的小短腿怎么跑得过两个武功高强的大人，才跑两步，就被白衣人抢先一步抓起来，腰间被他用手臂夹住，紧紧勒在肋下。
“别怕！”白衣人道。
绪绪只觉得自己跟着他腾跃起来，她吓得闭上眼睛，耳边风声呼呼，白色的薄薄衣衫被风的大掌摁在她的口鼻，传来一股衣衫主人身上似有若无的青草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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