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南沽三煞(三)
章十一:
十五跳出棺材铺,拍灭起火的袖子,笑骂:“我像是能起火的么,还往我身上蹭火苗子?”
这屋子藏有九个人偶,一个比一个的手段阴毒。他恢复的内力并不多,好在晏玄非老成持重,稳妥的很。
不过与晏玄非分头去找线索时,十五还是着了幻形的道,人偶与他对视的刹那化作了他脑海最深处的人。也是自十五醒来后,在梦中如何也看不清的师兄。
等十五追寻人偶穿过层层火海追上去,身穿黑衣蓝袍的修士偶转过身来——
十五摸了摸眉心被刀子割破的伤口,还是没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他扬眉道:“晏公子又救了我一命。”
晏玄非斜睨了他一眼,青年俊美的脸上因那道伤口格外刺眼,他正抬手去碰却被十五避开。
那伤来的古怪,十五不想让晏玄非碰。
有些微妙的尴尬,十五轻咳了声,从怀中掏出一张在棺材铺暗格里寻到的符咒。
黄纸上四个边角画有飞鸟图案,绘的极其简单,朱笔勾勒出几根鸟羽,和三清观的仙鹤家纹不同。
十五想了想,匮乏的记忆是没印象的,大概这棺材铺的主人生前是个有过道缘的。
他将符咒递过去,“认识吗?”
话音刚落一口气没提上,十五咳出一口黑血来。
眉心那道伤细细的疼抽动着他每根神经,思维不受控制地去想师兄到底是谁,为什么从醒来后大脑空白的他会记着这么一个人,是谁,是他的臆想还是真的存在这么个人?那人叫什么,又长了什么样的脸庞,是谁——
针扎的疼痛刺着他的头皮发麻,十五本意不想去思考这些,思绪却不由自主的朝这个问题靠近,怕是染了邪气搅乱心神。
晏玄非拨开符咒,他并拢双指按在十五的伤口处,朱色薄唇极快的掀动。
十五听不清他在念叨什么,视线落在这张启合的唇上,薄了些却红的很,比姑娘家还要生的艳。
错过了晏玄非紧张的眼神。
“咳咳——”又是一口黑血,连吐好几次待血色正常后脑海一片清明,再没人用尖锐阴森的腔调逼问他那人是谁。
“今日的桂花糕又白吃了,”十五嗤笑了声,随手抹去唇角的殷红,“晏公子你说说,这一趟跟你出门我是不是豁出命了?”
“回去。”晏玄非说完,又道,“我买给你。”
十五诧异:“什么?”
“桂花糕。”
十五扬唇,“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吃上十屉。”
“嗯。”
“算了算了,”十五挠头,“一天一屉,直到去烛山。”
晏玄非回头看了眼得寸进尺的青年。
十五只笑,“就这么说定了。”
回去路上,十五躺在马车里休息,晏玄非在旁研究那张符咒。
十五半眯着,发现这车顶的夜明珠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着,烛山还真是一个对星宿执着的世家。
他问:“看出来了么?”
晏玄非将符咒给了十五,“这四角画的是凤翎,凤为神兽,只有凤家敢用的。”
“凤家?”十五没印象。
晏玄非眸光微黯,“岐川药谷。”
十五对药谷并没放心上,内力消耗的多,他也有了困意便合上眼。
晏玄非则目光复杂的看着手中符咒,沈千别是岐川凤家的人,但这符显然不是沈千别有资格能画的,画符的人他或许是认识的。
十五一觉睡到傍晚,下楼时晏玄非坐在窗边煮茶,长候在和陆棠讲故事,客栈里没有其他人。
他伸了个懒腰绕去晏玄非旁边坐下,“有头绪了么?”
“还不确定。”晏玄非道。
十五正要让他说来听听,门外闯进一个人。
“陆叔不好了!”粗衣窄袖的黝黑青年跑进来,“翠香姨,陆叔呢?”
“混子?”翠香将糕点放在晏玄非那桌上,朝门口走去,“你找当家的作甚?”
“何老爷没了。”混子白着张脸,上气不接下气地打喘,“前天夜里发热,今天申时就走了。”
“什么?你慢点说。”翠香脸色不好,何老爷娶的是陆远的亲妹妹,现在何老爷突然就死了,“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混子嗓子发干,吞了好几口唾沫,“还能是什么情况,病死的。”
“怎么就没人知会声?”翠香声音压低了些,“要真是病死的,何府上下怎么办?”
混子摇头,“城南染了病都拉出去活烧了,何老爷肯定不敢说的。”
“他是不敢说,可当家的妹子怎么办?”翠香急的眼红,“你给我看着棠儿,我过去看看!”
“使不得,翠香姨,你不能去!”混子拦住门,慌得很,“去了就回不来了,会染病的。”
“那是当家的妹子啊?”翠香推着混子,“我怎么跟当家的交待,你快让开!”
混子说什么也不让,“我过来就是跟姨知会声,往后都别何家,去不得!”
十五听了个明白,走过去将悲痛欲绝的翠香扶到一旁。朝不知所措的陆棠招手,“看着你娘,别让她出门。”
陆棠听话的扑到翠香怀里。混子说他姑父病死了,是那个矮胖和蔼的老实人,以后再也不会将他顶在肩膀上买糖人吃了。想到这,陆棠红眼哭起来。
十五见状又将陆棠揪出来,对上少年湿漉漉的眼。
他沉声交待道,“你爹要是回来,也别让他出门,如果非要出门你就跟着他,记住没?”
陆远就算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想去何府,但绝对不敢带着陆棠去冒险,十五想的没错。
他对翠香道,“老板娘在家等着,我同晏公子过去看看,至于其他等回来细说。”
趁着天黑前,长候快马加鞭将马车赶到了何府,因为都在城东加上混子指了路,还算好找。
何府门口没什么人,奴仆神色凄然地跪在地上哭泣。
十五下马要进去,却见奴仆远远地就朝他摆手。
“公子莫要再过来,小心染了病。”那奴仆自知何府一家都难逃瘟疫,也不愿害了别人。
“受和悦客栈陆掌柜之托,我们过来见一见何老爷。”十五丝毫不惧,说完便同晏玄非进了屋去。
幽幽的哭声随处可闻,引路的奴仆将二人带到一条走廊,指了指远处一件幽暗的房室说是灵堂后便不再引路。
二人走近。
灵堂摆设很是简陋,里面就只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跪着,模样与陆远十分相似,想来就是陆远的妹妹无疑了。
同何夫人说完情况,何夫人也只是神情木讷地望着地上的尸体,张口问了问:“环儿,棺材铺的人还没到么?”
没人回应。何夫人又唤了声,“环儿,棺材铺的人还没到么?”
十五与晏玄非面面相觑。
“环儿,去催催吧,”何夫人近似哀求的口吻,抱着已经死去多时的男人。
“夫君说地上冷,躺着不舒服,”她婉声低泣,“棺材铺的人还没到么?”
何夫人神志不清只会念叨这几句,而她哭到嘶哑的声音就算是扯着嗓子喊,远在长廊外的奴仆也听不见。
如今府中难逃瘟疫,奴仆松懈等死,放着何夫人处境有些可怜,正想说句什么,余光瞥见晏玄非转了身,他急忙追问,“你去哪?”
晏玄非没有作答,他走到长廊边驻足,朝十五遥遥一瞥,而后又朝前走了。
十五读懂他回眸眼神,追了上去。“长候呢?”
“去附近探查情况了。”晏玄非回道。
跟着晏玄非去了僻静的西边院子,行至院落一处桃木下。
八月初的时节,何家院子里的桃树开的极其灿烂,粉嫩的花朵锦簇争艳,俏丽地跃然于枝头。
“当自家院子逛呢?”十五猜他不是来赏花的,嘴上却不饶人,“莫不是念着良辰美景好寻花?”
晏玄非知他封了根基与自己不同,所以看不见地上那行新鲜的血迹。屈起食指敲打桃木树干,满树桃花纷扬飘洒,花瓣飞舞旋落在二人肩头。
晏玄非长眉轻挑,弹指引风拂了靠近的花瓣。
“落花有意,公子无情。”十五笑说,抬手就要去折花。
晏玄非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他带到自己身旁,视线落在方才十五所站在的地方,正逢一朵粲然的桃花落了下来。
“莫要碰。”淡声说完就松开了手。
“晏公子倒是个惜花的。”
十五要是知道晏玄非下一句便是‘砍了’两字,大概也会后悔说出惜花这种话来。
“不妥吧。”十五道,“这可别人的院子。”
“那又如何?”晏玄非问。
“咳咳,”十五想他是在说笑,却见他一脸淡薄冷漠的神色哪里是会说笑的人。他只好去拔剑,耗了不少力气愣是没□□。
晏玄非正皱眉看他。
十五扯了扯唇角,丝毫不觉尴尬的拍拍手。
“喏,晏公子有所不知的,这剑很有灵性,决不做破人财物、坏人风水的事,所以你懂得。”
“这般正直?”晏玄非语气平淡到听不出嘲讽。
他抬起左手,抽出了背后的长剑。三尺七寸,青色剑身即便在微光下也可以反射出痕迹清晰的光芒,剑柄挂着只青玉太极坠,底端纤薄的绯色梅花包着坠身垂两缕流苏。
十五眸中俱是的惊讶,眯眼看着柔和的青光在剑身游走,又像是从晏玄非指尖散发出的,衬得他五指越发修长透明。
剑尖指地,从下往上,一阵青光掠过后极快地归鞘。桃木吱了声从中间崩开,木芯已经腐坏成黑色,而枝头却开着灿烂的花朵,于月光下妖异至极,片刻间花朵就枯萎成灰烬。
十五瞬间明白方才他说别碰的意思。“桃木是辟邪之物又怎会被妖邪占去?”
“不是桃木。”晏玄非那只银底云纹履踢出灰烬中半截枯枝。
十五俯身将那那半截枯枝捡起来,旁边人还未来得及阻止。
“啧!”十五丢了枯枝将食指含在口中,给刺了道口子。
晏玄非目光微沉,沉在十五吮指的唇边。“你怎么这般随意。”
“这不是流血了么?”十五没一点儿别扭,旁若无人地舔那伤口。
见晏玄非不说话,十五朝他解释道,“是槐树枝,有刺的。”
枯枝黝黑光亮,细枝末节盘错交错,生了一层细细的刺,方才就是被刺破了皮。
修仙界默认的五种鬼木便有:桑、槐、大叶杨、苦楝。又道‘前不栽桑,后不种槐,门前不栽鬼拍手’,而这槐枝正植于后院。
十五说,“何府的人不会傻到在自家院子里种招鬼的东西。”
晏玄非道,“走了。”
两人从后院离开,刚行至何府门外,冷凄凄的灯火中响起一支歌谣,曲调艰涩难懂,咿咿呀呀的不知所云,和着夜色缓缓靠近。
十五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一双含笑的桃花眼蓦地冷下。
长街暗处走来几个驱赶牛车的青年,为首的青年坐在牛车上拎着盏白灯笼。白灯笼上写着两个字——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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