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凌非说完, 两人都没再说话，肩并肩站着, 直到阳春面的香气飘满整个厨房。
凌非从筷篓里拿出两双筷子，先开了口：“面放久该坨了。”说完, 端着碗出了客厅。
“今天真是你生日？”左小烟回头，也跟了上去。
“我记得，”凌非笑了一声，坐进沙发，抬头看向左小烟，“你看过我的**。”
左小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想到了, 叹了口气, 顺势坐到他旁边：“今天是十二月十二。”
“对，”凌非掐了烟，把筷子递到左小烟手里, 说，“快吃吧。”
“谢谢，”左小烟接过筷子, 开始低头吃面，“今天本来是我进组的日子。”
凌非顿了一下：“被抢的那部戏？”
左小烟点了下头，又叹了口气：“唉，最近真是太衰了, 不过还好能沾你的光吃碗香喷喷的阳春面。”她喝了口汤, 转过头来, “这面你在哪儿买的啊？真不错。”
“楼下。”凌非说。
“啊，全是童年的味道啊，”左小烟笑了，边吃边说，“丁阿姨是上海人，最拿手的就是阳春面，我们院的小孩儿都爱吃。哦对，丁阿姨就是孤儿院的院长，你知道吧？”
凌非没抬头，低声“嗯”了一声。
“丁阿姨对我们特别好，真是比亲妈还亲，”左小烟勾唇笑了一声，眼底温柔，“每回吃到阳春面，我都会想起她，就好像回到小时候，我们都围在她身边那会儿，她脾气是真好，不管我们怎么闹腾，她好像都不会生气。”
凌非抿了下唇，问：“没再回去过？”
“前两年每年还会回去，”左小烟眼底泛出苦涩，叹了口气，“丁阿姨不在了，孤儿院换了院长，名字也改了，一切都跟当年不一样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那些朋友呢？”
“朋友？”左小烟苦笑一声，回头看向凌非，“我说过吧，我在安城没朋友。”
“说过。”凌非低头吃着面。
空气又沉默下来，直到凌非吃完面，左小烟才低声开了口：“在我之前，丁阿姨捡过两个孩子，一个男孩，还有……一个女孩。”
凌非向后倚到沙发上，习惯性摸了根烟出来，看着左小烟。
昨晚的倾诉被中途打断，她知道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孤儿院还有很多孩子，但只有我们三个是丁阿姨捡回来的，也许她是把我们当成了她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吧，对我们三个，好得一塌糊涂。”左小烟也吃完了面，顺手抱起抱枕靠进沙发里，“我刚进院子的时候跟现在可完全是两个人，听丁阿姨说我那时候很胆小，总是躲在她后面，不说话，也从来不跟别的小朋友玩儿。”
凌非点着了烟，吸了一口，静静地听着。
“我记得，那时候有几个稍大点的小男孩总是欺负我，丁阿姨忙的时候，他们揪我的小辫子，给我的小裙子上泼水，还当着我的面嘲笑我是‘小哑巴’，”左小烟说着，眼底闪过一抹悲伤，“现在想想那时候多蠢啊，竟然为了这些事儿哭。”
凌非看着天花板，勾了下唇角：“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的英雄就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了。”
“那个男孩？”凌非问。
“对，就是丁阿姨捡到的那个男孩。自从他出现后，院子再也没人欺负过我了。有时候，我真得觉得他很好，他为我打架，保护我，把所有糖果都藏着送给我……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很坏，在他做所有这些事之前，都要喊他一声哥哥，他不许别人欺负我，自己却总是欺负我。”左小烟说着，勾起嘴角，眼里泛出暖意。
“他喜欢你，”凌非仰头望着天花板，淡淡地吐了口烟圈，“你也喜欢他？”
“或许吧，只是那时候太小，也太傻，不懂在小男孩的世界里，欺负就是喜欢，等后来明白的时候……”左小烟眼里涌出浓浓的悲伤，“一切都太晚了。”
“后来呢？”凌非扭头，“他去了哪儿？”
“他死了。”左小烟眸里泛出一抹猩红，盯着某处，像是失神。
凌非一怔，眸色暗敛：“对不起。”
“都过去那么久了，早该放下了。”左小烟说，“他从小成绩好，人懂事聪明，嘴又甜，院里的叔叔阿姨都很喜欢他。其实只有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大家眼中的那样。”
“他似乎对所有新鲜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他向来随心所欲，不守常纲，丁阿姨总说他不像没人要的孤儿，倒像是哪个大家遗失在外的富家少爷。”
“丁阿姨说，自从有了他这个朋友，我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爱说话，也爱笑，甚至没有以前那么乖巧了。他带我翘课，带我去山顶看夜空，带我做尽了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说只有那样的青春才不算白过。”
“他把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完完全全告诉我，把我带出自己那个闭塞的小世界，让我看到世界的繁华和奇妙……”
“他总问我敢不敢和他一起去冒险，一直鼓励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告诉我他永远在背后支持我，他不会离开，无论我从哪儿摔下来，他一定会接着我……”
“可我不是他，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份勇敢和洒脱，我没有。”
“我只当他是开玩笑，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离开我……后来，我终于敢了，他却不在了，”左小烟咬紧牙槽，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一圈，“我在安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摔过多少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扶了……”
“我想，”凌非仍是默默地抽着烟，一双眸子淡淡的，“如果他活着，也不会舍得责怪你。”
“对不起，”左小烟抚面，深吸一口气，“今天你生日，高兴的日子，我不该说这些。”
“去洗脸吧，”凌非看向左小烟，“厕所架子上有新毛巾和牙刷。”
左小烟愣了片刻，笑了一声，从沙发里站起来：“谢谢。”
“左小烟，”在左小烟走过身边的时候，凌非开了口，“往事已矣，来者可追。”
左小烟顿了几秒，道了声谢，提步进了厕所。
等她洗漱完走回客厅的时候，凌非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塞了四五个烟头。
他靠在沙发扶手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吞云吐雾，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勾了勾唇角，朝他走过去：“烟瘾这么大？这么一会儿抽了这么多？”
“你进去了半个小时。”凌非语气很淡。
“啊？”左小烟有些不信，“有那么久吗？我怎么感觉还挺快的？”
凌非没应声，过了几秒，开口：“左小烟。”
“嗯？”左小烟怔了怔，回头看他。
“今天有事么？”凌非问。
左小烟想了想，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我以前从来没过过生日，”凌非的语气很淡，从沙发中坐起来，抬头迎上她的眼睛，“今天，你能陪我过一次么？”
四目相对，他们盯着彼此的眼睛，那里有惺惺相惜，也有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过往。
空气中静默很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凌非仍是看着她，等着她一个回答。
左小烟逆着光站在他面前，窗外的初阳将她笼罩，她拧眉，问：“为什么是我？”
看着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她知道，不需要任何解释，他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愿意陪你过生日的人那么多，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是演员，”凌非也看着她，“我需要你帮我演戏。”
你到底在为谁演戏？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凌非，我想听句实话，”左小烟想问的很多，话到嘴边，却只问出一句，她看着他，眸子里腾出几分固执和自信，“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吃阳春面，所以才买回来的？”
凌非眸色敛了敛，没接话。
“你也不是想过生日吧，”左小烟继续说着，语气越来越坚定，“你只是在听我说了那么多之后，觉得我可怜，想表达你对我的同情？又或者，你只是想让我高兴？”
话一说完，凌非沉默，她就后悔了。
凭她对凌非的了解，他从不会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真实地展现在别人面前，她这段话除了让他误会她除了不矜持还极度自恋之外，什么效果也起不到。
虽然一早就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试一下。
沉默几秒，左小烟笑了一声，摆摆手：“开玩笑的，你就当我没问吧，演戏当然可以，只要你——”
“如果我说是呢，”凌非吐出一抹白雾，沉着声打断了她，“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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