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通州旅社

　　世人都道酒醉好，谁知醉后亦独醒。喝酒也只是麻木了人的躯体，在完全没有喝醉的状态下，人的思想是很清醒的。“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润草也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当她喝到似醉非醉的状态，脑袋里不由得冒出来很多以前的画面，有欢喜的，有悲伤的，有感动的，也有哭泣的……

　　润草现在受不了外界的一点点刺激，她想把自己用厚厚的茧包裹起来，一点缝隙也不想留，就那样永远躲在黑暗里。蚕茧会有破茧成蝶的一天，它终会看见光明的。可是润草就想躲起来，那样更有安全感。这个愿望始终是无法实现的。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

　　当她喝醉的那一刻，她会坠进回忆里，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极好的恩赐。

　　醉了总有醒来的时候，该面对的终是逃不掉的。

　　那一整天，她就那样昏昏沉沉的睡着，胃里翻江倒海，她都不知道自己吐了一地。她的嘴里一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还伴随着一些梦话，整个人就似废人一般，浑身乏力，思绪乱飞，浑浑噩噩。她就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早晨的阳光温柔地从窗户斜射进来，暖暖的，照着润草的身体。她的脸沐浴在晨光中，显得很安然。她缓缓睁开眼睛，想从床上爬起来，却使不出多余的劲儿，于是她就躺在了床上，索性就这么睡一天吧。

　　她回想起昨天的画面，一直想到她喝醉酒后，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就都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喊到：“涛涛——涛涛——”，屋里没人回应。“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吧”，她自忖着。

　　润草溜下床，想要喝杯水，刚一下床，左腿软了一下，就跌在了地上，她“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啊——”恰巧这声音被走进她家的慧慧听到了，慧慧急声问道。

　　慧慧着急的跑向卧室，看见润草在地上坐着，脸色蜡黄。她说：“你呀！真是的！喝那么多酒，想把自己灌死啊！一点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

　　“你来了啊……”润草低头问着。

　　“我来看看你，来，我扶你起来！”慧慧说。

　　慧慧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润草扶到床边。“你坐着，我给你倒水去，看你嘴干成啥了，嘴皮都撅起来了。”慧慧柔声说着，就去给润草倒水了。

　　“给，赶紧喝点儿！”慧慧说。润草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她真是渴坏了，喝完一杯后润草说：“再给我倒一杯吧……”慧慧很乐意的，她还知道喝水总是好的。

　　郭家口这个地方的居民在马路两边挨得很紧，慧慧家和润草家就隔着一堵墙，对面院子里大声说话时都能听得清楚。这两家一起住了很多年了。

　　慧慧要比润草大几岁，略显老成。她很注意形象的，整日擦着粉，画着柳叶眉，说话声音大，爱穿漂亮的衣服。她已经三十七八了，却一点都不显老。现在看上去比润草还年轻漂亮了。

　　慧慧的家底要比润草好得多。她在管理站这个地方有一间小门市部，买烟酒零食和各种生活用品，杂七杂八东西店里都有。门前还要摆几桌麻将，每天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管理站这个地方处在三岔路口的位置，是向北的公路进入城区的关键地带，人流量大，人员复杂。各形各色的人慧慧都略有接触。有旅客，有交警，有商店老板，有打麻将的，有闲转的，有卖货的，有钟点工，有拉架子车和开三轮车的，有过往在此休息的行人……

　　处在这样一个地方，当老板娘的也就不得不圆滑了。慧慧也很厉害，她能应付各色人等，脑子可机灵了。

　　她家门市部的二楼就是通州旅社。那旅社都干一些不正经的生意，慧慧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女人，有的长的太难看了。在慧慧看来，那就是农村的老婆娘嘛，也跑来挣这钱，真是肮脏！

　　在她家楼上的旅社里，有一个女子，曾引起过她的注意，慧慧对她也了解的多一些。那个女子曾有家庭，因为丈夫抛弃了她，还给她留下了孩子，所以她沉沦了，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曾经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儿，但未来的事谁又能料得准呢？有时候，生活就是喜欢和你开大玩笑，你最讨厌什么，偏偏就会遇见什么！或许那也就是人最倒霉的时候了。

　　那个女的现在四十多了，她在那个旅社呆的时间最长。每次来了“嫖客”之后都会给她钱，她与东家五五分成。赚这钱当然来得快了。

　　起初她也很不愿意如此堕落的活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她用赚来的钱供养儿子上学，待儿子学成以后却不认自己的母亲了，他觉得自己的母亲不干净，他不想有这样的母亲。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自儿子不认她以后，她就有点疯癫了。东家看见她这样，就和她抬起了价钱，要与她四六分成。她与东家大闹了一场，东家也就妥协了。

　　现在她的疯癫比以前严重了，走路也没以前灵活了。但她的身材依旧高挑，这也是她能揽到生意的原因吧！

　　慧慧对她多少有点同情。每次她来买烟，慧慧还会和她打个招呼，如果换做别人，慧慧是极其厌恶的。她只是摆出老板娘的架势，卖给她东西罢了。当她买了烟转身上楼的时候，透着贪婪和色情的好多双眼睛会不自觉地跟随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这样的旅社在这条街上有好几家，慧慧见的多了，走在路上的女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

　　有□□当然就会有嫖客了，这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慧慧瞧不起这些□□，但她更痛恨那些嫖客。

　　有一个约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儿，曾在慧慧的门市部买烟和吃食，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就熟络起来。

　　慧慧了解到，这小伙子也成家了，家在下山区，有一个孩子。他连着三年都去新疆包工，头一年还给家里寄了一些生活费，后两年却从来没有回过家。他在新疆挣了钱，回到武都以后，就住在这楼上的旅社里。他有相好的，他挣的钱也就尽数花在了这里，吃好的，喝好的。

　　起初，慧慧对他印象还不错。当她发现他竟然住在这里并且不回家之后，慧慧便知道了他也是“嫖客”。这小伙儿出手阔绰，有时一两块钱他都不让找，有时还一次就放着几百块钱，供他吃烟。那些钱什么时候吃完，他什么时候再付。

　　对这样的顾客，慧慧再讨厌他是嫖客也不能拒绝他的钱吧。表面上，慧慧每次都笑着同他说话；骨子里，对他确是深恶痛疾的。

　　那小伙儿在那里住了一月有余，估计挣的钱花完了，忽然从某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管理站了。

　　慧慧后来提到他就破口大骂：“什么人啊，走了也不知道还钱的，这欠的烟酒钱我问谁要去啊？气死人了！简直！”原来，他在门市部里欠了一千多的烟酒钱，只留下了电话号码，他给慧慧保证他挣钱回来就会还的。

　　过了几个月了，他没出现过，打电话从无人接听变成了停机。

　　慧慧后来还知道，原来那个与她家隔着几间门市部的药材老板，也在旁边楼上有相好的。他五十过了，老太婆管不住，子女们也从不过问。他也就隔三差五的去找相好的了。

　　因为这事儿，那个老太婆也寻死觅活过，一狠心就喝了农药。儿女发现得早，往医院送的及时，就又从鬼门关回来了。这让她很伤心，想死也没死成。那就这样吧，她也认命了。

　　既然老天不让死，那就这么苟且的活着。

　　慧慧觉得：这些人脑子有病，自己的家好好地不要，偏去找那些人。那些人有什么好啊？不干不净的！还要花那么多钱！真是鬼迷了心窍！哼！男人有几个好的嘞……

　　慧慧对外人是表面一套，心里又一套。几乎没有真心的时候。面对这样庞杂的人群，她只能学得八面玲珑。相反，她的丈夫确是极老实的。很多时候，都只是出出蛮力，动脑子的活儿都归慧慧了。这样长时间下去，慧慧就变得越来越聪明伶俐，而她的老公也就永远是个老实人了。

　　慧慧和润草因为是邻居，常有来往，她也觉得润草人不错，也就慢慢地交起了心。她俩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润草也是慧慧唯一真心对待的人，不管什么事儿，慧慧都是极愿帮助润草的，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她们也就成了朋友了。

　　现在的慧慧和润草比，更是幸福的不得了，她有丈夫，有两个孩子。她家里除了门市部，还有一些存款，还有郭家口的这处房产。这在十几年后的武都，在房价飞涨的今天，她可真是“富婆”了。

　　人生百态啊，谁能预想到未来的变化呢？就算而今的你飞黄腾达，那以后呢？未来呢？一切都在慢慢地发展变化，就算这么精明的慧慧，她也不能掌握自己的未来。那些不可预知的事情，可怕的事情，她憎恨的事情，终有一日可能也会降临在她的头上。那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润草的丈夫去世这么多天，慧慧偶尔也会来看看她。每当看见润草枯槁的形容，她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呢！如何安慰她才会让她不伤心呢！所以每次来的时候她也只是看看，不敢轻易说什么，在家里坐坐她就赶忙走了。

　　慧慧今天也是特意来找润草的，与润草喝酒没多大关系。她只想好好地劝劝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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