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话 探视
又是一个清晨，凌夕被一阵喧闹从睡梦中吵醒。
从那日东府军闹事算起，正好三日，凌夕知道，那喧闹，是西园骑兵正在准备出征。
这两日北冥轩除了处理必要的军务，以及调配出征的辎重之外，其余时间都会来陪着她。
虽然凌夕嘴上总是不耐烦地赶他走，可是见不到时，心里也总是空落落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也明白北冥轩对自己的心意。
只是，这份深情中，又有多少是喜欢，多少是感恩呢？
有时她忍不住自嘲，若是按自己真实年龄算的话，这便是“姐弟恋”吧？
虽然北冥轩也有成熟的一面，但毕竟有的时候，也会展露出孩子一样的性格。
唉，若是陆远知道自己来了这么一出……
算了，哪还有再见的机会。
现在自己只要能融入这个乱世，努力地活下去就好了。
过多去回忆之前的世界，只会成为一种束缚。
这边的事么？
凌夕想到这，又在心底低叹了一声。
这两日北冥轩来陪她，除了充当“端茶送水”的“下人”之外，也会偶尔说起当下的局势。
帝都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暗流涌动了。
整整三日，司马景和袁延两只老狐狸都完全置身事外，谁也没有参与朝堂上关于东府军闹事一节的议论。
在这件事上，他们似乎比北冥昭更想保持中立。即便天子主动询问二人，二人也是支支吾吾，只是一口一个“忠义无双”、“护国之柱”地称赞北冥昭。
可但凡知道一点内情的人，也明白他们那点心思——多说的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成为聂千卓及其党羽除掉自己的借口。
司马景倒也算了，就连袁延都如此提防，可见他与聂千卓的联盟有多脆弱。
除了这方面，还有两件事让北冥轩也同样头疼。
首先便是那无果的屠夫事件，由于聂、袁、司马、叶四家都牵扯其中，北冥轩实在不好再多插手，可不知为何，北冥轩却总是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次他们四家全都被人耍了，有个更大的幕后黑手在操控。
而另一件事，便是赵野。
北冥轩遵守承诺，让赵野与其母相见，虽说赵野对于自己这边的提问也给出了答案，可那个答案太过模糊了。
不仅如此，现在赵野还被人盯上了，虽说每次他都能顺利甩掉跟梢之人，可也难保万一，这始终是个心头隐患。
说白了，那次谈判的结果，有些得不偿失。
可以赵野的性格，若是不让他们母子相见，只怕情况会更糟。
虽然这些事都压在北冥轩的头上，可凌夕……又如何能不牵挂？
正胡乱想着，门外由远及近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房门便被人轻轻扣响了。
凌夕从脚步上判断来人不是北冥轩，便努力强着甚至向上靠了靠。
“我醒着，进来吧。”
凌夕以为是袖羽或是荀秋，便随口应了一声。
可当来人推门进来之后，凌夕差点又滑回被窝里。
北冥昭将军？！
本该在演武场目送将士出行的西园主帅大人，居然一身便服出现在此，凌夕如何能不吃惊！
“啊！见过将军大人……唔！”
由于有之前那段不堪回忆的“初见”，凌夕每次见到北冥昭都觉得十分尴尬。
她本想正起身子，可刚一动，胸口的伤口便又是一阵剧痛。
“此间没有其他人，姑娘不必多礼。”
北冥昭倒是随意，伸手从一旁拉了把椅子便坐到寝室正中，直直地看着凌夕。
你倒是说话啊！不觉得气氛很尴尬么！
凌夕在心里狂躁地吼着，可嘴上却不敢表露。
“今日……今日西园的将士应是要出征了吧？”
北冥昭明白凌夕所指，便摆手又是一笑，“姑娘不必紧张，今日昭可并未饮酒。”
我！了！个！去！
你还非提这事！
今日你是故意趁没人过来算账的么！
若是面前坐着的人是北冥轩，只怕凌夕便是伤口再裂也要跳过来动手了。
“啊……那日是属下不懂事，将军……将军莫怪。”
“哈哈哈哈！姑娘误会了。我好歹也是一军主帅，又岂会在意这些许小事？”
那！你！提！它！作！甚！
凌夕正在郁闷，北冥昭却又开口转移了话题，显然今日他确实不是为了“戏弄”凌夕而来。
“那日东府军营前，姑娘舍命搭救轩儿，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致谢。”
话锋转得太快，凌夕只能快速反应之后勉强应道：“那都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你喜欢轩儿么？”
啥？！
堂堂西园主帅说话就是这个风格的？一点都不含蓄么？
“属下……”
“我看得出，轩儿对你很上心。他也不小了，我虽是他叔父，可男女之事，我却不愿多管，只望他能寻个好姑娘便是。”
凌夕忽然愣了一下。
“看来，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我听袖羽说过之前的事，也知道姑娘的心结所在。今日昭可明确告知姑娘，轩儿并未将你当作任何他人看待，姑娘若也对轩儿有意，大可不必顾虑许多，若是无意，也请及早告知轩儿，免他陷得过深。”
“多谢……将军大人。”凌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今日我来，还有一事想问姑娘。”
“嗯？”凌夕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中，便本能地应了一声。
“若是有一日，轩儿做了令你难以接受，或是违背你说坚守的道义之事，你会怎么做？”
凌夕听到这话，猛然抬头，才发现北冥昭此时的神情已然变得十分严肃。
“将军大人指的是？”凌夕虽然听明白了，却仍想再确认。
“你会杀了他么？”
这句问话，有如晴天霹雳，凌夕根本无法理解，北冥昭为何要这么问。
“我……”
“是么？”北冥昭显然得到了答案，却似乎不是他说期待的。
“姑娘，洛煌城要变天了，我只望你记住一句话——轩儿所做之事，有时并非是他本意。”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叮嘱，让凌夕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了，话已说完，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说着，北冥昭便要转身出门。
“将军大人……”凌夕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开口叫住。
“怎么？姑娘还有事？”
“在斗武场时，有个人托我给将军大人带句话，一直未得机会。”
“哦？”北冥昭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什么话？”
“龙纹佑故土，忠骨葬青山。”
凌夕终于将那男子的嘱托完成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北冥昭听完这话，脸上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震惊和……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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