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成长
晚上八点下班，叶君沁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拿了一把硬币，想要夹一只自己的小兔叽出来。
荔荔趁填补玩偶的时机帮她忙，特意往她玩的那台机器里塞了好多小兔叽，增加她成功的几率。
叶君沁摩拳擦掌，忘我投入，前面失败若干次都不灰心，终于在最后一枚硬币的帮助下，夹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兔叽，耶，成功！
叶君沁开心极了，抱着旁边一直给她加油的荔荔直晃悠，将她晃成了风中的塑料袋。
荔荔好脾气地任她晃悠，也为她开心，又感慨道：“现在才发现你还是个小孩儿呢！”
“哎？”叶君沁歪头看她。
荔荔笑道：“第一次看你这么眉开眼笑的，之前你看起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话做事也老练，常常让人忘记你才十几岁。”
叶君沁这才有些恍然地‘啊’了声，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是啊，感觉的确很久没有这么欢笑过了。
心里有点点惆怅一闪而过，叶君沁甩甩头，懒得去管，她抱着小兔叽拉过荔荔两人拍一张照，发朋友圈炫耀：谢谢好荔荔～终于夹到小兔叽，开心～
荔荔捧场地给她点赞：每天都要开心哟！
叶青军也给她点赞，顺便又给她打电话：“元旦姑姑他们要去日本泡温泉，我就问了问说咱俩也想一起去，姑姑同意了，你把资料什么的拿给她，姑父那边会帮我们办好手续。”
叶君沁不明白：“为什么要一起去泡温泉？”
“你不是要去看阿旭吗？我咨询过了，如果已经有亚洲国家的旅游签，再办欧美签会更容易过签。”叶青军解释道。
“真的吗？”叶君沁顿时欣喜，又有点忐忑。
之前满了十八周岁的叶青军趁着两天没课赶回家来带她去办签证，咨询的结果却是可以办，但过签几率很小。
叶君沁心存侥幸，还是一步步办了，结果最终收到对方使馆邮件，拒签。
叶青军在电话那头说：“还记得拒签邮件上写的吧，咱们‘过往的出国记录太少’，‘签证官无法判断是否会遵守对方国家的签证条款’，所以我后来又去咨询了下，发现可以先去一下容易申请的周边国家，算是刷刷资历吧。”
叶君沁放心笑了：“哎，那可真好！”
叶青军的声音里也含着笑，一直以来搁置的问题总算见到解决的曙光，显然也是松了口气：“总之，元旦过后再试试吧，说不定这个寒假你就能见到你的阿旭了。”
“嗯嗯！”叶君沁高兴得猛点头，寒假就能见面吗？真是想想都开心呢！
等结束了这一通电话，她立马翻手机日历，唔，现在是十一月中，离寒假还有两个月啊……
不不不，应该是，就两个月了，两个月，六十天，很快就过了！
这样想着，叶君沁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起来，简直就要蹦起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阿旭，阿旭，哈哈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君沁简直充满了干劲，无论是上课，还是出摊，又或者是书店兼职，她都表现得活力满满，元气十足。
有时碰到天气不太好，晚上不出摊，她还趁空又买了水果去看了几次张奶奶，想着天冷了，还捎带着给买了条绵软厚实的围巾体贴老人家。
当然，都是打着张旭的名义。
这天她从张奶奶家略坐了坐出来，照旧去看李阿婆。
李阿婆正在灯下给自己的老青褂子打补丁，因为手肘这块容易磨损，她就爱趁着衣服还没磨出洞，先在内里打个补丁，这样，就算稍稍破了个洞也看不太出来。
叶君沁很享受这样安静且有人陪的时候，就撑着下巴坐在桌边静静瞧着。
李阿婆缝了一段，拿针尖擦擦头皮，闲聊着说：“哎，现在有些小姑娘啊，可傻了。”
她眯缝着眼睛对了对线，继续缝针，一边说：“对过里住了个老婆娘，整天跟街坊邻居炫耀，之前炫耀她养的好儿子，能读书能赚钱，接着又炫耀娶的儿媳妇多能干多利索，这会儿啊，又开始炫耀大孙子了，说她大孙子可得人小姑娘喜欢，人都出国了，还巴巴地来看她……”
李阿婆理了理线，继续说：“所以说，现在的小姑娘真太傻了，那老话怎么说的，求娶、求娶，说的正是让男方殷勤上门的意思，怎么现在都反过来了呢，平白给人说一嘴，还落不了什么好……”
叶君沁起先还当寻常的家长里短闲听一嘴，到这会儿，已经怔住了，喃喃问：“对过？哪家？”
李阿婆随口说：“不知道你往来有没有见过，就前边对门那家，胖胖乎乎的一个老婆子。”
叶君沁呆呆‘哦’了声，脑子里茫茫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李阿婆咬断了线，理了理衣服，总结似的说：“所以啊，姑娘家家的，还是矜持些好，也省得平白让人看轻了。”
又嘱咐：“你可别做这样的傻事。”
“嗯……”叶君沁低着头，心里翻涌出一层层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原来，她热情看望一下老人的举动，是会被当成让人看不起的、所谓的女孩子倒贴的吗？
叶君沁突然想起来，每次她去看张奶奶，张奶奶总会跟她说起当初张旭爸爸求娶张旭妈妈的旧事来，求娶、求娶，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在张奶奶看来，是她，太巴着人家了？
所以每次都要隐晦地提醒她一遍，偏偏她这么笨，一到现在听了李阿婆的话，才想到其中潜藏的‘深意’。
叶君沁坐在那里有点发冷，又有点不敢相信。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会不会是她想多了？明明，明明张奶奶总是笑得那么和善呀……
佯作无事，勉强再坐了一会儿，叶君沁告别李阿婆出来，瞧了一眼张奶奶家亮着灯的窗户，品不出心里的滋味来。
连日来的欢快似乎瞬间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慢腾腾往学校走，路上经过常老大的游戏厅，发现这么久没经过这边，那昔日轻狂喧闹的游戏厅已被改成了休闲的棋牌室，而常老大正熟练地抱个襁褓在怀里，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坐在那里跟一旁打牌的人扯闲篇。
见着这一幕，叶君沁心里一直懵懵懂懂的，觉得跟张旭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想法，猛然落到了实处，有了具现化的样板做对比。
原来，年少的她曾经畅想过的永远，跟现实的永远，是完全不同的。
少年男女的永远，是花前月下，牵手接吻，是不知世事艰难的清浅美好；
成人世界的永远，是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是深谙俗事琐碎的负重前行。
叶君沁拖着步子往学校走，越走越觉得累。
她一直遥想着跟张旭永远幸福在一起，却从来没想到过，她要嫁到张家，怀孕生子，操持家务，应对婆媳邻里，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
少女的如诗情怀，乍然触碰到现实粗砺的一面，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叶君沁一屁股坐在路边花坛沿上，心里憋屈得厉害。
她是没想过，可人家张奶奶已经帮她想过了，且给了一个‘巴巴地凑上来倒贴孙儿’的标签。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张旭发视频。
以前，她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打扰张旭，因为这会儿正是他匆匆赶着上学的时候，又忙又乱。
可现在，她真的憋不住心里的耻辱感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想要看看张旭，听听他的话。
视频的提示音响了一遍，没人接，叶君沁就又发了一次，这次被接起来了，对面没有显示影像，叶君沁以为张旭这会儿不方便面对镜头，也不以为意，直接喊了一声：“阿旭……”
这一声出口，心里蕴着的委屈顿时找到出口，眼泪唰地一下流下来：“阿旭。”
然而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张旭慌乱又关心的声音，而是一个冷淡的成年女音：“我家小旭已经在国外了，你这小姑娘没事不要总来打扰他，小小年纪好好学习才是正经。”
叶君沁：“……”
轻轻巧巧一句话，却轻易引爆了她心里影影绰绰的耻辱感，让她双颊滚烫，无地自容，仿佛正被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
这、这是阿旭的妈妈吧？
他妈妈和他奶奶，都是那样看待她的吧？
巴着自家儿子（孙子）不放的倒贴小姑娘……
被耻辱感淹没之后，心里的倔强也一下爆发出来，叶君沁抿着唇，瞪着眼睛，直愣愣看着镜头，恨不能将视线穿过镜头，看到那边张旭妈妈的样子，看看她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含了鄙视，是不是蕴着刻薄！
下一秒，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张旭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的：“妈，你怎么又看我手机！”
“看一下怎么了？早跟你说不要早恋不要早恋，你瞧瞧，大清早的就有小姑娘约视频！”张旭妈妈也生气，“你奶奶都跟我说了，说一个叫什么小君的，常常找上门去，大家都看笑话呢！……”
接下来，张旭妈妈还说了什么，或者张旭又说了什么，叶君沁已经无心去听了，她掐断视频，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里，她那一张影影绰绰的脸，真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让人白白看着逗乐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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