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疲倦
“各就各位——预备备——”
赛前的喧闹过后，运动员纷纷走上自己的位置，围观的同学们也走出跑道，裁判的声音通过扩音的小喇叭传出来，清晰地落在各人耳中，随着一声发令枪响，各班的运动员或快或慢，或遵循着自己的节奏，迈开脚步奔袭在跑道上，开始了男子五千米长跑。
叶君沁暂时闲了下来，跟着裁判老师挪了几步，走到不远处的终点线上，为自己负责的运动员盯着圈数。
唐鉴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也一次一次地经过叶君沁，但他没有看她，只是埋头跑自己的。
因为他已经知道前路该怎么走，路就在他的脚下。
最开始，他是看她每天出摊辛苦，且收入也不稳定，就想着那就由他来开个什么店，请她来上班好了，也不用她管什么做什么，就跟在学校一样，坐在那里看看书，写写作业就行，
于是，他就四处寻摸，想着到底开个什么店好，最终确定下来书店，又找父亲商量了下，做了正式的企划书，加入了玩具+文具的柜台用来负责日常盈利，并借此通过了可行性计划书，然后就毫不犹豫地用光了自己的小金库，找中介租了个不错的门店，一点点跑好了手续，挂了执照。
然而他这边正千头万绪地确定货源，期待新店开业，那边叶君沁已断言跟他‘绝交’了。
那会儿，听到她那句一分期望都不留的‘是，不想见到你，不想做朋友’，他真的是有种要吐血的冲动，一瞬间真是什么都不想干了。
那几天，他也对自己说，何必呢，她又有什么好。
然而，她就是有那样的本事，哪怕只是轻飘飘写在纸上的‘想哭’两个字，都让他感同身受，让他想要拥抱她。
于是，他只好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决定继续把店开起来，然后挂出招学生兼职的消息，他想，要是第一个招到的兼职学生就是她，那就说明他和她还是有缘份，可以继续放纵自己喜欢她，要是招到的是别人，那……
唐鉴再次经过叶君沁，不停跑动的双腿已经又酸又重，他努力保持着呼吸的节奏，坚定不移地开始新一圈的奔跑。
虽然兼职的消息是他自己传递给叶君沁的，但她去不去、什么时候去以及陈店长会不会用她，都是不确定的，着实让他忐忑了一段时间。
幸好，老天还是照顾他的，叶君沁兼职的事，到底还是如他所愿了。
所以，他和她，也还是有缘份的。
未来，还很长。
叶君沁当然不知道唐鉴背后做的一切，也不知道他眼下所思所想，她只是尽责地记下了自己负责的运动员的名次，报给裁判老师做验证，等她空下来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操场上时，就发现唐鉴正一个人站在场地边上，一手扶着足球门杆，一手扶着腰，微微佝偻着身体的样子仿佛正难受得想要呕吐。
叶君沁自己也跑过长跑，知道跑完后是挺难受的，不由皱起眉头，也不知之前围着人加油的那一群同学跑哪去了。
她转身在旁边的志愿者服务点拿了水和湿巾，正要上前，又顿住了脚步，犹豫了下，才继续往前走。
算了，谁叫她这会儿是志愿者呢。
唐鉴这会儿满头满脸都是汗，呼吸沉重，手脚无力，也算是狼狈了。
“……还好吧？”叶君沁帮他拧开瓶盖递给他水，见他皱着眉头，忍不住问了一声。
唐鉴没说话，也不看她，只是用力平复着呼吸，他接了水，小小喝了一口，就拿在手里不动了。
见他这仿佛爱答不理的样子，叶君沁不由有点讪讪的，又将手里湿纸巾递过去，就准备走了：“先擦擦汗吧，我去帮你叫同学。”
唐鉴这才开口了：“不用。”
也不知道说的是不用擦汗还是不用叫同学。
叶君沁抿了抿唇，也没再说什么，径直转身，反正他瞧着问题也不大，缓缓就行了。
然而她刚侧了身，就觉肩膀一沉，原本扶着球门杆的唐鉴已扶在了她肩上，粗声粗气道：“扶我走两步。”
叶君沁顿时有点不爽，喂，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然而看他这会儿连拿瓶水都微微颤着手的样子，叶君沁还是心软了，只是没让他继续搭在她肩膀上，那样靠得太近，她实在忍不了，就扶着他的胳膊肘，给他借点力。
这会儿跑道上没有径赛，人来人往的挺热闹，叶君沁伴着唐鉴慢悠悠走着，不妨碰到王姝迎面而来。
这个高个子女孩最近正在对镜子练表情，见到两人，脸上丰富而有层次的表情顿时展现出她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来：先是自然散漫，接着是犹疑，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则是高难度的似笑非笑：“哦～小君啊～”
叶君沁：“……”
可以了亲，可以出师拿奥斯卡了喂！
等王姝怪笑着路过之后，叶君沁忍不住顿住了脚步：“那个，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唐鉴面无表情‘嗯’了声，收回了手，自己一个人继续沿着跑道慢悠悠地走。
叶君沁瞧了他两眼，挠挠头，利索地抛掉心里平白生出的一点愧疚，无事一身轻地离开了。
运动会之后就是秋游。
因为班里同学选出的秋游地点是A市影视城，叶君沁上次已经去过，这次就干脆不参加了。
反正是周末，她正好得去书店上班，也不会觉得孤单。
周末的书店，总是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过来看书或做作业，累了或无聊了就在书架间走动走动，又或者逛逛文具柜和玩具柜，挑拣两根或可爱或新奇的签字笔，买点放松捏这样的小玩具随手捏着玩。
如果是情侣，就会选择内里最角落的那张书桌，并肩挨坐在一起，各自完成作业，空了或者开小差了，就渐渐依偎到一起，或偷个吻或头挨头一起看本闲书。
叶君沁一般都不敢往那边瞄上哪怕一眼，哪怕碰巧路过都是目不斜视，只盯着地板，但偶尔又会不由自主地盯着电脑屏幕上，书桌那一块的摄像影像看，看得直出神。
如果阿旭也在……那该多幸福啊。
周六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店长陈姐过来上班，还带了一幅招聘店员的易拉宝。
叶君沁好奇问：“咱们店里又要招人啊？”
陈姐点点头：“湾湾这个月做完就不做了。”
“哦？”叶君沁看看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湾湾，心想，难怪，今天不管人多人少，都没见她站起来帮忙过，原来是过几天就要走了。
这倒算是个好消息，她走人，也省得两看相厌平添别扭。
叶君沁正看着湾湾，却不知道陈姐也正看着她，眼神隐隐透着些打量，仿佛正琢磨着她的一些什么。
晚上下了班，叶君沁和同样没去秋游的王姝一起出摊，两人坐在那里闲聊。
王姝对叶君沁他们班秋游去影视城表示十分羡慕，忍不住吐槽了几句自己班级的秋游地点——本地西郊公园，从小去到大的她完全提不起兴趣再去。
然后看了眼叶君沁跟前摆着的所剩不多的一点干花和花瓶，道：“你这段时间都没去进货吗？”
这会儿已是秋末，夜晚天气渐渐寒凉，叶君沁拢着外套点点头，跟王姝说：“天冷了，人就懒，不想出摊了。”
王姝：“真不想做这个了？”
叶君沁点点头：“有点累。”
王姝拍拍她的肩，用过来人的经验安慰她：“我觉得你就是一直紧绷着，才会累，你可以先放松几天偷偷懒，等休息好了再出来。”
叶君沁心里其实也是犹豫，毕竟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这会儿听她这么说，想了想，也就点头：“那就先休息几天，看看再说吧。”
晚上不用出摊，生活节奏就一下慢了下来。
叶君沁不用再在课间争分夺秒地做作业，可以留到晚自习用整块时间来做；
也不用再狼吞虎咽地赶着吃饭，可以安心细细享受饭食的美味，
就连晚上泡脚，都可以慢悠悠泡上整整半个小时了。
过得真舒服啊。
叶君沁不由感叹。
感觉好久都没这么悠闲了。
她空余的时间多了，跟张旭联系的时间自然也多起来，然而两人真正能交流的时间却依旧不多。
张旭的异国校园生活如今已经步入正轨，他长得高大帅气，性格阳光爽朗，又打得一手好篮球，已顺利地结交到小伙伴，有了自己的小团体，每日呼朋唤友，过得充实又精彩。
他一心探索新世界，留给叶君沁的时间自然就不多了，加上两人毕竟隔着时差，最多也就零星聊上一段，并没有大块的时间能用来好好相处。
叶君沁有时候翻着和张旭的聊天记录，看着他发过来的自拍，都会觉得有点陌生。
照片里的张旭还是笑得露出满口白牙，但大约是因为换了环境磨砺了心境，眉眼却坚毅很多，这让他看起来成熟了些，也跟叶君沁记忆中的他有了些许差别。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刚刚才是满目和煦的春天呢，转眼冬天就又要来了。
想着最初离别时感受到的那份冬日的寒冷和浑噩，叶君沁摸了摸照片里的张旭，沉沉地叹了口气：还是得快点去看他啊，不然这个冬天，可就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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