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惊喜（3）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用胶带封好的牛皮纸袋，袋子有点大。他把这个纸袋递给林泱，说道：“回去后再打开吧，这是给你的第二个惊喜。”
“有一个就足够了。”林泱很犹豫，并没有伸出手去接，但是说这话的语气透着满足，更多的是恐慌。
雷逸扬不知道林泱在害怕什么，难道是担心礼物太贵重不好回礼吗？
“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收下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个不算什么的，以后也许还会有很多惊喜。”
“怎么可能不算什么呢？以后也不会有很多惊喜的。不过，还是谢谢你了。”林泱接过了纸袋，同时摇了摇头。
“不，会有的，一定会有的。”雷逸扬也不知道自己哪儿这么多自信，他从不承诺任何东西，因为在他眼里，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林泱看着这样的雷逸扬，只觉得乐观很好，但她并没有因此相信雷逸扬说的话。
雷先生，你真的不懂，生活真的是没有很多惊喜的。我也不要很多惊喜，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惊喜之后等待你的是什么。
林泱和雷逸扬道别后转身离去。
“林小姐，请等一下。”雷逸扬在背后突然叫住了林泱。
林泱转身，换上了得体的笑容，问道：“雷先生，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可不可以不再叫你林小姐了？作为交换你也可以不叫我雷先生。”
“你想怎么叫我？想让我怎么叫你？”、
“你哥怎么叫你？”
“不告诉你，反正你也不能那么叫。”
“那你爸怎么叫你？”
“你。”
“那你和你哥同时在场，怎么区分你们两个？”
“林泱你如何如何，林焰你如何如何。”
“那我直接叫你林泱？”
“可以。”
“你要不也直接叫我雷逸扬？”
“差了六岁，这样叫很不礼貌。”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个什么劲？”
“可是很吃亏。林小姐三个字，林泱两个字，你现在可以少说一个字。但雷先生和雷逸扬都是三个字，我一点好处都没拿到。”林泱表现得很委屈。
“你叫逸扬我也不介意。”雷逸扬继续厚脸皮。
“还是雷逸扬吧，叫逸扬好可怕。”林泱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我妈就那么叫，哪里可怕了？”雷逸扬也觉得委屈。
“雷夫人可以，我不行。”
“哪里不行了？”
“就是不行。雷逸扬，我要上楼了，路上小心，早点休息。”
“那我走了，林泱。早点休息，晚安。”
雷逸扬看着林泱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开车离去。
林泱上楼后，撕开牛皮纸袋，发现里面是一副被装在画框里的水彩画，还有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放着无痕钉和挂钩。
画里面，是一个女孩，下半身都包围在青色的火焰里，身边是疾风和骷髅。女孩有着和林泱一样的长发，只是十分凌乱，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睛，嘴角上扬，却看不出悲喜。
画的右下角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给林泱”，第二行是签名，“雷逸扬作”。
建筑师就是很会画画啊，画得和自己这样像。
林泱将画放回了牛皮纸袋，塞进了抽屉。
惊喜吗？
很惊喜。
但是，惊喜太奢侈了。她早就不敢要很多惊喜了。
按理说她该给雷逸扬发条消息感谢这份礼物，诉说自己有多么喜欢和感动。
可是她今天，真的，做不到了。
几乎一夜没睡安稳，第二天，林泱没有通知任何人来接她，就自己坐地铁回了家。
她自虐般的选择了最早的那趟车次，来避开早高峰。
车上有多余的位子，她坐下了，怀里抱着一个有点大的牛皮纸袋。
从学校坐地铁回家只要20分钟，她到家的时候，李阿姨才刚刚起床。
“林泱小姐，你怎么回来了？”李阿姨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还吓了一跳。因为林焰七点一刻才起床，她现在连早饭都没开始做。
“昨晚一直睡不着，今天早上就想回家了。李阿姨，有锤子吗？”
“有的，我马上拿给你。”李阿姨从厨房把锤子翻出来递给林泱。
“谢谢阿姨。我现在回房睡会儿，你不用做我的饭了，早饭午饭都不用准备了。我昨晚不小心吃撑了，今天吃不下了。”
说罢林泱就拿着纸袋和锤子上楼了。
林泱没有勇气把这幅画放在学校，毕竟她一周大半时间都在寝室。万一她哪天特别无聊，把这幅画拿出来观赏，那真的太危险了。她思来想去，决定把这幅画带回家好好保存。
她原本在地铁上想的是把这幅画收在衣帽间最下面的抽屉里，里面还有樟脑丸和防潮袋，存放条件很不错。但她刚一到家，鬼使神差地，第一句话就要来了锤子。
此时林泱站在床前，抱着那副画，心里很纠结。
难道真的要挂起来？挂哪儿？挂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是看得见的地方？
林泱其实不怎么懂艺术的，就算是之前评论建筑，也只是从好看不好看的角度胡诌八扯一通而已。但她这次就是觉得单纯喜欢这幅画，好像以前还没人送过她画呢。
不对，程昭阳送过，只是送的不是人像，是一副他自己临摹的叮当猫。
下面还写了一串歌词。
“每天过得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只要有了多啦a梦欢笑就无限延长。快乐时与我分享，难过时陪在身旁。掏掏它的神奇口袋就能把烦恼遗忘。”
当时的程昭阳是想祝林泱每天都开心。可惜了，他的祝福没成真。
林泱想到这里，心里泛起淡淡的欢喜和强烈的悲凉，最后这两种情绪在一起发生了化学反应，全部转化成了心酸。
可能是因为情绪变化得过于突然，林泱对雷逸扬送的这幅画本身存有的喜欢和恐惧，瞬间被心酸淹没。
她横下心，拖了把椅子，站上去把雷逸扬这幅画挂在了墙上。
天已经大亮了。林泱衣服都没换，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林焰在闹钟响之前已经迷迷糊糊快要醒了，他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重物敲击墙壁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并不大，林焰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他收拾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在玄关看见了林泱的鞋子。
“李阿姨，泱泱回来了吗？”
“是啊，今天早上我刚起床她就进门了，说是昨晚没睡好，想回家休息，然后拿了一把锤子就上楼了。”
锤子？林泱应该不会拿锤子敲自己吧。
林焰摇摇头把那些血肉模糊的场面从自己脑子里赶了出去。他知道这个猜想太夸张了，但他还是打算上楼看看。
林泱没事，躺在床上睡着了。听上去呼吸很均匀，让林焰打消了想要去探她鼻息的念头。
他帮林泱盖好被子，就想转身离开。
要出门的那一刻，他感觉这个房间的布局陈设似乎发生了非常轻微的变化。
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正对着林泱床的那面墙壁前，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扔着一把锤子。
林焰走上前，发现那面墙上还挂着一幅画。
林泱墙上从来都是空白，无论是照片、艺术品或是海报，她都不喜欢挂墙上。她给的理由是，总有一天都要取下来的，到时候那一块的墙面颜色会明显和周围不一样，太丑了。
她房间唯一的图片是兄妹俩的合照，摆在床头柜上。
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吗？
林焰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画上的女人很像林泱，紧接着右下角的“给林泱”三个字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但是下面写的“雷逸扬作”是什么情况？是那个八月份要和林泱见面的雷逸扬吗？
林焰突然觉得，妹妹的秘密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多。
他抽了张纸巾把椅子擦干净，然后又把椅子搬回了原位，拿着锤子下了楼。
“李阿姨，今天中午给泱泱做点她爱吃的吧，她看上去有点累。”
“林泱小姐说昨晚吃撑了，让我不要做她的午饭。”李阿姨也很为难。
林焰不是不知道林泱的饭量，但林泱一个人在学校爱吃多少吃多少，没人管着她至于吃撑吗？
“那就不做了吧。等我晚上回来和她一起吃。李阿姨，我走了。”
林焰只觉得这一大早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大。他心里有很多不解，有很多担忧，但也有很多欣慰。
他开车之前，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房子。
真希望她今天睡个好觉。
只是，不知道梦里的人是谁。
一整个周末，林泱表现得都很正常。只是偶尔林焰进林泱房间之前，会看见林泱对着那副画发呆。
尽管如此，林焰也从未提起那副画，也没问过任何问题。
只是到了周一早上林泱坚持自己坐地铁回去，不要任何人送，说是要和回家时的那一趟地铁之旅相抵消。
林泱脑子里有时候会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林焰也早就习惯了，只能苦笑着让她路上小心。
同一时间，雷逸扬正在上班的路上听着早间新闻。
“传言雷宇地产拟收购风行置地，如果成功将成为目前土储量最大的房企……”
雷逸扬不禁蹙眉。风行置地是本省中等规模的房企，和自己公司也有不少业务往来，算得上是一位金主了。
鉴于这些年自己出于各种原因和雷业成的雷宇地产从未有过合作，如果收购真的成功……雷逸扬不想往下想了，他还是希望收购不要成功比较好。
他懒得和雷逸然发短信打探情报，雷宇的事情自己早就放弃插手了，收购成与不成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知道了进展也没用，对这件事太主动反而显得自己手足无措，被雷业成知道了指不定要有多高兴。
自己这些年，就是不想让他高兴。
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都尊他敬他，但是实际上家里人都看得出自己事事与他作对。
至于为什么，雷逸然不明白，陆幼仪不明白，他自己倒是很清楚。
你从小就开始告诉我，这件事要这样做，那件事要那样做，我都听你的，结果又怎么样呢？你说的什么都对，你预料的结果总能发生，这就是你让我听你话的理由。可是我为什么这辈子一定要做对的事呢？
人这一生，有些事情即使知道是错的，还是会忍不住去做。这不就是人类本身吗？我从不与人性为敌，也不想为难自己。
你看着我觉得我没事找事自甘堕落，那我便继续这样如你所愿。
你像一尊神佛一样高高在上，但我永远不会羡慕。
你这一生，扪心自问，难道真的从未做错过事情吗？
你是怎么对你妻子的？你一边给她优渥的生活，一边又玩着冷暴力，你让她连对你是爱是恨都分不清，只能后悔一开始相识，感叹若无爱便无恨。
所以你凭什么，这样自以为正义和正确？
我这一生，就算万劫不复，也永远不想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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