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怀疑（1）

　　那天是周四，由于大四基本没课，林泱便提前开始了她的周末。她将雷逸扬的西装外套和自己的套装折好后，分别放在两个袋子里带了回家。

　　李阿姨看见林泱那件套装痛惜得直叹气，觉得可能是洗不出来了，于是又拿过另一个袋子。打开一看，是一件男士西装外套。

　　看着李阿姨一脸狐疑与八卦，林泱飞速扯谎：“逛街时觉得好看就按照我哥的尺寸买了一套，本来是打算给他当惊喜的，结果在学校拿出来看的时候泼上了茶。虽然我紧急地洗了一下，但还是觉得既然要送礼就送全新的，就想拿去干洗店再整件处理一下。”

　　“哦。”李阿姨觉得这个理由很说得过去。

　　从干洗店取回两套衣服已经是三天后了。傍晚林泱在房间里看书，林焰在客厅里看电视，而李阿姨正打算把两套被防尘罩包好的衣服送回楼上。

　　林焰本来也没看得多认真，扫了一眼即将上楼的李阿姨，透过防尘罩上的透明塑料布看见一件男士西装外套。

　　那似乎不是自己的衣服。

　　“李阿姨，请等一下。”

　　他将那件外套取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品牌，款式，颜色，大小，都和自己平时穿的有一定差别。

　　“这是谁的衣服？”林焰问道。

　　李阿姨本来也想成全林泱给林焰准备惊喜的小心愿，但是这既然已经被看见了，也只能说实话了。

　　“林先生您可别说是我说的。这是林泱小姐前几天回家时带的，说是按您尺寸给您挑的，但是中途不小心弄脏了，但又想尽可能给您全新的，所以这才又去干洗了一遍。她还说这是个惊喜呢。”

　　林焰一开始听着这话还很开心，但是这件衣服，给人感觉就是很不对劲。他拿起来在身上比了一下，明显大了一号，更何况这还不是自己平时爱穿的款。

　　他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对李阿姨说：“我知道了，李阿姨。这两套衣服我给她拿上去吧，您忙其他的吧。”

　　林焰上楼前，将那件西装外套又装回了防尘袋，笑意盈盈地找妹妹去了。

　　林泱正坐在床上，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抬起头，就看见房门口一脸玩味看着她的林焰，林焰手里还拿了两套衣服。

　　真尴尬。

　　“哥，你来啦，快来坐。”林泱决定，敌不动我不动。

　　林焰将两套衣服全部从防尘罩里取出来，先看着那套女装，发现一只袖管有着很浅的红色印记，这套衣服在他眼里已经算是废了，他也没问是怎么弄脏的，只是淡淡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改天我陪你去买件新的。”

　　他将女装扔在一边，又开始拿出那套男装，装作从未见过的样子，仔细打量着，然后很惊讶地对林泱说：“泱泱，这衣服好像不是我的啊。”

　　啊呸，你再给我装，你敢说你才发现这不是你的衣服？从李阿姨那儿听了不少话吧？

　　林泱满脸堆笑问道：“哥哥喜不喜欢这件衣服？这可是我专门挑的呢。”这件衣服林泱看过了，款式和牌子就不说了，光是尺寸就和林焰穿得不一样，就算林焰真看上了她也可以以尺寸不合适为由把衣服硬拿回去。

　　“喜欢是喜欢，只是你怎么连哥哥我穿衣的尺寸都不记得了？”

　　“啊？衣服尺寸不对？”林泱很是惊讶。

　　“衣服大了。”林焰表现得十分惋惜。

　　“哥哥最近一定是太辛苦累瘦了，你看你脸都小了，最近一定得好好补补。”林泱很是疼惜哥哥，还伸手摸了摸哥哥的脸。

　　林焰反手捉住林泱的手，一脸坏笑地问道：“还不打算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林泱很无辜。

　　“哟，看来我妹妹长大了啊。”林焰直接伸手，狠狠地捏了林泱的脸。

　　“哎呀，疼！都知道帮哥哥买衣服了，能没长大吗？”林泱打算将嘴硬进行到底。

　　“好好好，我妹妹知道疼人了我高兴。既然这件衣服是你送我的，而且你也是第一次给我买衣服，那就算是尺寸不合适，做哥哥的我也得感激涕零地收下，你说是不是？那我就拿回我房间了，现在就拿回去，你可别拦我。”林焰说着，拿起衣服作势就要跑。

　　“站住！”林泱没想到哥哥竟然强抢，真是长本事了。

　　“怎么，现在肯说实话了？”

　　“衣服是一个朋友的。”林泱只能实话实说。

　　“男朋友？”

　　“男的，认识的人而已。”

　　“我认识吗？”林焰说这话的时候本来还是笑着的，但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下子冷了下去，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那谁的衣服？”

　　“不是。这个人你没见过。我没和那谁有联系，而且我都快好了，你不用担心我。”提到了不想提的人，林泱也不是很能继续强颜欢笑，只是尽可能平淡说起，显得已经全然放下。

　　“那是谁的？”林焰虽然有点放心，但更多觉得奇怪。

　　“不告诉你。我都长大了，要有秘密的。”

　　“我都不能说？”

　　“你都不能说。”

　　林焰不想为难妹妹，再加上他们之间相处，在彼此私事上一向有分寸，互相关心但从不干涉。

　　“那你小心点。”林焰本来还想提醒妹妹别再一次栽在男人身上，想了想又把话憋了回去，担心伤了林泱的心。

　　“知道，从此之后只相信你一个男人，再不把其他男人放在眼里。”林泱知道哥哥想说什么，主动劝慰林焰。

　　林焰被哄走了以后，林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笑脸。

　　那个人是，程昭阳。

　　我卑微，我愚蠢，我痴心，我犯贱。我做错了这么多事，我活该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什么都没做错，那请你一生久安，岁月无忧。

　　人的情绪有时候会像潮水一样涌来。普通人难受一阵子也就忍过去了，但对于患有抑郁症的林泱来说，能不能在不弄死自己的情况下撑过去真的是个问题。她觉得呼吸有有点无力，她强行用一只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她把床上的两套衣服挂好，又走去了林焰房里。

　　她要撑下去，只能依靠林焰。

　　她前几天都是在自己房里睡的，林焰也没来找她，但是林焰房里一直摆着一套多余的被子枕头，她随时可以过去。

　　林焰依然睡在床榻左边，他看着面色苍白的林泱爬上床，钻到自己怀里。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伸手抱住林泱，因为他时时都会产生一种幻觉，只要自己一放手，林泱就要消失不见了。就像是小孩子手里的气球，只要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了。

　　他其实很生气，甚至气得有点控制不住呼吸。他在生自己的气，他知道自己不该提那件事，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他只要一想到，程昭阳还在林泱身边，同校同专业同班，他就觉得像是在林泱身边放了一颗□□。可是林泱一直在回避这件事，甚至从来没说过对方一句坏话，在他眼里，这比歇斯底里破口大骂要可怕许多许多。他知道林泱表面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实际上根本没放下，所以他总想提醒林泱，明知是坑就不要再跳了。可是偏偏这件事对于林泱，已经敏感到提都不能提了。

　　他生气，可是他连胸膛过分地起伏都不敢。因为林泱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他真心希望，在林泱的梦里，永远不会有程昭阳。

　　林泱第二天就回了学校，回程的车上她一直抱着那件被放在防尘罩里的西装外套。

　　她也不知道她干嘛要这样。她对林焰说是因为冷，结果林焰直接关了空调，可她还是没把衣服放下。

　　她真心觉得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这话她不敢对林焰说，林焰肯定会气急败坏地反驳：“年纪轻轻瞎说什么。”但她知道，有些人的一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除了林焰，自己这一生里，再没有什么光亮了。

　　吃饭睡觉不过是习惯，活着这个行为本身不过是惯性，所以生活真的是很无聊。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只不过还要很久才能下葬。她在等，等到有一天林焰不再需要她了，她再走。

　　这些想法她想过无数遍了，真的没什么新鲜的。可她今天在这些想法过去之后，脑子里突然浮现雷逸扬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28岁的老男人，笑得虽然贱了些，但还真好看。

　　他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把衣服还他，他会给我一个惊喜。

　　是什么惊喜呢？真是好奇啊。

　　即使余生遇到的都是虚妄的欢喜，但是因为太无聊了，偶尔有这样的虚妄出现，也会变得期待。

　　林泱发现，自己的要求真是越来越低了。

　　至于雷逸扬。

　　他说我和他是知己，他没说错。我懂他的玩世不恭阴刻乐祸，他也懂我的乖张跋扈毁天灭地。

　　但至于同类，我们真的是同类吗？雷逸扬，到底知不知道，他眼前这位同类，有多心如死灰，有多生不如死？

　　算了，不吓他了，反正我的死活他也不在乎。我能活一天算一天，他能陪我玩一天就是一天，反正他似乎也玩得很开心，那么我们谁也不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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