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识
陆幼仪瞒着雷业成打听到林焰的联系方式,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林焰接到电话的时候,一直在很努力保持礼貌。
陆幼仪其实已经很注意措辞了,她说,林天辰董事长去世的时候她身体不好所以没来吊唁,最近没想到杂志又这样乱说,再加上几年前她见过林小姐,觉得人很懂事,出了这种事觉得很是惋惜,但觉得自己是长辈所以见了面可能会给林小姐压力,于是想要来让自己小儿子来探望一下她。
林焰看人家张口闭口都咬定杂志是“乱说”,也不好说什么。但他这么多年,除了对林泱,对其余任何人,看问题都先假设对方心怀恶意。他自然知道这次爆料之后,林泱的名声是什么样的,本来很多人还看在她家境优渥的份上打她主意,虽然作为哥哥不觉得这算好事,但至少也是人之常情不能算是坏事。但现在,很多人看她精神出了问题,便唯恐避之不及,连公司里的人都觉得林泱已经精神失常铁定是个废人了。
他接到电话,听着有人在说自己妹妹的事本就已经不是很舒服,到后来听说是要让陆幼仪的小儿子来看望林泱只觉得怒上心头,这算是看我妹妹一时没人要便要趁虚而入吗?陆幼仪还在努力表示,自己的小儿子逸扬最是开朗幽默,她记得以前林小姐也是个活泼的孩子,也许两个人能成为好朋友,出来见一面也算散心。
林焰听到对方说自己妹妹活泼,心里一时不是滋味。他从小都觉得妹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初升的太阳。小时候他只要看到林泱笑了,便觉得心都化了。但他越是长大,越是确定,笑容也就是个表情,什么都代表不了。很多次他都发现,妹妹前一秒笑得灿烂,但转过头就没了表情,就和杂志爆出的那张照片上一模一样。
林焰本来还在想如何以妹妹身体不好不宜见雷二少以免过了病气为由拒绝陆幼仪,但听到“出来见一面也算散心”这句话,又想到林泱大半个月没出门了,觉得也无法反驳,便模棱两可地说:“谢谢雷夫人的好意,不过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兴许是受刺激太大的缘故,我妹妹的身体状况的确不是特别稳定,所以是否可以等我回去问问她的意思?”。他绝口不提林泱是精神问题,一口咬死她是因为受不了父亲去世才一下子病倒,特别强调这是身体问题。他可不想从这位雷夫人嘴里再传出去什么谣言。
陆幼仪听到这个答复觉得很能理解,答应后再问候了几句,两人便挂了电话。
晚上林焰回家时,便看到林泱正蜷成一团在沙发上看电视,是很嘈杂的综艺节目,电视上人嘻嘻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林泱就是呆呆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转过头努力冲着林焰笑,连带着林焰一时没绷住也回笑了一下。虽然俩人都知道,对方真没那么开心。
早有人准备好了晚饭。不过因为林泱不怎么吃主食,所以林焰特别交代菜色要丰富,但她吃得也不多,只是很坚持地,把林焰夹到她碗里的菜都吃完。
林焰大致讲了陆幼仪想让自己小儿子来看望林泱的事,问林泱愿不愿意出去走走散散心,末了还特别强调,“就算不愿意出去也没关系,我打电话帮你拒绝掉就是。”
林泱看着林焰尽量装得语气平淡但还是掩饰不住愤愤不平的样子,猛然笑了出来:“怎么,哥哥不高兴了?”
林焰看着妹妹这样都还笑得出来,心里真是觉得为她憋屈,“啪”一放饭碗说道:“你心里能高兴?这个时候她找过来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想让她儿子趁虚而入吗?”
林泱内心一片“啧啧啧”的声音,看着气呼呼的林焰只顾着笑。她心里感叹:这怪不得是亲哥哥呢,也太把我当回事儿了。这世上也就你还把我当宝供着,人家不把我当成疯子一样往外撵就不容易了,哪儿还会打什么歪脑筋。
她心里这样想,可嘴上不敢说。她其实记得这位雷夫人。她还记得那天的酒会上自己一直在笑,笑得脸酸都不敢停,她听着很多人夸夸其谈,心里暗自庆幸可以不说话当个听众。但是那位雷夫人不大一样,她话不多,穿得也没那么华丽,只是一直看着一堆穿得花枝招展的小辈在那里温柔地笑。林泱看着雷夫人只觉得心里很舒服,后来两人还打了招呼,甚至扯了些家常。所以那次酒会上很多人她都忘记了,可是就是没忘了陆幼仪。
林泱宽慰哥哥:“我看那雷夫人挺好的,人家未必有什么坏心,你自己也别想歪了。”
“那你是打算见那位雷二少了?”林焰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哥,我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的。九月开学我就大四了,见见他就当为开学后应付其他人做准备吧。”
“你要是不想去学校我就帮你办休学。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也不能一直休学啊,见见朋友也挺好的。”被林焰宠着的感觉很好,但林泱还是觉得,不能太放任自己。
“那我明天去回雷夫人,你要是反悔了也没关系,尽管告诉我!”
“好好好,什么都告诉你。”林泱笑得一脸无可奈何,但内心觉得,就算是为了哥哥,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第二天林焰给她发来了这雷二少的电话号码,顺便叮嘱自己:“我把你的号码也给人家了,你可别上赶着先去找人家,等着人家来加你,谁让他主动来联系我们呢?要矜持知不知道?”
林泱感叹这哥哥心眼实在太多,但她本来也就对这个雷二少不那么感兴趣,再加上精力有限她乐得等待。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觉得吧,要是人家连微信都不主动加,那就说明真是被自己亲妈逼着过来的。她这个人虽然恶趣味不少但还没有掉价到一定要强人所难,不见也挺好,免得尴尬。
她百无聊赖地等了一天才收到加好友请求,期间还不断收到自己哥哥的轰炸。
“他加你没啊?”
“没有。”
再过了一小时,林焰又发:“他加你没啊?”
“没有。”
“他怎么还不加你啊?”
“我也不知道啊。人家挺忙的吧。”
然后林焰那边就没了声音。但林泱感觉得到,她哥哥真的比她还紧张。
验证信息只有一句话“林小姐你好,我是雷逸扬。”真是言简意赅。
要求通过之后她首先好奇地看了看对方的朋友圈,结果什么都没看到。林泱想了两种可能,一是对方和自己一样不爱发动态来分享生活,第二种可能就比较残酷了,难道这雷二少嫌弃自己到连自己稍微参观他的生活都不乐意?
雷逸扬像往常一样忙了一天,临下班前他才按照陆幼仪发来的号码加了那位林小姐。虽然陆幼仪叮嘱自己要主动,但是他真的提不起兴趣,再加上实在忙,就更不想勉强自己了。
验证倒是很快通过了,他在等红灯的时候一个好奇,也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顿时有了和林泱一样的脑回路,觉得这林小姐要么和自己一样是本性恬淡,要么是抑郁了心情不好看自己觉得生厌。
好在林泱和雷逸扬两个人,都根本不在乎对方对自己的看法。
所以当雷逸扬回去躺在沙发上,同样百无聊赖地找林泱约定见面时间地点的时候,林泱连吊对方一阵子的兴趣都没有,光速回复了消息。
约好时间地点俩人就互道了晚安。但这时候才八点半,无论是22岁的林泱,还是28岁的雷逸扬,明显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睡觉。可是两个人乐得赶紧结束对话,便很配合地假装对方都是早睡早起的好孩子。
林焰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看这俩人聊天记录,看完之后对雷逸扬的评价降到了冰点,觉得这个人怎么如此冷淡,完全不会怜香惜玉。他气急败坏,便跟林泱说道:“也就见这一次就够了!见完赶紧拉黑他!”
林泱只是顺着林焰的话模糊地答应着,之后赶忙拿回了手机。万一被林焰发现自己看不到对方朋友圈动态,估计自己会被直接禁足然后被迫放那位雷二少一次鸽子。
太失礼了,还是算了。
林焰拽着林泱去了衣帽间,翻箱倒柜地帮林泱挑衣服,觉得一定不能让妹妹失了面子。试到最后林泱觉得实在很累,便对林焰说:“我又不喜欢雷逸扬,我费心思打扮那么好看给他简直是浪费。”林泱看着哥哥脸上已然控制不住的浅浅笑意,又加了一把火:“下次我和你出去,绝对好好打扮,毕竟你才是亲哥哥呢,跟雷逸扬那种人在我心里地位怎么能一样。”
林焰一时不好意思,脸红到了耳根,但还是觉得这话实在受用至极。
林泱趁热打铁,让自己这位傻哥哥赶紧去洗漱,待会他们俩再一起好好说会儿话。
林焰很听话地走了,留下林泱对着一屋子乱七八糟的衣服,拿起了一件连花纹都没有的白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
林泱和雷逸扬的见面定在了三天后的周六,下午两点,地点是自己家附近的咖啡厅。
当初约时间地点的时候,时间上自己迁就了雷逸扬,地点上雷逸扬迁就了自己,总之一切都很公平。
林泱一点钟就已经穿戴好,在镜子面前看了又看,不放心还跑去负责照顾自己和□□常起居的李阿姨面前转了几个圈。
“李阿姨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大对的?”
李阿姨也实在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大对”,她认真地盯了林泱十几秒后,迟疑地说道:“这一身似乎有点太寡淡了。”
“没错没错,要的就是这个感觉。”林泱实在觉得这身衣服挑得太好。
李阿姨看着林泱兴奋不已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提醒她再看看出门东西有没有带齐。
林泱肩上的包容量挺足,她检查了一下里面,再确认了一下自己裤兜里的卡还在,就兴致勃勃地出门了。
林泱当然知道自己这一身学生气十足,要是父亲还活着知道自己披着这么一身跑去见雷家二少爷估计能打自己一顿,但她实在不想相信什么在天有灵,只是纯粹觉得,自己这么做心里很爽。
雷逸扬,她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名字很拉风不假,但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他们二人见面是因为彼此努力维持的礼貌,最多还有雷夫人的一片好心。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对不在乎的人,假装去在乎是很累的。但是最可怕的还不是累,是当你开始假装去在乎之后,你无法避免要付出,人对于自己的付出会自我感动,然后就逐渐入戏太深,对对方产生莫名的期待,最后害人害己。
当然了,她也知道自己一时间想远了。林泱觉得自己对这位连照片都没见过的雷二少,应该无论如何都是在乎不起来的。但是就算她不在乎,以她受过的教育,她也坚持说话做事要足够漂亮,这是父亲在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虽然她有时候也会想,就算说话做事不那么漂亮能怎么样,但她暂时不打算尝试,因为现在她任性的代价是哥哥林焰的面子。
所以她对今天这次会面的策略就是言行要做到礼貌得体大方。她也并非不想任性,但她能做的,也就仅限于在衣服上动动手脚了。
林泱想当然地认为雷逸扬一定很不喜欢学生气,因为就算是林焰都会觉得学生气有点蠢。但是,她想雷逸扬最多心里暗自憋气,肯定不会直接和自己或是其他人说这林小姐穿着打扮不够正式,毕竟你也不能对一个病号要求太多不是?
林泱想到雷逸扬即将要在自己身上吃一个暗亏,心里产生了恶作剧一般的,空洞的欢喜。
没错,她的欢喜都是空洞和虚妄的。来得快,去得更快,连个痕迹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一个人这样,可她真的,忍不住。
我都抑郁了,总不能白抑郁一次吧?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还不准我任性那么一下下?
林泱每次都这样安慰自己,到后来她觉得她可能不是病了,她怀疑自己天生刻毒。
林泱走到咖啡店的时候发现才一点四十,她不想进去一个人干等。她穿过马路,来到咖啡店对面的一家冷饮站,点了一个甜筒。
刚刚拿到手,还没动嘴,林泱就听到了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她顺着哭声看过去,旁边一个穿得和她差不多艰苦朴素的中年妇女强行拽着一个穿得脏兮兮的五六岁的小男孩,这小孩光顾着干嚎,指着自己手里的甜筒嘶喊着“妈妈我也要吃冰激凌!”
林泱觉得这场面尴尬得让自己很想装死。
林泱想起今早发布的高温黄色预警,猛然意识到,天气是真挺热的。她看着眼前的妇女从一开始耐着性子哄,到后来气急了开始掐小孩胳膊,小孩的哭声和那女人的嗓门开始同比例放大。
啊,真的好吵啊。林泱默默吐槽。
林泱自己一脸懵逼,余光瞥见冷饮站的小姐姐对着自己也是一脸无奈和同情,只能心里狠狠责怪自己没事点什么甜筒。
雷逸扬从咖啡店对面的停车场走出来的时候,也同样被一阵哭声给吓到了。他扭头就看见了像自由女神一样举着一个甜筒一脸生无可恋的林泱。他一边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躲在阴凉处看戏,一边暗暗感叹这林小姐和照片上还真的没什么差别。
林泱觉得自己很想快点逃掉。耳膜都要被震穿了不说,光空气里的尴尬就能溺死她。她很想对着这小男孩说:“小朋友你再吵姐姐我就把这只甜筒吃给你看!”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忍住了。
林泱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个女人面前,递过手里的甜筒,语速飞快地说道:“大姐是这样的,我刚刚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大姨妈来了,实在吃不了冷的。您看今儿这天也挺热不是,而且这甜筒我一口都没吃,您儿子要是身体受得住他就吃了吧,他要是吃不了您自个儿吃了消消暑也成,要是你们俩都吃不了,帮我找个垃圾桶扔了行不行?我这着急忙慌赶着见人,这周围一个垃圾桶都没有我也挺闹心的。”
雷逸扬看着林泱身后不到五米处立着的垃圾桶,觉得这林小姐,真的挺会睁眼说瞎话的。
那女人愣了半晌接过甜筒递给儿子,讷讷地讲了句模糊不清的“谢谢”就走了。
林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似乎还没缓过来,她就呆呆站在那里,直到冷饮站的小姐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姐,要不要再给你做一个甜筒,我帮你算便宜点。”
林泱这才回过神,礼貌地笑笑:“谢谢你,不必麻烦了。”过了几秒钟,她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有些东西没了,也未必值得可惜。”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句话是,有些东西没了,找替代品也是徒劳的。
林泱说完这句话觉得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对着一个陌生人发表什么感言啊真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转身离开。
她转过身的那一刻,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一棵树,树荫下正站着一个男人,冲着她笑。
林泱觉得那个笑容有点奇怪,像是混杂了各种情绪,好奇却又有点看透,同情却又带些幸灾乐祸,总之是各种矛盾体的统一。
林泱心里暗骂一句“有病”顺便还白了对方一眼,扭过头想趁着绿灯赶紧过马路。
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林泱觉得车辆的声音很大,但是身边男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好像可以完全覆盖这个空间里的所有杂音。
林泱听到那个人说:“林小姐你好,我是雷逸扬。”
咖啡厅里的两个人装作认真看饮品册的样子一声不吭。
雷逸扬觉得社交场合喝什么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跟谁喝。他随便点了咖啡,并说明不要拉花。
林泱看对面的人点完了自己也不敢再拖拉,便指着饮料册对服务生说:“我要大份的酸奶冰。”
雷逸扬脸上是掩饰不住但又拼命在掩饰的戏谑的笑,他放下饮品册,头朝前面凑了凑,用只有自己和林泱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刚刚听说林小姐今天不能吃冷的东西呢。要不你换一个?”
林泱想起刚刚的事情只觉得尴尬的气息还在自己身上萦绕,偏偏祸不单行还被对方听了墙角,虽然自己也没干什么,但就是觉得眼前这张得意忘形的脸让自己非常不舒服。
她装着没事发生一样,很平静地看着雷逸扬,说:“看来传言有误。我今天,就是想吃冷的。”
“不是说没了的东西也不值得可惜吗?”雷逸扬很贱地反问。
“甜筒5块钱一个,酸奶冰40块一份,没了甜筒没什么,可是吃不到酸奶冰,我就觉得很可惜。”林泱破罐子破摔,一时顾不上礼数,只觉得必须先怼回去,否则就失了气势。
服务生看着□□味十足的两人,弱弱地开口问道:“请问是确定了吗?一杯不要拉花的拿铁和大份酸奶冰?”
“是的,谢谢。”林泱将饮品册合上,顺手拿了对面雷逸扬的那一本,一并交给了服务生。
二人无语半晌,雷逸扬也觉得自己玩够了,便收了表情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来,很诚恳地对林泱说:“我母亲几年前见过林小姐一面,之后便一直很挂念。最近又听说有些杂志造谣,有些担心林小姐的情况。本来想亲自过来看看的,但因为我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所以特意让我代为看望。”
雷逸扬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诚恳地看着林泱,表现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似乎看见,林泱在听到自己说“杂志造谣”的时候,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一开始他以为林泱在讽刺,但后来他觉得,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那更像是小孩子计谋得逞之后的得意。
林泱很快掩过了那种得意,又换上了得体端庄的一张脸。听完雷逸扬的一番话,她先是表现出很感动的样子,说:“我也记得几年前我见过雷夫人一面,她很是关心我们这些晚辈。雷先生你不用客气,我既然是小辈,哪里有让长辈亲自来看望的道理?我和我哥哥本来早应该去府上拜访的,但这几年我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也不好贸然过去,所以一时就耽搁了,还请你不要见怪。刚刚你说到雷夫人身体不好,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最近可有好些了?”
雷逸扬心里赞叹声一片,这林小姐一看就是亲生的,简直和活在传说中的她爹林天辰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滴水不漏,跟刚刚那个呆立在冷饮站门前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雷逸扬一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尊自由女神像还是在心里忍不住发笑,但拼死把笑意又憋了回去。
不过这话该怎么答?我妈其实身体还行,但我总不能直接告诉你,她不来看你是因为觉得她是长辈和你没共同语言,所以才派了我这个比你大六岁的小儿子过来吧。
雷逸扬只好胡编乱造:“也是老毛病了,每年遇到太热的时候,我母亲就会犯头疼。吃了药,过一阵子就会好些了。林小姐不用担心。”
“原来是这样。我们家认识一位不错的中医,我回去之后问问联系方式然后发给你吧,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试试看。还是要好好调理一下,每年都头疼想必雷夫人也不好受。”
“那就先谢谢林小姐了。”雷逸扬觉得该有的客套全部结束了,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空气中是一片静默。两个人都挺直了腰板坐在软椅上,同时唇角微微上扬,在外人看来好像相谈甚欢,可是实际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好在这时候饮品上来了,该喝的喝,该吃的吃,一时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林泱只往嘴里塞了一小口,就觉得这破玩意冻得自己牙都发酸。再加上咖啡厅里空调开得很足,吃冷饮的满足感真是比在外面啃甜筒弱了很多。林泱再看眼前优雅啜着热咖啡的雷逸扬,只能一边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戳着酸奶冰,一边在心里默默后悔。
雷逸扬看着只吃了一口脸上笑容就冻僵的林泱,强忍着不笑,只管埋头喝自己的咖啡。隔了一会他再抬头,发现对方的碗里的那块冰坨子,依然只少了最初剜去的一小勺。
他其实真的最擅长幸灾乐祸,有时候看着别人倒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霉他能乐一整天,但他一般不表现出来,最多在心里狂笑不止。今天从见到林泱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忍得尤其辛苦。
但笑归笑,他还是起身,对林泱说:“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林泱礼貌笑笑表示你请便,心里巴不得对方从自己眼前消失,你以为你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是看不出来吗?
雷逸扬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杯温热的拿铁。与雷逸扬那杯不同的是,咖啡上有很好看的拉花。
他将这杯咖啡放在那碗冰坨子边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回到了自己座位。
林泱看着好看的拉花觉得有点恍惚。她从来不喜欢亏待自己,虽然很多时候迫不得已只能委屈一下。但很明显今天不是什么迫不得已的情境。她坚信大多数时候面子里子人只能选一个,她今天果断地选了里子。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碗酸奶冰,开始同样优雅地啜着拿铁。
雷逸扬原本也只是打算礼貌一下,根本不指望对方能领情,结果没想到林泱连装都不装一下直接就拿过来喝了。
看着那碗被弃如敝履的冰坨子,雷逸扬暗自感叹这林小姐做事真是……想了很久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他觉得,“爽快”这个词就很好。
总之两个人就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开始喝,也不说话,但他们随时关注对方,尽量保持咖啡消失速度的一致。
林泱眼看着咖啡还有小半杯,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学着雷逸扬刚刚的样子也来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雷逸扬也同样礼貌微笑表示你请便,同时放下了手里的咖啡,觉得还是不要喝太快比较好。
林泱七拐八拐地拐到前台,拿出裤兜里的咖啡厅储值卡直接把帐结了,然后才慢悠悠地晃回了座位,之后两人继续喝咖啡。
等到两个人的杯子都见了底,林泱看着面前同样百无聊赖的雷逸扬,觉得实在有些坐不住,就主动开口:“雷先生,听我哥哥说你工作很忙,不如今天就先这样?”
雷逸扬觉得这个直接的道别方式很不错,更何况今天下午这段时光已经足够和陆幼仪交代了,便说:“那我就不和林小姐客气了,我待会的确还有些事情,就不多陪你了。”他抬手就要叫服务生来结账,却被林泱一句话打断:“帐我已经结过了,雷先生既然有要紧事,还是先走吧。”
雷逸扬从来不觉得男女出去吃喝一定要是男人结账,但是大多数时候,只要那个女人不过分,他还是会选择乖乖掏钱。毕竟,一笔数额不大的钱和自己的绅士形象相比,明显后者更重要。
发现自己被一个小自己六岁的毛丫头请客了,他一时无语,难道真的要一脸感激地说“谢谢款待”吗?
林泱看着安静如鸡的雷逸扬,心里一阵暗爽。
“雷先生,我向来是不觉得男女之间出来吃顿饭喝个茶,一定要是男方请客的。我衡量的标准很简单,是看大家各自能从这个社交活动中得到什么。大多数时候人都是你情我愿,既然都觉得开心了,那么AA就很公平。有些时候一个不巧就没那么你情我愿,双方得到的东西明显不等量,那作为补偿一个人请了另一个人,这也很公平。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这个人一向斤斤计较惯了,从不会让自己吃亏。今天之所以是我结账,也只是看准了,你我从见面到现在的这一个小时,对于你我价值是不一样的。”
雷逸扬心里直呼有趣,但还是戏谑一笑,问道:“这怎么说?”
“我倒并不是说,我和雷先生在这一个小时中得到的东西有什么太大差别。说句老实话,这次见面,你我得到的,都只不过是一杯咖啡而已。既然得到的相差不大,那就要看付出的有什么区别了。这一个小时,对于我不过是午睡时间而已,但对于雷先生你,本来应该是提升生命价值的工作时间吧。我没法赔你这失去的一小时,我也明白即使我来结账也不能补偿你万一,但这毕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所以雷先生你不如坦然接受,只当让我图个心安。”
字字谦卑,语气却又偏偏不卑不亢,实在是很有意思。
雷逸然将手臂支在桌上,身体前倾,带有点挑衅意味地反问道:“林小姐未免将姿态放得太低了,你怎么就一定确定今天是我吃亏了呢?”
林泱也做出了同样的姿势,直视着雷逸扬来反击他的挑衅:“雷先生,你今天来这里,主要是看雷夫人的面子吧。雷夫人好歹见过我,她对我这一番好意我十分感激,但是你我素昧平生,说有什么深情厚谊怕是彼此都不信吧。你来看望我我承情之至,但我也不会傻到只因为你来见我就觉得你是心甘情愿跑来的。既然不是心甘情愿,今天你就注定吃亏。”
铿锵有力地说完最后四个字,林泱只觉得异常开心,绽放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雷逸扬看到这里也算是明白了,这位林小姐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真心过来看望的,但是还是配合着自己。她是出于礼貌也好,拿自己逗闷子也罢,反正她根本没因为眼前坐着一个虚情假意的人而难过。相反,她只要一想到雷逸扬是来得心不甘情不愿,是注定吃亏的那一方,她心里便觉得高兴。
今天,他似乎,好像,是被一个毛丫头给耍了。
雷逸扬觉得这种事情也算千载难逢。本来从他躲在树荫下看戏开始算起,到后来他看着林泱啃不动那块冰坨子去帮她端了热咖啡过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他以为林泱除了说话得体尚且能应付自己以外,真的是个弱到只能让自己看笑话的毛丫头。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对方眼中,也不过是个只能吃亏的弱者而已。
三十老娘倒绷孩儿,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他怒极反笑,强忍着那股隐隐的火气,和笑得一脸端庄的林泱一起走出了咖啡厅。
两人互相道别,表达了对彼此的深切关心之后,雷逸扬就转身离去。
“雷先生,请等一下。”林泱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叫住了雷逸扬。
这女人又想干嘛?还没玩够吗?
雷逸扬强行挤出笑容,回头温柔地问道:“林小姐是还有什么事吗?”
林泱上前几步,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袋子,双手递给雷逸扬。
“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想麻烦雷先生将这样东西转交给雷夫人,顺便代我问好。”
“这是?”
“雷夫人之前和我提起过,她很喜欢清淡的香薰。我前几天特意去挑的这款,觉得雷夫人可能会喜欢。”
雷逸扬这才接过袋子,说:“谢谢林小姐,我一定转交。”
看着雷逸扬离开的背影,林泱总结这场会面,觉得虽然一开始因为一个甜筒被个毛孩子乱了兴致,但后来玩得还算痛快,总之稳赚不赔。
她想到雷逸扬今天一开始脸上不断浮现的幸灾乐祸和后来强行忍耐的气急败坏,心情大好,便哼着小曲回了家。
坐在车上的雷逸扬就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他懒得取出那个香薰礼盒,只是直接拿起袋子闻了一下,隐隐约约是一股很淡雅的芳香,很像是母亲会喜欢的那种。他心里只觉得女人奇怪,明明就见了一次面,母亲竟然连喜欢香薰的事情都和人家说了,他认定这林小姐一定很会套话。
他一路开车回到公司,停车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今天他似乎完全忘记把这个林小姐当成抑郁症患者来看了。但他仔细一想,实在不觉得林泱身上有半点抑郁症的影子。
回家之后,林泱打开微信才发现林焰给自己发了一堆消息,核心思想就是问聊得怎么样。林泱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林焰希望自己开心,但林焰又不希望自己是因为雷逸扬而开心,因为雷逸扬给她哥的第一印象实在有点差,虽然这也不怪雷逸扬,只能说林焰太护犊子。
她想了想,很模糊地说道:“没什么特别的,也就那样。反正见了面觉得真是不如哥哥你长得好看。”
林焰果然很快把重点从自己妹子玩得开不开心转移到了雷逸扬的外形上来,让林泱具体说说雷逸扬是怎么个不如自己。
林泱觉得自己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经夸。她只能胡扯:“我就是觉得他不如哥你五官精致。”这真的是句很没道理的话,因为林泱自己也知道,就算林焰长得是好看,但是凭良心说,雷逸扬真的毫不逊色。
她匆匆夸了一通林焰便讨要了陆幼仪的联系方式。她深知这一次会面不是只有今天下午的一个小时。这次会面从陆幼仪来联系林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期间加微信约时间地点,再到自己亲自挑选礼物,都是会面的一部分。要想做到有始有终,自己还需要给这位雷夫人打个电话表达谢意,之后整件事情才能算完。
说话做事要漂亮,林泱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力气都耗在了父亲这句话上。
晚上的时候,林泱算着时间估摸着雷家应该已经用过晚饭,便拨通了电话。
她先是向人家问好,表达了这几年与陆幼仪未曾见面的遗憾与思念,同时关切了对方的身体健康,之后再把话题引回了今天下午与雷逸然的会面,并十分委婉得体又不失矜持地赞扬雷逸然有多么风趣幽默,有多么翩翩有礼,两人聊得有多么愉快。之后又说了自己的近况,她闭口不提杂志的爆料,只说自己一切都还顺利只是身体状况时有不佳有劳雷夫人惦念实在过意不去。她甚至特意提及暑假马上要结束而自己即将开学,觉得时间甚是不巧,之后如果雷夫人有时间的话还想与哥哥一起过来拜访。
陆幼仪听着林泱夸自己小儿子觉得很是开心。她听到对方要来拜访虽然很乐意,但还是叮嘱林泱要好好读书,以学业为重,下次放了假再来看她也不迟。
林泱听了这话感觉一切进展异常顺利,她本来也就是客气客气,说自己要开学也只是为了暗示对方自己即将很忙,这样的见面真的不需要有第二回。果然,雷夫人比自己想得还要好应付,竟然直接告诉自己放假了再说,那这基本就可以确定,她与雷逸然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挂了电话,林泱觉得自己这一天能量已然耗尽,便倒在床上缓缓睡去。
雷逸扬第二天才将林泱的礼物交给陆幼仪,并将对方的问候一并带到。
陆幼仪拿到礼物很是惊喜,毕竟真的有些始料未及。她与林泱不过见过一次面,打过一个电话而已。虽然她对林泱印象极佳,但她从来不指望对方对自己也有同样的印象和态度。她甚至都做好了对方忘记自己的准备,却没想到,林泱竟真的还记得自己。
林泱送给陆幼仪的是一套澳洲的天然香薰,的确如雷逸扬预期的那样,那种清淡的味道就是陆幼仪会喜欢的。但更让陆幼仪惊喜的是,袋子里不止一个礼盒,还有一个漂亮的信封。
信是林泱亲手写的,连信纸都是特意选的好看的纯色底纹。信里林泱大概通俗地说了这个香薰有着凝神静气和镇静安眠的作用,顺带表达了对陆幼仪身体健康的真切祝福。
陆幼仪实际上是看得懂盒子上的英文的,但她懒得去看也是真的。她没想到林泱竟然细致到这个地步,所以不过是一封很短的信,她却看了又看,只觉得字体娟秀,真真是字如其人。
雷逸扬看着眼前高兴得像是个孩子的母亲,觉得有些无可奈何,明明自己平时也没少送她礼物,却很少见她这样满足。
他一开始真的以为不过是个礼盒而已,直到看着陆幼仪惊讶地从袋子里取出一个信封,他心里才觉得一阵不妙。
陆幼仪决心要把自己的欢喜和儿子一起分享,便把信递了过来。雷逸扬仔细读完这封信,更觉得这林小姐实在不简单。
“当时我和林小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说我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清香,想问我是什么牌子的香水,我当时和她说我不用香水,只是很喜欢味道清淡的香薰。没想到这孩子就记住了,竟然这次还这么有心。”
陆幼仪十分感动,开始回忆起了第一次见林泱的场面,只觉得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雷逸扬心中暗自翻了很多个白眼。他眼中的陆幼仪从来单纯善良,是他从小都想保护的对象。他认定是林泱心思深沉一步步骗了自己母亲。他虽不好说林泱一定心怀恶意,但他也觉得对方没安什么好心。
他现在想起林泱,首先想起的就是林泱那张得意的笑脸。他实在无法将一个拥有这样笑脸的女人,和母亲口中那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联系在一起。
但他觉得母亲开心就很好。只凭这一点,他对林泱就怀了一丝感激。
“逸扬,那天你去见林小姐,她的情况还好吗?”陆幼仪开心完了,还是想到要问问儿子正事儿,虽然那天电话里林泱和自己也提过一些,但是她不亲自问问儿子就觉得不安心。
“我看林小姐精神状况还好。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是说话做事都很得体,的确像妈你说的那样,很有礼貌。”
陆幼仪听到这话,才稍稍放心。
她想到林泱之前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夸奖,又忍不住喜上眉梢,打算说出来让儿子也一起开心一下:“昨天林小姐打电话过来,还提到了你,说你谈吐幽默风趣,行事翩翩有礼,和她聊得很愉快。”
雷逸扬听到这话暗自觉得好笑。他和林泱共同度过的一小时,几乎就是大片的沉默,大家不尴尬就不错了,哪来什么愉快?幽默风趣,翩翩有礼,林小姐你撒谎真的不脸红吗?
不过好在有了林泱这番话,他在陆幼仪这里也算是能交差了。但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对,林泱将自己夸成这样,难道是在和母亲暗示想跟自己还有第二次见面吗?
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没玩够啊?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试探地问陆幼仪:“林小姐还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吧。哦,就是说她本来想和她哥哥一起来拜访的,但这次时间不巧,她很快就要开学返校了,我就和她说好好读书,等到以后再放假的时候有空来玩就好了。”
雷逸扬这才算松了口气。陆幼仪没发现这段对话里的玄机,可他发现了,反正就是林泱在暗示自己马上要回学校了,之后就要认真读书没空见闲杂人等了。
雷逸扬觉得陆幼仪实在是太天真,林泱给了个梯子,她就真的很配合地爬下来了。不过还好还好,林泱不想见自己,自己也不想见她,两人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真是的,这样好的孩子,杂志怎么忍心那样造谣,不知道会不会对她以后有影响。”
陆幼仪又想起了那篇爆料,她连着两天见识了林泱的处事方式,便彻底认定杂志上说的都是谣言,顿时为林泱觉得十分不值。
造谣?雷逸扬忽然想起来了,昨天自己在说到“造谣”两个字的时候,林泱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笑容。既然林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那么这个笑容应该也有深意才对。但具体是什么,一时半会,雷逸扬想不出。
雷逸扬回到自己家后,思考了一下,觉得做戏做全套也没什么不好,便给林泱发了消息:“礼物我母亲很喜欢,她让我代她好好谢谢你。”
他以前觉得自己也算圆滑世故老练了,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真的是人外有人。他不打算和一个永远不再见面的女人斗气。那,也就这样吧。
过了很久他才收到回复:“雷夫人喜欢就好,不必客气。”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就来了,是一个地址还有电话。
再接着就是第三条消息:“这是我昨天提到的那位中医的坐诊地址和联系方式,如有需要可以去试试看。本来应该昨天就发过来的,一时有事忘了,实在抱歉。”
雷逸扬这才想到昨天自己还编了个陆幼仪天热头疼的瞎话,结果对方竟然还真就信了。他本来还觉得有点愧疚,但他一想到林泱的一系列所作所为,便打消了自己本就不多的愧疚之情。
这个女人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信不得。她既然那么会骗人,同样也就没那么好骗。她未必是真的信了自己的瞎话,她只是装出一副她信了的样子,来继续骗人而已。
他简单地回了“谢谢”,对方就再也没了回音。这样的石沉大海反而让他觉得异常踏实。
此时的林泱和雷逸扬,在这个城市的不同角落,看着窗外的同一个月亮,都觉得,终于可以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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