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割裂
凯尔特的春天阴冷多雨，才过了五点，窗外已是经暮色深沉，天空涌动着深黑色的积雨云，随时会有暴雨倾盆而下。
亚雷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目光穿过明净的马赛克琉璃，注视着下方白色石灰岩砌成的广场，浓厚的暮色中，一辆深灰色的女式马车姗姗来迟，然后轻架熟路的驶进了马厩。
他转身走到茶几旁，将珍藏的香郁茶叶洒进瓷杯，捧起杯盏，五指笼住杯壁托在手心里，不一会儿，杯盏里的茶水就咕咕泛起了气泡。
这时，维斯塔的身影也恰好出现在门边，她今天穿着一身红色蕾丝花边的丝绸裙子，黑色的靴子，头发里编织着紫色的丝绸发带，梳成了漂亮的披肩辫子——好一个红装丽人。
“门没有关。”
她扶着门框停留了半秒，就毫不拘束的迈入室内，走到黑发骑士对面的真皮沙发边，端庄的翘腿坐下。
“来试试。”亚雷奉上温热的茶水。
“好香。”
维斯塔皱了皱琼鼻，接过微微发烫的瓷杯，轻抿了一口，表情缓缓舒展，眯起眼睛，露出惬意的表情：
“这种天气，来一口暖烫的好茶，感觉一天的疲劳都消失了。”
“研究所的工作还顺利么？”
“一如既往。”
她低头啜了一口茶水，轻轻放下杯盏，抬起头，却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总督大人，就算是你，也不能占用一位淑女宝贵的休息时间，如果今天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待在你的府邸里不走了。”
“当然。”
亚雷点点头，发现室内的光线有些暗，便屈指一弹点亮了油灯，等银白灯罩的柔和光芒笼罩室内后，才说道：
“我这次去神秘海域办事，顺便抓了几个俘虏，实力不错，有心招揽为己用。但是这几个人冥顽不灵，一直拒绝，我觉得精通精神法术的你，或许有办法。”
“那简单，我帮你把他们变成白痴。”维斯塔像是汲水的天鹅般低着头，手指圈起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不需要白痴，我要他们心甘情愿！”黑发骑士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茶几，以示严肃。
“他们的实力都在什么水准？”
“超过五阶，但是不如神化骑士，不过放心，他们现在很虚弱，意志力大不如从前。”
“嘶……”
维斯塔倒抽一口凉气，眼睛透出诧异的光芒，有些失态的叫嚷道：“你要我给几个接近六阶的怪物洗脑吗，小小的我，怎么可能承担的了这种任务。”
“我的要求没那么死板。”
亚雷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瓷杯，茶几下抽出一份文书，丢在桌面上：“六个人，每归降一个，研究所的经费涨百分之五，为期三年。和他们接触时，我的人会贴身保护你，不会有危险。”
“人在哪里？”
维斯塔毫不犹豫的接过了文书，目光坚定，神情严肃，端坐的身体仿佛一根弓弦绷紧，随时会射出去。
……
送走了神情亢奋、斗志昂扬的女处长后，黑发骑士掐灭了灯光，自己在黑暗中坐下，安静的整理思绪。
虽说已经决定了要寻找埃琳娜暗示他去的地方，但手边的事情不能不处理，尤其是那几名身手不凡的俘虏——拘押的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变故。
亚雷决定给海将军们一个礼拜的时间，如果还敢无视自己的好意，那就只能就地处死，用他们的脑袋给自己的履历再添几笔功绩。
下定决心后，黑发骑士取出银色的钥匙，摊在掌心，下意识的凝视着它，眼里一点点倒映起关于埃琳娜的回忆。雪发少女的音容笑貌渐渐清晰，在这过程中，他平日里凌厉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哒哒哒——！
一连串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总督阁下。”这是楼下大厅接待官的声音。
“什么事？”
“有位叫玛塔的小姐想要见你，她说她是为了履行约定而来。”
“玛塔？”
亚雷收起钥匙，眼神重新变得冷静锐利，从沙发上支起身体：
“让她进来。”
“是，阁下。”
接待官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片刻的等待后，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纤细身影走进室内，看到坐在黑暗中的黑发骑士侯，拎起黑袍的两角，行了一记淑女礼。
“总督大人，按照在船上的约定，我来了。”
玛塔仰起头，露出纯美可人的五官，眼神清澈纯净，稚嫩的小脸上，透着一股不同于年龄的成熟坚定。
“那么，你打算证明自己？”
黑发骑士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勇气，视线不断打量着对方，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似乎和当天看到的模样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气质上转变，很难用语言形容。
“其实，在被总督救下之前，我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树精灵给我带来了什么？”
玛塔的眼神依旧明净，没有半点波动，吐词清晰的说道：
“答案是除了屈辱什么都没有，酋长把我和妈妈视为奴隶，肆意压榨，就算妈妈几乎不堪重负，依然索取无度。没有人在乎我们，没有人爱我们，他们给我和妈妈的只有枷锁，但是查尔斯叔叔……查尔斯叔叔不一样……”
树精灵明亮的眼眸里泛起水雾，咬了咬嘴唇，哽咽着说道：
“我曾经以为，爸爸死了之后，不会有人真心爱我和妈妈。直到查尔斯叔叔出现在我面前，他就是我的太阳，给了我一切，爱我如同爱他自己的孩子。他活着的时候，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我爱他更甚于我的生父。树精灵夺走了我所有的光明，但是作为人类的查尔斯叔叔，却给了我无限的希望。所以……”
呲啦——！
说到这里，玛塔一把扯下兜帽，用一种坚如磐石的语气说道：
“我不做树精灵了！”
月光透过琉璃马赛克的窗户斜射而下，色彩纷繁的月光中，小女儿那对曾经属于树精灵的尖耳朵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洁白纱布上的残余血迹，证明了主人那近乎残酷的决定。
空气短暂的安静下来，接着被一阵低笑打断。
“呵呵呵呵……”
黑发骑士垂下面孔，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浑身都在因为笑声而不断抖动。黑暗在他身后扭曲，仿佛魔影般变幻不定。
“哈哈哈，有意思，想不到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最后一句，亚雷大笑着抬起头，手一扬，凭空生出一股吸力，直接玛塔的身体扯到了自己面前：
“好！好！好！好个心智坚毅的孩子，必定是可造之材！既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意志，那我就履行承诺，收下你这个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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