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未知
“方桦出事了”
白色显示屏上的黑字如同蜿蜒的荆棘缠紧了叶零的心脏,而那最靠前也最醒目的五个字更如同尖刺一样狠狠地扎了进去,然后刺穿。梦中的那副恐怖景象再次占据他的脑海,那张前额乌青的扭曲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
“你去吗?”张遥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显得有些沉重,也有些不安。
“啊?”叶零又被从那恐惧之中拉了回来,他看着自己汗湿冰凉的双手想起张遥先前似乎说了句什么。
“去看看方桦。”张瑶轻挑眉梢有些微恼,旋即想到他此时也是在住院“算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消息我们短信联络吧。我先过去了。”
“嗯,要小心点。”
“嗯。”张遥随口应了声没仔细想叶零为什么会说这句话,转身推门而出。
方桦家中,十余名警员正在勘察现场,书房内一片狼藉。张遥看着地上的那个金属奖杯和蒙着白布的尸体,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想着先前看到方桦的可怕死状更觉得不寒而栗。
受不了屋中的压抑气氛张遥便走到门口透气,正遇到一位在门口抽烟的警员“您好,请问有什么结果么?”
“嗯,屋门反锁没有破坏痕迹,排除入室抢劫,也基本排除自杀,只是个意外。唉……可怜的孩子。”
回想起那个戴着眼镜的阳光男孩张遥便觉得有些伤感有些可惜,但渐渐的这些伤感可惜尽数转变为警惕与恐惧。这个月的葬礼,似乎有些多了……
又联想到叶零在家中毫无道理的昏厥,愈发感到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所以决定先回家,明天去看叶零时再做打算。
“叶零之前提醒我小心,难道他感觉到了什么?”张遥总算注意到了之前那句异常的叮嘱,但又充满疑惑百思不解“但又为什么是过度惊吓呢?也许是巧合吧。”
次日,病房中。
“后天是方桦的葬礼,你也差不多出院了,你会去吧。”
“嗯,我上午十点出院,葬礼几点?”
“下午三点,还是观海寺。”
“……”沉默片刻算是认同,叶零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发问:“方桦……是怎么……死因是什么?”
“头部钝伤,据说是在翻书架的时候被奖杯……”张遥语气有些悲伤
“前额。”叶零突然打断了张遥,只用了一个词。
场间瞬间一片死寂,只有输液瓶的滴答声。
半晌,张遥终于说话了“是……你怎么知道的?有人告诉你的?”故作平静,却掩不了尾音的轻颤。
骗自己罢了,张遥自己也知道那种不祥的预感在不断迫近,但却还是在最后挣扎着说服自己摆脱他。
“不……其实……我说了你会信么?”叶零有些踌躇。
出乎意料的平静,张遥没有说话,示意叶零继续,但心中却不像外表平静。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他没说是哪天但他知道她知道,“我梦到很多人都死了,当时方桦的尸体就倒在我脚边,前额下陷。”
张遥依旧沉默,消化着心里的震惊。
“梦里真的死了很多人,我没敢去数,但我记得第二个是王则名,校服上浸满了血……”叶零深吸了口气“很可怕,但很真实。真实到我只要抬手就可以摸到死亡。”
张遥感到心中的恐惧不安越来越浓,终于不再沉默,颤声问道:“我呢?那我呢?”
沉默,这回换是叶零沉默,他不愿提及不愿回忆自己梦中最后看到的画面。
一行清泪自张遥眼角躺下,她感到了绝望。她相信叶零,也相信叶零的梦,因为两人相识相知的十年以来她习惯相信他,因为她同样感觉到了危险,只是看不真切。
“你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张遥觉得如获大赦,顿时轻松不少。
“但是我也看到了你,就在那个东西身后,身影很虚,就那样看着我……”
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眉头紧皱眼皮也紧闭着,不肯松开。每每他想起最后那一幕便觉得无比寒冷,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张遥会在那个老叟之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着自己去死,更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身影会那么虚幻,好像一片随时会破灭的泡影。所以他不想去想,不敢去想。但张遥已经问了他,他便不好不答,看着她绝望,他便不忍不答。
张遥又陷入沉默,有些紧张,有些歉疚,看着叶零表情痛苦很想说些话安慰,但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沉默,那边沉默吧。
两日后,下午。
叶零出院便同张遥直接去了观海寺,离葬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二人便在寺前坪上漫步,张遥想着医院里的失态颊上有些发烧,不知该如何启这话匣。
“你说县里为什么不修一个殡仪馆,非得在这庙里办葬礼啊?”叶零先开了口,轻描淡写的掩饰了尴尬。
“大概那几个领导觉得咱们苍北太小,离市里的殡仪馆又不远,不值当浪费钱修一座吧。”
“也是,真是不如拿去吃了实在,还能顺便表现一下宗教自由。”叶零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顿了一下,依稀看到观海寺后还有一片山坡,仔细看去才确认确实还是只有一道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
旷远的钟声响起,这是丧钟,裹胁着哀伤的空气伴着崖畔的风在前坪间与海面上流动。
叶零把外套披在张遥肩上,和她并排走进了寺内,眺望着举办葬礼的偏殿,于飞檐梁柱间竟隐约品咂出了些奇诡的味道,却非古刹的庄重浩然之气。
走到近前,叶零看着殿檐出神而立,“不知何时有的这种感觉?上次葬礼后开始的吧。”叶零回忆着五天前的那场葬礼,感受着这里的变化。
“嗯?你怎么了?”张遥伸手拍了一下叶零的肩,扶了一下肩上的风衣。
“你不觉得这殿内庭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么?”叶零指着四周的殿宇回身对张遥说,又似自语。
“哗——”仿佛水花激起的声音在叶零耳中响起,急忙回头看去,那尊巨大的檀木鱼缸一如往昔稳坐于殿内正中,却并没看见如五日前的那幕,那尾跃出水面的黑色锦鲤。不禁摇头自嘲苦笑竟已被吓出了幻听。
“发现了什么?”张遥被叶零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殿内香案上,一只青铜香炉里燃着三炷香,炉前端放着一檀木方盒。案前坐着一老僧,须眉雪白,双目紧闭,似在惋惜,一手持单掌礼于胸前另一手转动念珠。他的四周跪坐着数位僧人,或敲木鱼,或宣佛号,或诵佛经。其声袅袅绕梁,显得无比庄严肃穆,为死者送行。
众人跪坐于蒲团之上,闭目默哀,心中却不知各自想着什么心事。
经声止,众人起身,叶零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方桦的父母在场,班上的同学也几乎到齐了——只有新的转校生没来。虽觉得奇怪又隐隐愤怒但叶零并没有出声说什么,他知道方桦的父母信佛,他们不希望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打扰,这样自己的孩子才能平安上路。
仪式过后,便是下葬,众人便不在勾留,与死者家属依次拥抱后纷纷沉默辞去。人去楼空的古刹在落日的余晖中更添一份幽静与奇诡之感。
偏殿内,盘膝于蒲团之上的老僧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弟子沉默从鱼缸中捞出一尾色彩斑斓却已死去多时的锦鲤,幽幽叹息一声。
沉落海面的红日,暮色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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