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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愿者上钩


  文延之心想,终于到正题了。

  “延之不过是趁着苻坚败于谢将军之手仓皇北逃之际,仰仗着晋室的天威,所到之处,沿途州郡乌堡,皆率众出来相迎,才能侥幸为晋室收回五郡之地,我本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功绩可言。加之前些天卫将军又命人送来了十万钱,百匹彩绸,足以让我衣食无忧,延之心中岂有不满?”

  文延之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可语气中总是透着一股酸楚来。

  王国宝焉能听不出其中的意味来,他笑着举杯道:“文伯长深明大义,实乃军中楷模。只是伯长此举无异于子贡赎人而让其金,国宝心中觉得不妥。”

  春秋时,鲁国有一项法律,鲁国人在外遇见鲁人沦为奴隶,只要花钱替这些人赎身,就可以从鲁国得到补偿和奖励,孔子的徒弟子贡把鲁人从国外赎回来,却不向国家领取补偿。

  孔子知道了这件事,对子贡说:“你错了!圣人做的事,可用来改变民风世俗,教导可以传授给百姓,不仅仅是有利于自己的行为。现在鲁国富的人少穷人多,向国家领取补偿金,对你没有任何损失;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而孔子的另外一个弟子子路有一次救了一个溺水的人,那人为表感谢,送了子路一头牛,子路欣然收下了。

  孔子知道了,高兴的说:“从此以后鲁人一定会英勇的拯救溺水者。”

  王国宝在这里说这句话,就是提醒文延之,他的谦让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会打击其它将士们立功的积极性。

  文延之无奈道:“今无人赠牛,延之心向子路,亦无可奈何。”

  王国宝闻言笑道:“文伯长此话可错了,如今朝廷谢氏虽强,可又非只手遮天。这天下终究是司马氏的天下,如今谢氏尚不及宣武公在时的桓氏,你何必这般惧怕?”

  “不知郎君这话何解?延之出身卑微,文家累世不仕,及至自己,也不过略微识些字,至于儒玄之道,更是不通。延之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沙场之上撒一腔热血罢了。当日脚踩许昌,眼望洛阳,收复旧都只在月余,却闻朝廷召还,心中若是没有丝毫的不忿,岂不成了圣人?延之非圣人,不过一匹夫耳。然一匹夫,如何不惧高门?”

  “文伯长就不曾想过,别投他门?”王国宝试探着问道。

  文延之脸显愁容道:“想亦想尔,苦于没有门路。建康城中勋贵高门虽多,可延之这般出身,哪个会让延之登门?”

  在一旁一直饮酒的王忱忽然插了一句话道:“文伯长,只凭你这酒,登你门者,亦不在少。”

  文延之尴尬笑道:“郎君说笑了,延之又非酒匠。”

  他若是一个酒匠,有人因酒登门自然高兴。

  王国宝听了文延之刚才的回答,心中已经有数了,笑道:“郎君可知我二人是谁?”

  文延之恭敬回道:“自然知道,太原王氏,故中书令之子。”

  “哦?”王宝国微微有些惊讶,道:“你既知我二人身份,何不求我二人举荐?难道文伯长看不上太原王氏?”

  文延之心想,太原王氏如今在谢氏面前,连头也抬不起来,求你们有何用。

  不过嘴上却道:“郎君误会了。这位郎君那日来寒舍饮酒,酣醉而归。今又来,我自取酒款待,何以以繁务扰了郎君的酒兴?”

  王忱听了这话,一只手搭在文延之的肩膀上,哈哈笑道:“此话在理,此话在理!三兄,你求美酒,弟才领你来。今你酒不过一两杯,却只顾谈些烦心俗物,当真败兴。应罚酒三杯!”

  王国宝无奈的举起手中酒,连饮三杯,道:“佛大啊佛大,刘伶才该是你的兄弟。”

  佛大,王忱小名。刘伶,竹林七贤之一,嗜酒如命。

  之后文延之与王国宝不再谈论政事,只饮酒吃菜。

  王忱喝到兴起,满院乱走,口中高歌不绝。

  吓得小溪在房间里不敢探头。

  文延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魏晋名士风度,颇觉有趣。

  王国宝喝得面红耳赤,却依旧正襟危坐,加上他面目清朗俊秀,若是不知其性情,望之倒是让人心仪。

  一直到天色青灰,三人才将一坛酒喝得见底。

  其中大半被王忱一人喝了,文延之与王国宝两人一起不过饮了小半。

  酒尽,王忱醉醺醺的被仆从扶上了车,他上车之前,指着文延之的脸嬉笑道:“文伯长近日若要出门,还是在脸上抹些粉为宜,哈哈……”

  原来是昨日文延之与刘袭互殴的淤青仍在,王氏兄弟只是隐忍不说而已。

  王国宝忍笑歉疚地对文延之道:“佛大醉酒,常不知自己言语,文伯长勿怪。”

  文延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嘲道:“让贤兄弟见笑了。”

  王国宝又道:“文伯长,国宝此来原就是为了求访美酒,只是不知此酒竟这般珍贵。虽有些无礼,不知伯长能否割爱,卖与国宝一坛?”

  文延之自然知道,他是想去讨好司马道子的,于是道:“贤兄弟不嫌小院寒酸,不鄙延之出身而与我同桌,延之心中感念,岂敢言卖。郎君若喜欢,延之赠两坛与郎君就是了。”

  王国宝心想,文延之定是被自己之前的言语打动了,心中大喜,道:“那就多谢文伯长了。”

  文延之走入室内,又搬出两坛交给王家仆从。

  最后王国宝上车之前对文延之笑道:“近日会有好事登门。”

  文延之躬身道谢,送走了王国宝。

  眼看着车队渐渐消失待日暮里,文延之随手在地上抓起一团雪捂在脸颊,他连饮两日酒,着实有些不舒服。

  “郎君,他们走了?”小溪从房中探出头来。

  “走了。”

  望着院中原本整洁的白雪被王忱踩踏的一片狼藉,小溪惋惜道:“原本这雪能赏一日的,如今都沾染污泥了。”

  “若要赏雪,何不到外面?”

  “太冷了……”小溪委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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