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佛子（17）
陈国的王都已经重新修建，不少流亡在外的陈国百姓都听说了陈国的小殿下杀死元君，将元国归入陈国的消息，陈果的百姓皆是不可置信，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和激动。
陈国未亡！他们还有家！
那些陈国百姓高兴的恨不得在门口点上鞭炮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流亡在外的百姓们也纷纷开始赶回陈国，打算在新任陈国国君回到陈国之时，以最高的礼节来迎回他们的国君和将士们。
这也是苏棠第一次来到陈国，这里和元国全然不同，哪怕两个国家离得很近，可民风民俗却有着很大的差别。
元国重商重军事，陈国重耕田之事。
陈国的民风都很淳朴，衣着服饰虽不如元国人华美，却皆是衣决飘飘似是超脱世俗凡尘。
新的地方，苏棠兴高采烈地去采购了好一番。
今日陈琰得去王宫敬拜英烈，正好祁白无事苏棠便拉他出来给自己当苦力提东西。
苏棠换了套陈国的服饰，美美的站在祁白的面前转了个圈，眼睛亮晶晶的问他：“好不好看？”
她模样漂亮，身材比例亦是绝佳，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能驾驭，而这套陈国的服饰并未有太多复杂的花样，简单却很仙气。
她像个小仙女。
喉头艰涩的滚了下，祁白的心湖荡起微波，他觉得此时目不转睛盯着人家姑娘看的自己十分不像一个君子该有的样子。
当然，他也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一个君子。
只是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欲望。
想要亵渎他的神灵。
“嗯。”他毫不吝啬地给予自己的赞美，尽管他有很多词汇想要形容苏棠，可却担心自己说得多了反而不是很真诚。
一个字，但他的表情却十分认真。
苏棠满意了。
不错不错，至少态度诚恳也不算是敷衍她。
“唔，好感度给你加一分！”
祁白虽然不知道好感度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苏棠已经在逐渐的接纳他。
苏棠挑了好多好看的小裙子，虽然这些小裙子在祁白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颜色款式都极为相似。
祁白没有问为什么，他默默地付账提东西，完美地诠释了一个合格的工具人是怎样一步一步上位的。
回王宫的路上发生了点小小的意外。
有个小孩子突然从巷子口窜出来撞进了苏棠的怀里。
苏棠顿时一懵。
探寻的目光朝着祁白投去，眼神疑惑。
这小孩是在碰瓷我？
祁白摇头，看了眼抱着苏棠的小孩，眼神一暗。
他弯腰，手掌落在那孩子的头顶，抬起这孩子的脑袋。
温声开口：“你有何事找我们？”
这是一个模样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祁白，接着看着苏棠，大眼睛一眨不眨。
那可爱的模样让苏棠觉得心都要化了。
苏棠眨了眨眼睛，决定收回之前的话。
这个小娃娃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碰瓷呢！
就算是碰瓷，她也要想办法把这小孩拐回家！
苏棠眉眼弯了起来，柔声问：“你有什么事呀？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需不需要姐姐送你回家呀？”
为什么对这个孩子这么温柔
祁白看向苏棠，抿紧了唇，心里酸的要命。
“我名叫许长乐，姐姐，你能和我回家吗？我祖父要死了。”长乐的语气冷静的仿佛自己说的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小事。
苏棠愣了下，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和祁白对视了眼，低下头，道：“好啊。”
这个叫许长乐的孩子，让苏棠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熟悉。
苏棠牵着长乐的手，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祁白。
少年眉眼清淡，仿佛世间万物都不会入了他的眼，亦不会被他所在意。
她又低头看了眼表情冷淡的长乐。
确实有点像。
情绪的波动都很平静，这一点很相似。
不过，祁白现在比刚认识他时情绪变化要明显许多，而长乐这个孩子却比祁白更加淡漠。
许长乐的家是王都的一处偏僻的小院。
还未踏进院子，远远地便能闻见里面传来的浓重的药味，从房门另一边响起一道重重的咳嗽声。
“是我祖父，他生了病。”长乐抬头看向苏棠，脸上却全无表情。
苏棠垂眸，问：“你想救他？”
出乎意料的，长乐摇了摇头，只是很平静的在叙述一件事实。
“想，但是不能。他年纪大了，又有一身的病，本来早就要走的，但我采到了七命花，他才被强留在这个世界上。”
“可我知道，他其实很痛苦，不过他不放心我一个人生活，说要临走前将我托付给别人。”
“我不想和其他人一起生活，所以我希望姐姐你可以收留我，让他放心，我很有用的，和你身边这个哥哥一样都是千机者，也可以为陈国占卜演算天机。”
长乐看了眼面色不虞的祁白，目光淡淡，把头扭了过去。
“姐姐，我比他有用。”
一个不过只剩几年生机的人罢了，远不及她的寿命长久，怎么可能配得上姐姐呢？
苏棠连忙瞥了眼投过来的眼神流露出若有似无的委屈的祁白，又看了看正认真等着她回答的长乐。
苏棠：“”为什么要让猫猫回答这种送命题？
“咳，长乐，不是要去见你祖父吗，快带我们过去吧。”要命，还是转移话题吧。
长乐的目光停留在苏棠的脸上，闻言移开视线，没有执拗的再问选谁的问题。
反正他就快要死了，便不和他抢神灵姐姐了。
祁白总觉得长乐看他的眼神很奇怪，虽然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可祁白就是从中看出了一丝对他的怜悯。
他想着长乐的身份，若有所思。
长乐的祖父曾经参过军，一生戎马保家卫国，战场上受了大大小小各种伤，以至于如今病痛缠身。
可他的眼神却仍旧清明，打量着苏棠许久，才露出一个笑容。
“这位姑娘，隔壁屋子的柜子里头藏了一些银两，若是不嫌弃便当做是姑娘收养长乐的钱，往后这孩子交给你我也能安心走了。”
长乐祖父咳了两声，让长乐去把柜子里头的钱都拿出来。
他看向苏棠，表情柔和，道：“姑娘应该是知道长乐的身份吧？她曾经告诉我有朝一日会有天上的神灵带她离开。”
“我原是不信的，如今见到姑娘却是相信了长乐那孩子所言非虚。”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缓缓道出长乐的来历。
“长乐是我一个战友的女儿，他战死在了与元国的战场上，临终前把长乐托付给了我，那时长乐才两三岁，小小的一团可爱极了，她家中亲人皆故，我从军中退出后便找到长乐带回了我老家，后来她渐渐的长大了……”
“逐渐地，我开始意识到长乐和别的孩子的不同，她不会笑，不会哭，也从不与村里的其他孩子一起玩耍，我以为这孩子不过是不喜欢和其他孩子玩，直到后来，她对着一个妇人说，她的丈夫取得了功名。”
“那妇人自然是高兴，可没想到长乐却接着说了一句，她的丈夫娶了王都的贵族小姐，再也不会来这乡野之间与她共享荣华。没过几日，果然有人从王都带回消息说那妇人的丈夫娶了一个贵族小姐。”
“人人都怕长乐，觉得她会给他们带来厄运，但一边怕着一边又想要从长乐的能力中得到有利于己的东西。所以我带着长乐搬到了王都，后来我翻遍所有的典籍，才终于知道有着长乐这种能力的人叫做什么。”
“是千机者，通晓世间万事万物。”老人苍白一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可我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再也护不住她了。”
他的声音苍凉又无助，听者沉默许久。
“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你和这位公子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请答应我不要丢下长乐，这孩子也会伤心的。”
闻言，苏棠没有立刻去反驳这句话，本该说出口的反驳的话在此时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我可以保证，长乐会平安长大。”
神的允诺，规则之力星星点点洒落在苏棠的身上，和另一个房间的长乐身上。
长乐似有所觉，抬头看向自己的周身，伸出手掌接住了如星辰般的法则。
融入她的体内，化作缕缕清风，不见踪迹。
她眨了眨眼睛，眼中划过困惑，却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取出找到的箱子跑出自己所在的房间。
“姐姐。”
“给您。”长乐将箱子递到苏棠的手中。
接着，她看向床上，动作微滞。
抚养她的老人，此刻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长乐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明明心里并没有丝毫的触动，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祁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
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一件，与千机者有关的事情。
苏棠看着长乐脸上的泪，叹了叹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
柔声道：“你祖父将你托付给了我，姐姐会抚养你长大成人的。”
长乐依旧紧紧地看着床上的老人，她听见了苏棠的话，却意外的沉默不语。
能够被神灵选中，为什么……
她并没有很高兴呢？
反而，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了眼泪，是难过吗？
长乐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湿润一片，是从未有过的感触。
她看向站在神灵身侧的千机者前辈，迷茫问道：“您也像我此刻这般过吗？”
千机者前辈沉默了一瞬，随后摇头：“未曾有过。”
或许可能有过，但情绪并不强烈，只是在心里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却又很快消散不见。
老和尚圆寂的时候，他似乎有过类似情绪的出现，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苏棠等长乐泪水停止流出眼眶后才出声：“长乐，该为你祖父下葬了。”
他生前远离喧嚣，自幼离开故土保家卫国，年迈时归乡却为了领养来的孩子放弃了在故乡的生活，怎可能不念着故土呢？
在他死后，但愿与故乡长存。
长乐祖父的家乡在陈国王都边境的一个小村庄，这里战事连年，好不容易陈国打下了元国，这里的百姓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长乐指向村头的一间屋子，说：“那是祖父的家，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这两年战乱，这个村里的人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不是不想跑，是跑了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村头坐了几个老人家，看着没什么人经过的村口，一看就是一整天。
乍一看见好些个年轻人的到来，眼睛瞬间就明亮了许多，但当看清这几人的模样后眼里的光顿时就黯了下去。
“几位到我们千平村里，是来寻人的？”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家走出来，目光扫过苏棠几人。
苏棠的目光从村口的那几位老人身上移开，她看向眼前这位老人家，道：“不是，我们来送人回家。”
老人家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后，一席白布遮住了抬床上的人。
他叹了声，也没有问是哪一家的，摆了摆手说：“进去吧。”
这次来千平村前，小君主陈琰听闻此事特意派了十几位侍从跟随，既是护送长乐祖父的尸身，也是怕途中出现什么意外。
毕竟元国虽灭，可周边几个国家却对如今日渐恢复起来的陈国虎视眈眈，尤其是陈国刚灭了元国，正是大胜之时，天底下的那些君主各个都想要挫伤陈国的锐气。
若能杀掉年幼的陈国君主自然是极佳，但若是能得到那隐于幕后的陈国军师，能得到的效益便更大。
天下人皆知，陈国能有今日，其中大半的功劳都归咎于那位神秘的军师。
传闻这人知晓世间万事万物，每每都能靠着预知能力为陈国逢凶化吉，这种能力当真惹人眼红。
因而，到边境的这条路上，不知有多少得到消息的人潜伏而出，只为得到那位军师。
苏棠等人来到千平村前便已经遭遇过一方人马，不过好在陈琰让带过来的人比较给力，再加上祁白自身实力不俗，苏棠甚至不需要动手这些人便已经被他们解决掉了。
长乐牵住苏棠的手，推开已经破旧长满蛛网的木门。
“祖父生前曾经告诉过我，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没了，他希望能被葬在老家院子里的槐花树下面，他说自己少年时最喜欢爬到这棵树上了。”
极目远眺，能够看得很远很远。
木碑立好，长乐跪在地上，恭敬地对着槐树下的小土包拜了拜。
回程时，敌国的刺客只增不减，不得已苏棠舍弃了马车，抱着长乐飞身下了马车，然后一掌拍死已经到了跟前的刺客。
长乐转了转眼珠子，看向把自己抱在怀里的苏棠，道：“姐姐，成为神灵后可以像你一样有这样的力量吗？”
苏棠低头看了眼，笑道：“神明的力量远不止如此，长乐你也想成为神吗？”
“想。”
“传言千机者都是与天同寿，可是我见过那位前辈的未来，他死的很早很早，这就说明传言是假的，我们也会死去，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长乐仰起头，认真道：“只有神，才能得到长生，才能从阎王爷的手中夺回他人魂魄，让人起死回生。”
苏棠早在听到她的第二句话时便愣住了，身边刀光剑影，眼看着有一人拿着剑刺了过来，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姐姐！”
剑刃即将到达身前的一瞬间，一把长剑突然横入。
只消片刻，地上便多了一人的尸体。
“糖糖？”温润的声音响起。
苏棠看向眼前的少年，他依旧长身而立，仿若青松挺拔。
不自觉地，她的泪水就模糊了眼睛，只觉得心底酸涩极了。
很早很早就死了
能被长乐称作前辈的人，就只有祁白一个人。
所以，他很快就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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