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边靖言
几位公子陪王夫、侧王夫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被笑着送回家休息了,可是刚出门,边靖言就被安博吉叫住,把他接到知州大人暂住的地方说了很多。
边靖言是被一个嬷嬷带着从后门进了雅风别院,绕过后面的花园就到了怀王的住处,嬷嬷打听着怀王正在洗澡,卧室门口此刻只有两个侍女,就一路带着边靖言过来。不知是不是特意安排的,怀王和王夫居然不住在一间屋子,甚至隔了很远。嬷嬷打点了侍女,这些事情大家都懂,只要说是知州大人送来的,仔细检查好没带能伤人的东西,一般不会有人拦着。
“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就在此跪候,切莫进了里间。”嬷嬷嘱托边靖言。
“是,多谢嬷嬷提点。”边靖言恭恭敬敬的跪在外间,微微打了个寒战。他今日穿的是安博吉送来的一身衣裳,只有一件月白色外衣,和一双布鞋,从外表看与寻常衣服无异,但只需在腰带处轻轻一带……想到此边靖言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难受,少年读书时哪想到竟然会落魄至此。
他大伯是个不入品的小官,但小官也是官,深得爷爷偏爱,家产几乎都给了大房,父亲又是个不争气的,只知吃喝玩乐,为了每个月多拿二两银子,在他十二岁时答应把他当个男内人养着,从此不许再出门读书,五岁启蒙至十二岁七年寒窗也全化成了泡影,更要遭受无数讥讽谩骂。边靖言觉得心里压的难受,膝盖处又传来断断续续的疼痛。
如果此次能够得到怀王喜爱,或许一切还能有转机。
“什么人?”
谁知这时从里间传来问话声。
边靖言心中一慌,倒头就拜,但拜到一半忽然意识到那是个少年的声音,无论怀王还是两位王夫都不可能是这种声音。
“你是何人?”边靖言问。
很快对面的人拨开帷幔出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个少年长的极好,穿着也十分华贵,边靖言虽不认得他却认得吴家大公子吴修传,这少年与吴修传很是相像。
“可是曲水知县吴家公子?”边靖言问。
“你又是谁?穿得这般轻浮放浪。”吴修阳见对方认得他,倒也不扭捏,反正他父母都说伺候殿下跟别人不同,是天下男子都想做的事情,并不是那些下贱不知羞耻的男内人能比的。
边靖言这才看到之前到脚面的长衣跪下后便遮不住小腿,明晃晃的皮肤露着,很容易就被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外衣。他试图缩起双腿,可那样就维持不住跪姿,他不敢擅自起来,只好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赧,“在下边靖言。”
“哟,云州第一不要脸的男内人就是你呀?”吴修阳上下打量边靖言,语气高傲,这才发现他领口处与平常不同,趁着边靖言低头,快速上去一抓,果然边靖言外衣被扯开,里面就是雪白的肌肤。
“吴公子!”边靖言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心中恼火却不敢说什么。
“果然下贱,哈哈哈,”吴修阳一阵大笑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反倒满脸惊愕,“你怎么也来了?你这样的人也配来此处?”
边靖言低着头一笑,目光扫过吴修阳的脸,“吴公子,以色侍人本就是我这样的人该做的事,倒是吴公子怎么也被送来?”
吴家出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边靖言自然能猜到吴用材为了保下全家舍了这个小儿子,只是吴修阳自己还不明真相罢了。
看起来吴修阳像是个任性的小孩,但事实上二人也只差了两岁而已。
“什么以色侍人?我父亲说了,伺候殿下是天下最出色的男人才能做的事,你凭什么?你不配,你不配!”吴修阳只是年纪小,也不傻,吴用材劝夫人于氏那些话他是听着的,联系当下自然也知道自己是被当个玩意儿送人了。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不想承认,他忽然拿起博古架上一个瓷瓶,向边靖言砸过去。
边靖言没学过武,也没想到吴修阳无端打人,自然没法躲过,顿时额头被磕得一片淤青,随即,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砸了过来,有的他躲了,有的就砸在身上,脸上也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了个小口子,正在滴血。
“胡说!我跟你怎么能一样?我是官家公子,我爹是七品知县!”
……
宋霆谕和姜彦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的声音,绿鸳红凤没有她敏锐,也是刚刚注意到正要跑去看情况。
虽然没把宋霆谕和姜彦安排在一起,她还是把姜彦拐回来了,这人也很好拐,只需一个眼神就足够。
“怎么回事?”宋霆谕率先把二人叫住。
红凤过来回道:“殿下,您吩咐有人送人来不要拦着,奴婢们就没有阻拦,可能是里面两位公子相处不太愉快吧。”
“两位?”宋霆谕也有点意外。
红凤点头,“一位是吴用材吴大人送来的,还有一位说是安柏华大人送来,却只有大公子安博吉的书信。”
宋霆谕乐了,看向姜彦,“看来今晚还有很多热闹要看。”
“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姜彦在月光中轻笑,“要不我回避?”
“啧啧,”宋霆谕终于听出了几分酸味,拽着姜彦的手往前走,“走吧,这种热闹错过一次少一次,可惜季凉书回去了,不然更有趣。”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像是砸到了人。
“还是快去看看吧。”姜彦道。
二人进屋,只见屋内一片狼藉,许多东西都被吴修阳给摔得破烂不堪,他站在床上,连窗幔都撕坏了一半,仍旧凶神恶煞的把一个金貔貅扔过来。
宋霆谕只觉得耳边有风,接住金貔貅,分量颇重,这才看到外间还跪着一个,虽然一身狼狈却还是保持着跪姿,任凭吴修阳把东西扔过来,能躲则躲,不能躲就受着,没起身也不反抗。
“住手!”宋霆谕喝道。
“你又是谁?别耽误小爷收拾这贱人。”吴修阳早就红了眼,哪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一心砸死边靖言。
“公子,这就是咱们殿下和侧王夫。”红凤在一边提醒。
吴修阳终于想起这是怀王的房间,而他是被自己爹娘送给怀王的,眼圈更红,不过也不敢再动手,只是仍旧站在床上,也不行礼,也不出声。
“草民边靖言叩见怀王殿下、侧王夫。”边靖言立刻叩头。
然而,没人理他,边靖言起身也不是,保持着叩头的姿势也不是,只看见两双脚从自己身边迈过去,心里凉了半截,就这样被无视了?
“你知不知道,你爹都不敢在我面前这样闹?”宋霆谕问吴修阳。
“我……”吴修阳试图解释,但看看满地狼藉,又找不着什么理由,指着边靖言道:“殿下,是他,他衣衫不整想要勾引殿下,我看不过去,才——”
“他想要做什么是他的事,与你何干?”宋霆谕撇着他一双脚在自己床上踩来踩去,顿时觉得分外恶心,眉头紧锁,对红凤道:“叫两个人进来!”
很快,两名禁卫军被引入屋内。
“扔到大牢去,他爹的事情弄清前谁也不许放出来。”宋霆谕指着吴修阳。
“是!”禁卫军雷厉风行,那管吴修阳又哭又叫又大又闹,两个人提着小鸡一样把吴修阳提走了。
“如此稚子也送到殿下身边,可见吴用材是走投无路了。”姜彦叹道。
下人们已经纷纷进来打扫,把碎了一地的古董、金银、碎布全都一起扔出去,换了新的被褥床幔。一刻钟后,宋霆谕找了一把凳子坐下细细观察还保持着叩头姿势的边靖言,姜彦就站在她身后。
“抬头。”宋霆谕道。
边靖言抬头,他眉目清秀,眼波流转间犹如一汪清泉,嘴唇上淡淡的胭脂衬得皮肤更白皙了,面相柔和,低眉顺首。
宋霆谕回头看了看姜彦,“他跟你倒有几分相似。”
长得有点像是一方面,主要是那种隐忍的气质很像,尤其像是刚认识时的姜彦,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跪着,身体虚弱到极致,若非宋霆谕伸出援手可能当时已经死了。
“确实有点像,之前王夫也是这么说。”姜彦点头承认,“殿下喜欢就留下,我看他一举一动到是个懂事的。”
边靖言脸上的血迹未干,文弱之余又添了几分凄惨。
正是宋霆谕喜欢的。
“啧……”宋霆谕无奈,若是以前她还信姜彦是真心的,恢复记忆后她可不信姜彦会这么想,“少阴阳怪气的。”
姜彦笑而不语。
“今晚你就留在雅风别院,明天一早回家吧,”宋霆谕道,“红凤,你帮他擦点伤药。”
边靖言目光中有几分失落,纵然不想以色侍人,但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却被拒之门外,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不堪、更下贱。
“慢,”姜彦却制止了边靖言的动作,“你还是留几天吧,这几天就跟着我,等过些日子再说。”
边靖言也未见喜色,只是答应着跟红凤去了。
“你也不怕逼死吴用材?”二人走后宋霆谕问。
“多加几把火总是没错。”姜彦道。
宋霆谕忽然起身,双手钳住姜彦下巴,严肃道:“下次再如此善妒,别怪我无情。”
姜彦微微低头,轻声道,“是,姜彦知错。”
随后宋霆谕翻身一跃,直挺挺躺在换了被褥的床上,用力拽了拽领口,长出了一口气,“走了,现在能听见咱们说话的范围没人了。”
红凤是她身边唯一一个会武的,刚刚她靠近了些,宋霆谕就下意识的绷紧神经进入了角色,随后才发现红凤只是路过。
“即使没人也还是尽量不要脱离角色,”姜彦仍旧坐在远处,挂着姜彦标志性的笑容,见宋霆谕不服气的目光,轻轻一叹,“刚刚是我失态了。如果任务需要,你留别的男人在身边我也是赞同的。”
“这么大方?”宋霆谕翻身趴在床上,终于撤去王爷的伪装,在姜彦面前,她是宋霆谕也是夏无雪,也是唐梦,但她更是她自己,就是此时此刻在这里的这个人,这让她有种久违的舒适感。
“不是大方,我固然希望与你双宿双栖,可现在你的任务是最重要的,你要走的路还长。”姜彦认真道,“我只要一直在你身边,就足够了。”
明明只是嘱托,宋霆谕却听到一种哀凉,她的心忽然向下一沉,“相守一世之后,你会怎样?”
“自然是消散了。”姜彦并不在意。
“你……”宋霆谕认真看向姜彦,烛火中的他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像是一块石头堵在胸口,宋霆谕一时没能说出什么。
姜彦走到床边,在宋霆谕身边坐下,“人生一世,我却走过那么多世,最终还能与自己的爱人再次相守,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若再奢求什么,就是贪得无厌了。”
是啊,人不能太贪心。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多少人的一生有无尽遗憾,而姜彦却有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已经是何其幸运。
“我……也可以接那个任务吗?”宋霆谕问。
姜彦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不知道,不过我并不希望你复活我,我的生命太长,复活难度极大,相应你的任务难度也会很大,完成的概率极小。而且不接任务你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接了之后最多也只能活到三十次任务结束,有些任务其实很短,只需二三年时间。我之前不知道你也在零号空间,不然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宋霆谕看着姜彦满是柔情的双目,可是,如果不能接那个任务,不能复活你,一直活下去,也不过是一次次漫无目的地的轮回,又有何意义呢?
她笑笑,抬起身,距离姜彦的脸不足一拳,“不如这样,等我任务做腻了,经验也足够多再去复活你,到时反正也活腻了,不如我们再快活一辈子。”
姜彦凑的更近一些,在她耳边说道:“那不如,殿下这就宠爱小生一番?”
姜彦……好像真有受虐倾向。宋霆谕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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